万辞脸色骤然变得煞白。

    她没来由的感到心虚和恐慌。

    从一开始她就应该想到的,许是安逸的日子过得太久,万辞都快忘记杨诗那件事了。

    她丢了魂一般,拖着垃圾桶,缓缓往校门口的垃圾池走。

    倒完垃圾,万辞正要往回走,忽然瞥见不远处,一个一瘸一拐的人影正急切往这边赶来。

    万辞定了定脚步。

    江修临拄着腋杖的很急,满头是汗。

    垃圾池就在校门口左转十米的位置,自然,他很快就注意到了定在原地的万辞。

    江修临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眼睛都亮了起来,他拼命挥舞胳膊,大声喊着万辞的名字。

    “嘿!万辞——!好久不见啊!能帮帮弱小可怜无助的我吗?”

    怕万辞看不见听不清,他特意又重复了好几遍,引得路上的人频频侧目,也吸引了不少学生的注意。

    万辞拎着垃圾桶,嘴唇动了动,腿正要迈过去,路上几个热心的学生已经主动上前,围住了江修临。

    世上不缺好人,万辞是这么想的,当然也不缺一个她。

    看到江修临被众人簇拥,大家都争抢着帮他扶他,万辞默默带着垃圾桶回了教室。

    江修临无法招架这么多人的热心,等抽出空档来往校门口看的时候,万辞已经不见了人影。

    吃完午饭回来的时候,万辞不知怎么的,脚步一转往(4)班门口走去。

    最后一排趴着一个男生,似乎是在睡觉。

    他穿着刚发没几天的蓝白色校服,头发是乌黑色,有点长,顺着重力垂下来耷在桌面上。

    从万辞的方向,刚好可以看见他脑门的小发旋。

    男生身后的墙面上倚着两根腋杖。

    教室空无一人。

    半睡半醒间,江修临听到有人敲玻璃的声音。

    他忽的抬头,就看到窗户外站着万辞,她收起曲起的手指,面无表情盯着他。

    “不吃饭吗?”她问。

    江修临觉得很神奇,一直以来都是他以窗外的视角看万辞,还是第一次,两人的位置居然倒转了。

    他脸枕在袖子上,方向偏着窗户,脸色很白,眉头微微皱起,好看的眼睛一眨一眨的。

    “……不想吃。”少年的声音很轻,没什么力气。

    万辞眼睛往下瞥,她注意到,江修临的另一只手一直捂着肚子。

    “哪里不舒服?”

    江修临一愣,没想到她居然会主动关心人。

    他不好意思笑笑,将脸埋进手臂里,有气无力地说:“……就是胃有点疼。”

    万辞没体会过胃疼是什么滋味,她想,或许跟饿肚子是一个感觉,都不好受。

    于是她伸手,对江修临说:“给钱。”

    江修临茫然地眨眨眼,“要……钱,做什么?”

    “买药。”万辞说的很认真。

    总不能让她掏钱。

    做好人还要亏本,简直离谱。

    江修临再次将脸埋进手臂里,不知是在笑还是因为疼,肩膀一抽一抽的。

    他费力抬起另一只手,在抽屉里摸索半天,终于掏出来一个钱包。

    “你自己拿吧……”他已经疼得没力气去打开钱包。

    万辞伸手,抓过整个鼓鼓的钱包,里面全是满满的蓝绿色钞票,还有不少的零钱。

    她抽了一张十块的,然后将钱包又递了进来,转身走了。

    江修临往边上有阳光的地方挪了挪,好让暖洋洋的光打在脸上,嘴角微微扬起。

    也没那么坏嘛。

    周末两天,他费了不少劲儿下楼,打车去了一趟医院。

    先是检查了一番脚上的伤势,然后买了一副腋杖用于辅助行走。

    因为不方便下楼吃饭,这附近也没有可以打电话叫外卖的酒店,江修临便在出租屋里躺了两天,是在饿的受不住了才会给房东大娘打个电话。

    房东大娘虽然总是板着脸,但人还是好说话的,二话不说就给他打包送来了一份饭。

    江修临吃进嘴里才发现,大娘跟他的口味完全不一样,这份爆炒腊肉直接把他多年未曾复发的胃病给吃了出来,且后劲儿一直持续到现在。

    放学的时候,周边的同学都来问他情况,江修临不想告诉他们,不然又是兴师动众的,给大家带来麻烦。

    只是很意外,万辞竟然会主动过来看他。

    不一会儿,万辞提着药回来了。

    医务室的药有限,万辞直接去的校外的大药房买的,透明袋子里堆了好几盒。

    她将剩下的三毛钱放在他桌子上,并打开袋子,一盒一盒指着上面医师写的服用嘱咐道:“这个,一次一颗,一天三次。这两盒,都是一次两颗,早晚各一次。最后这个是布洛芬,疼得厉害的时候吃一颗,一天最多吃三颗。”

    将袋子放下后,万辞就要走。

    江修临忽然叫住了她。

    他变成两只手都趴在桌上,压着一只眼睛看她,细瘦的手扒扒空空的水杯,发白的唇动了动:“……我没水可以喝药。”

    万辞停了半秒,然后直接拿过他的水杯去(4)班门口的饮水桶里接水。

    正巧这时,有几个吃完饭从外面回来的学生,见到万辞拿着一个杯子在接他们的水桶,顿时怒了。

    “喂!谁让你接我们的水的?!”

    突如其来的爆喝吓得万辞手一抖,开水直接淋到了手背上,瞬间烫出一大片红来。

    她咬了咬牙,继续将江修临的杯子中的水和好温度,这才盖上盖子,准备给江修临送过去。

    然而,那几个人见她不理睬,更加气恼,“听不懂人话是吗?”

    说着,就要上来推她。

    江修临听见声响,从窗口探出头来,半个身子撑在窗台上,一脸病恹恹的,眸子眯了眯,语气很淡,完全没了平日里的平和。

    “你们做什么?”

    几个人逮住机会就说:“这人接我们班的水,可不就是偷吗?”

    江修临强打起精神:“那是我拜托路过的万辞同学帮我接的水,我腿不方便,有问题吗?”

    几人均是一愣,显然没猜到会是这么个结果。

    在江修临直勾勾的眼神注视下,他们低下头,小声说:“……没、没问题。”

    万辞一言不发地拧上杯盖,手臂穿过窗户,将杯子稳稳当当放在江修临桌上。

    江修临笑了笑,礼貌道:“谢谢。”

    万辞的手还没拿开,少年忽然眼尖地抓住她:“你手怎么了?”

    万辞用力抽回来,表情冷淡:“没什么。”

    江修临叫了出来:“什么没什么,刚刚烫到手了?”

    那几人头低的更加厉害了,只好趁人还没看过来,赶紧绕去了操场散步。

    “没事。”万辞淡淡道,这点伤,她根本不放在心上。

    江修临对伤口最为敏感,他急忙抓住腋杖,站起来就要往外面走。

    “我去给你买烫伤药。”

    “不需要。”万辞冷冷看着他,“离我远点。”

    说完,万辞不再理江修临,转身离开了。

    江修临呆站在原地,不理解她为什么态度转变的这么大,明明刚刚都好好的,还帮他买药……

    他低头看了看桌上,万辞买的药还放在那儿,桌面散放着三个一毛钱硬币。

    —

    万辞在水龙头下冲了很久,手上的灼痛感才减轻了一些。

    她想起来刚才江修临脸上惊讶的表情,不像是假装出来的。

    不管是真的也好,假的也罢,还是要少跟这个人来往才行。

    等她回了教室,才发现桌上放了一管全新未拆封的烫伤药。

    药盒上还贴了一张便利贴。

    是和那晚一模一样的字迹。

    ——【一定要抹,不然会留疤痕。——江修临】

    万辞的同桌在江修临送来这东西的第一时间就看到了上面的字,不由得一阵唏嘘,看向万辞的眼神也是一阵讥讽。

    会留疤吗?

    万辞抬手,看了看上面烫红的一大片,细密的如同针扎一般的痛楚从皮肤底下越发用力往上钻。

    她皱了皱眉,最后还是坐下来,拆开包装,挤了一点在手上。

    冰凉凉的、带着点花生油味道的烫伤膏药被晕抹开,涂上的那一瞬间,痛意就减少了大半。

    心上的郁闷似乎也少了大半。

    万辞抿了抿唇,嗅了嗅手指后,她将那张便利贴揉吧揉吧扔掉。

    十分钟的课间,江修临忍不住拄着腋杖出来,站在(3)班和(4)班中间的走廊上,装作不经意地往楼下看。

    眼睛却时不时往(3)班某个地方瞥去。

    初二年级的教室在二楼,因此,他往楼下看的动作倒也没引起人怀疑。

    频繁往万辞的座位看了三次,都没见她抬头往这边看。

    江修临暗暗着急,又不好意思直接上前去问。

    到底涂药了没有啊,不会又像之前那样给他都扔了吧。

    正想着,上课铃响了,江修临只能一瘸一拐地往教室回赶。

    等他转过身,万辞才停笔抬眸,凝视着那个修长俊瘦的身影,异色的眼瞳里一片深沉。

    —

    下午放学,万辞还是向往常一样坐在原位上刷题。

    这时,她听到身后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她回头,教室一个人都没有。

    再听,明白过来,声音是从外面传来的。

    万辞将头探出窗外,那道声音更响亮了。

    “——万辞!”

    原来在身后。

    万辞转过头去,就看到江修临从窗口探出来半个身子,用力挥舞着腋杖,龇牙咧嘴地冲她打招呼。

    万辞皱了皱眉,不明白这家伙要搞什么,她没准备理会,就要坐回座位去。

    江修临却忽然双手合十,透过长廊传音,极力哀求道:“好姐姐,麻烦帮我买份馄饨回来可以吗?我真的好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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