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辞就像无人在意的浮萍,总是独来独往,形单影只,即便是打赢了架,也是顶着一身伤痕旁若无人般穿梭在校园里。

    但不知何时,她身边多了个身影,没比她高多少的个子,却比鸟儿还要叽叽喳喳。

    万辞一边冷漠着脸,一边敲着江修临的脑袋瓜子,“我昨晚布置的英语单词为什么没背?”

    江修临支支吾吾道:“……还不是你没说清楚,我才背错了单元嘛。”

    万辞耳朵特别灵光,于是又给了他一拍子,“继续,继续你的借口,能把自己骗的团团转的我还是头一回见。”

    江修临不好意思笑笑,然后低头,踢了踢脚下的课桌。

    他的脚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腋杖早就摆脱。

    万辞的脸比他的脚好得快的多,有江修临买的药膏在,没过三天就已经彻底消肿了。

    两人现在处于一个空置的破教室里,还有几天就要月考,为了更方便给江修临查漏补缺,两人便出来教室,随便找了个僻静的地方。

    江修临是个好动的性子,崴了脚的那段时间他天天一瘸一拐地在校园里乱逛,然后就意外地找到了这个地方。

    自习课本来是分配的有老师的,但老师们都比较松散,加上镜鳐一中管理严格,学生们的自觉性很强,基本不用人操心。

    更别说像万辞这样的优良苗子,老师就更不会去管了。

    关于那天丁平惠的事,江修临没有再提,万辞不是个会主动敞开心扉的人,所以关于她的家里事,江修临无从得知。

    相处久了,他渐渐发现,万辞是个很有意思的人,课间做体操,动作永远标准认真,能动手绝不动嘴,打人专打脸,吃饭喜欢吃辣的,而且不爱吃鱼。

    每次他去食堂,万辞的餐盘里的鱼都是剩到最后的。

    阿姨打菜的时候是什么样,倒饭的时候还是什么样。

    哪怕饿死,她都不会碰有鱼的菜一口。

    午餐的份量是固定的,江修临见她少吃一个菜,于是便将自己的那份辣子鸡夹给了她。

    万辞吃饭的动作一顿,江修临立马反应过来,自己有点太过自来熟了。

    他急忙道歉:“对……对不起,我顺手就……”

    万辞看了他一眼,随即皱起了眉:“你当我是垃圾桶?不吃的东西不知道倒掉?”

    江修临被吓得大气也不敢喘,捏着筷子不住解释:“我没那个意思……”

    万辞脸色更差了,直接起身,将整盘饭都倒掉了。

    江修临自责了一天,午休连觉都没睡,就顾着给万辞买零食赔罪。

    随着两人越走越近,不止是同学之间开始传一些不好听的话,就连老师也注意到了。

    万辞的班主任找她谈过话,委婉地提到了这个问题。

    “你和(4)班那个转来的男生是不是关系特别好啊?”

    (3)班班主任是个上了年纪的女教师,教数学,对万辞的家庭情况深有了解。

    因着万辞的成绩漂亮的挑不出来错,所以班主任对她总是格外宽容,说话语气也是温声细语的。

    万辞回答:“还行。”

    班主任扶了扶眼镜,想到初中生谈恋爱多半是小男生给小女生买礼物拉近关系,于是她问道:“那个江修临,有没有经常给你买东西?”

    万辞没听出来班主任的弦外之音,回想起抽屉里赔礼用的零食和补习费烫伤膏,她如实回答:“有。”

    班主任额心一跳,安慰自己估计是她想多了,可能只是朋友之间关系好而已,毕竟她也是教过那么多学生的人,怎么会轻易就下结论。

    “那,是处于什么原因给你送的呢?”

    万辞一点也没隐瞒:“因为我帮他补习。”

    班主任的表情裂了裂。

    有多少学习好的女生都是被这个理由骗过去最终掉入早恋的陷阱里。

    但她毕竟教书育人多年,再大的风浪在她面前都掀不起来。

    班主任微微一笑,强壮镇定继续问:“为什么一定要找你啊,我们这些老师都可以帮他的呀?”

    万辞面无表情地将江修临的话重复了一遍:“他说他怕老师,加上我是年级第一,还管我晚饭。”

    怕老师,借口接近,年级第一,合理地接近,管晚饭,拿捏。

    班主任心中坚定的大钟瞬间撞得咣当响,她嘴角抽了抽,“所以你就信了?”

    万辞不解:“他说的没毛病。”

    班主任瞪了瞪眼,“哪里没毛病?”

    万辞平静说:“我确实是年级第一。”

    班主任:“……”

    在她眼里,万辞就是一副被江修临以可笑借口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可怜模样。

    这下她可以确定两人确实没在谈恋爱,因为以万辞的脑回路,可能连早恋怎么恋都不知道。

    班主任忍了又忍,才没让自己慈祥温和的人设崩掉,她努力遏制住嘴角的抽搐,对万辞说:“抛去别的不谈,补习的报酬只是一顿晚饭是吗?我也能帮你的呀,你要是有困难,随时可以跟我讲。”

    万辞淡淡道:“谢谢老师,我没什么困难,这是江修临同学自己提出来的,不吃白不吃,我觉得这个补习费很好。”

    班主任深吸一口气,越说越有种好不容易养大的女儿被社会黄毛用一根冰棍就给骗走了的感觉。

    虽然江修临不是黄毛,但性质同样让人不爽。

    “其实一顿晚饭并没有什么,你以后可以靠着自己的努力赢得更多更值当的酬劳。”

    万辞点头:“我知道,但现在这顿晚饭我觉得刚刚好,谢谢老师关心。”

    班主任这才松了一口气,万辞是她最得意的学生,也是最为怜爱的孩子,相信有些事,不用她说,万辞自然就能领会。

    她语重心长地看着万辞说:“我知道你的为人,只是有些人说话是不会考虑那么多的。千万不要因为几句闲言碎语就左右了你的心态。当下,咱们最应该放在首位的,是学习。”

    万辞赞同回答道,“我知道的,老师,他们说的话不会影响我。”

    有她这句话在,班主任狠狠松了一口气。

    月考结束后,江修临发挥稳定,考入了年级前三十名,并顺利登上了光荣榜。

    但他并没有很开心,吃饭的时候也是闷闷不乐的。

    万辞抬眼问了一句:“不满意成绩?”

    江修临扎着盘子里的土豆,闷声“嗯”道:“跟你还差好远呢。”

    他今天去光荣榜上看了,他跟万辞之间,像是隔了一道长长的天河,中间密密麻麻排了二十几个人。

    多远的距离啊。

    什么时候才能名正言顺地跟她名字挤在一块儿啊。

    江修临愤恨地戳穿了土豆块,然后狠狠一夹,土豆就分成了两块。

    万辞:“……”

    还以为多大点事。

    “你爸妈满意不就得了?”

    江修临眼神一闪,“emmm,那倒也是……”

    他哪里敢跟他爸汇报这样的成绩啊,两人现在连个电话都打不了,更别提告诉他自己故意考差的成绩了。

    但见万辞并没有起疑心,江修临表情放松不少。

    “下周的的冬运会,你有没有报什么项目啊?”

    万辞摇头,她从来不参加这种活动。

    哪怕是赢了,也无人为她喝彩。

    江修临看了看万辞日渐红润的气色,想来是这段时间规律饮食,她整个人总算不像之前那般瘦骨嶙峋。

    他轻笑道:“也好,我都怕你受伤。不过,到时候你记得给我加油。”

    万辞疑惑:“加油?”

    江修临装作不以为然道:“昂,我报名了一千米长跑……哎呀,都是体育委员非要我参加的,不然我就能多背几个单词了。”

    万辞也不戳穿他,只说:“嗯,加油,长跑结束后我再检查单词。”

    江修临肉眼可见地垂下了耳朵,“怎么这样啊,人家可是参加了一千米长跑,一千米啊。”

    万辞淡定道,“长跑和背单词不冲突。”

    江修临还试图挽救一下,“可是跑完会很累,还有可能猝死。”

    “哦,”万辞漠不关心道:“我会在你活着,并休息好的状态下进行单词检查。”

    江修临噘噘嘴,伴着脸吓唬说:“那我要真死了呢?”

    就在那一刹那,江修临注意到万辞的表情忽然变得冷厉,眼眸里似乎酝酿着风暴。

    她捏紧了筷子,沉着脸说:“你不会死。”

    江修临恍然一怔,这句话好像是对他说的,但也好像不是。

    他很少见万辞有这么严肃的时候。

    仿佛他真的死了,就会有什么东西被印证似的。

    他赶紧改口,“我、我开玩笑的,我才不会死呢。”

    万辞毫无情绪地应和说:“是的,你不会死。”

    江修临也不知道万辞为什么要揪着一个字眼不放,但隐隐觉得和同学们口中万辞的传闻有关。

    进入十一月,气温骤降,严寒空气来袭,起床都成了困难事。

    偏偏今天又是运动会举办的日子,尽管屋子里开了空调,但江修临还是在被窝里磨蹭了好一会儿,才终于下定决心起床。

    早自习还是要上的,尤其是走读生,早上去晚了很容易被门卫大叔逮住记名字,到时候传进班主任耳朵里,免不了要挨一顿训。

    从早自习起,江修临就很明显能感受到大家的兴奋和激动。

    早自习一结束,班主任说了些鼓励的话语后,班级就解散了,大家各自结伴飞奔去往食堂,然后便开始去往各项运动的举办场地。

    第一项就是拔河。

    班级与班级之间的对决,最是让人激动亢奋。

    通过抽签方式随即对决,第一轮,万辞所在的(3)班对战的是初二(2)班。

    万辞个子高,自然也被选入在拔河的队员里。

    江修临看见她的时候,还高兴地冲她打招呼。

    这人嘴巴可真严啊,明明参加的有项目,怎么从来没跟他说起过,就算不是个人赛,拔河也是个很值得一提的比赛啊。

    万辞忽略了江修临的动作,大冷天的,风吹在脸上,像被镰刀割过,耳朵冻得生疼。

    她穿的极为单薄,校服外套里只裹了件稍厚一些的长袖,在大家都穿上了棉袄的季节,她依旧是那副春秋时的装扮。

    周围的冷空气无孔不入,万辞面色苍白,脖子四周青紫色的血管突兀显眼,嘴唇冻得乌白干裂。

    她站在女生最后一排,身后的男生和她拉开了一个大距离,眉头皱的老高,很是嫌弃和她靠近。

    尽管老师催促多次,男生也不愿上前一步,最后只得作罢。

    红色的旗帜被绑在粗绳中央,正下方用白/粉画好了一行白线。

    粗壮的麻绳被拽起来,紧绷成一堵难以撼动的人墙,时不时被左右两方的力量拉扯过去一点,又被主持老师狠力抓在手里保持平衡。

    江修临挤在人群里,专注看着万辞的方向。

    一声哨响后,比赛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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