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人的身躯炽热结实,但也脆弱不堪。

    一抖一抖的肩膀暴露了江修临的恐惧。

    到嘴边的责骂忽然就咽了回去。

    万辞伸出手,轻轻拍了拍面前人的后背。

    后背的校服外套一片濡湿,摸上去,触感冷冰冰的。

    江修临身上沾的全是土,脸上蹭的也是,还有几道挣扎中刮出来的血痕。

    他整个脑袋都埋进了万辞的怀里,脸上是什么表情万辞看不见,但能感受出来,他害怕极了。

    地上凉,万辞想让江修临起来,去沙发上坐着,但江修临已经吓软了腿,怎么也站不起来。

    无奈之下,万辞只好将人捞起来,半抱着搂进了卧室。

    卧室的灯更大更明亮,进了屋,江修临眼底闪烁着晶莹的泪花,脸上的惊惶无措一览无遗。

    白俊的脸庞,出挑的眼眸,薄红色的唇微微抿起来。

    哪怕是受了惊吓,这家伙的模样也是勾人的紧。

    简直漂亮的不像话。

    万辞定定看了一会儿,起身,拿纸给他擦了擦眼泪。

    没一会儿,她又打来一盆温水,学着江修临之前照顾自己的样子,用毛巾擦干净他脸上和身上的泥灰。

    江修临鼻子一抽一抽的,显得很不好意思。

    万辞眸子微微往下,就看到了他脖子上几圈异常显眼的掐痕。

    衣领被扯坏,乱七八糟地敞开,最顶上的扣子掉了,露出一大片漂亮的锁骨。

    只瞬间,万辞眼神就变得阴沉无比。

    江修临皮肤白,还嫩,特别容易留下印子。

    之前周庆那回闹事,他除了断了一条手臂,脸上的痕迹也是过了很久才完全消掉。

    青紫交错的淤青蔓延在少年皮肤上,万辞眸色沉了沉,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覆在了那掐痕上。

    微微用力,江修临就眉头一皱,极力压抑着溢出来的痛吟。

    等再移开手时,少年脖颈上的淤痕似乎更加严重了些。

    仿佛这惨迹是万辞作弄出来的一样。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万辞瞳光一闪,不动声色将手又拿远了些。

    她想起医院那晚,自己也是像这样在江修临脖子上留下了骇人的掐痕。

    但即便她这么做了,那家伙也从未露出过如此害怕的表情。

    看来那个流浪汉给他造成的打击不小。

    察觉到万辞不悦的江修临缩着脖子不敢吱声,嘴巴一扁,委屈劲儿就上来了。

    万辞一言不发地将水盆和毛巾端走,又从冰箱里拿出来冰块,搅和搅和混成一盆冰水。

    毛巾在里面泡了几分钟就被拧出来,冰的扎手。

    “嘶——”

    脖子冷不防被这么大一条冰毛巾贴上,江修临控制不住地抖了抖。

    万辞冷眸睨了他一眼,手上的力度丝毫没有要减轻的迹象,几乎是粗暴地将整条毛巾都围在了他脖子上,冰得江修临一阵阵抽气。

    趁着给他冰敷的空档,万辞随手掂过来一把椅子坐下,像是审讯犯人一样盯着他,看得人头皮发麻。

    江修临不敢抬眼和她对视,于是便扯了个话题聊天。

    “万、万辞,现在这个点你该回家了吧,我给你打车,这样更——”

    说着,他还准备下床。

    万辞冷漠打断了他:“坐好。”

    江修临动作一顿。

    注意到她阴森的目光,江修临只能规规矩矩坐好,脸上勾起一抹虚虚的讨好笑容。

    “……怎么了?再不回去就晚了,你家里人——”

    万辞才不担心家里人怎么想,反正也没有人关心她在外面是死是活。

    “你以为你有几条命,学着人家逞英雄就能变成真英雄吗?”

    江修临脸上笑容一僵,装作听不懂问道:“你说什么啊,我不明白……”

    “这里就我们两个,在我面前,你的谎言根本没有说服力。”

    万辞冷漠的眼睛扫过来,像是猎食的鹰,把江修临这块肉盯得死死的。

    江修临不承认,万辞心里却是清楚得很。

    见到江修临差点被流浪汉糟蹋的那一幕时,她心里就已经明白了一切。

    流浪汉跟在她回家的路上,江修临发现了,担心她,所以一路也跟着。

    但没想到,回去的路上就是那么不巧,他不熟悉山周围的路况,反被流浪汉给盯上了。

    如果不是她听出来江修临咳嗽的声音,今晚会发生什么,万辞根本不敢想象。

    万辞很自责。

    从她出现在江修临身边起,他就经常会碰上一些倒霉事。

    而很大一部分都是因为她。

    原本万辞并不喜欢听到有人拿她鬼节出身来说笑,可当身边人真的开始一次又一次遭遇不幸时,万辞怎么也无法忽略自己的存在。

    她可能天生就是灾星。

    哪怕那人是江修临,是天不怕地不怕自己作死要往她跟前凑的家伙,也无可避免地会因为她遭受数不清的麻烦。

    万辞深吸一口气,“我今晚睡在这儿,明天一早就走。”

    江修临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瞧了她几眼,“你生气了吗?”

    万辞面无表情翘起腿,单手搭在膝盖上,“也许吧。”

    这副冷漠的样子深深刺痛了江修临。

    “那我去客厅沙发。”说着,江修临就要下床,却再次被万辞冷厉的眼神震慑了回去。

    “你睡你的,不用管我。”

    万辞将椅子放回原位,转身离开了卧室。

    没一会儿,江修临也出来了。

    万辞正趴在客厅茶几上写卷子,见到他穿着拖鞋开门,眉头当即就皱了起来。

    江修临指了指厨房,怯怯解释说:“晚饭还没吃呢。”

    万辞一愣,这才想起来,两人自回到这里,就没吃过任何东西。

    瞥见江修临摸着肚子站在厨房门口,万辞放下笔起身,到玄关处穿好鞋子。

    江修临紧张问道:“你要去哪儿?”

    万辞头也不回地说:“下楼买饭,你在家等我,别随便开门。”

    晚饭很丰盛,万辞难得大方一次,不仅买了牛肉面,还打包了两斤卤猪蹄和凉菜。

    江修临要把饭钱给她,却被万辞回绝了。

    她打开包着凉菜的塑料袋,瞬间,小小的公寓里到处都弥漫着卤香味。

    “吃饭吧。”万辞招呼着江修临坐下。

    肚子早已经饿的咕咕叫,见状,江修临不再推辞,接过筷子,他狼吞虎咽地吃起面来。

    今天的牛肉面肉格外多,一顿饭吃的心满意足。

    等放下碗,江修临才发现万辞的那份面里清汤寡水的,什么都没有。

    他本来还疑惑,素来卖牛肉面的抠搜大娘今天怎么会那么大方。

    现在就不奇怪了。

    因为那个大方的人是万辞。

    她把所有的牛肉都夹到了自己碗里。

    江修临扁了扁嘴,暗暗骂自己是个傻子,吃那么快做什么,现在碗比脸都干净,就是想给万辞夹块肉也做不到。

    他十分局促地搓了搓手,坐在万辞对面,显得十分不好意思。

    万辞倒是没瞧出来他的不对劲儿,只将卤猪蹄往他面前推了推,“今晚都吃完,不要剩菜。”

    江修临沉默了一会儿,说:“给我看看你的碗。”

    万辞忽的抬眼,面上满是不解。

    虽说她一向信奉吃顿好的能解决人生90%以上的烦恼,但江修临是不是太能吃了点?

    牛肉都给他了还不够,还要吃自己的那份面?

    但万辞胃口不是很大,几口面吃下去也差不多了,因此并没怎么犹豫,就将自己剩下那碗面推了过去。

    江修临伸头过来看了看,面碗里清清亮亮的,除了面就是汤,哪里有半块肉的影子。

    他吸了吸鼻子,眼眶蓦地一酸。

    怕被万辞发现,他赶紧抬起手背抹了抹眼睛,装作被汤汁溅到了的样子,哑了哑嗓子说:“我吃饱了,先去洗澡了。”

    万辞看着他快速站起来,偏开脸就往卫生间走。

    等他再从卫生间里出来的时候,万辞已经收拾好了茶几,又拿出了那套卷子开始写。

    发觉自己一出来万辞就盯着他看,江修临不好意思地垂下了脑袋。

    因为洗澡水冲进眼睛很不舒服,他就把美瞳给摘了。

    此刻,一双碧蓝色的眼睛明晃晃地挂在脸上,顺着湿漉漉的头发染上水气,别提多引人注意了。

    万辞只看了几秒就收回了视线,握着笔的手在卷子上写下一个又一个深凹进纸里的字。

    “电话借我用一下。”

    写完作业后,万辞对江修临说。

    江修临准备拿自己的诺基亚给她,但万辞摇了摇头,没接,指了指卧室里的座机电话。

    她要给家里打个电话。

    一晚上没回去,起码得说一声。

    江修临自然是不会拒绝的。

    万辞家里没接电话,只有村长家有,因此,她还是打给了村长说这事。

    收到消息赶来的丁平惠一听万辞说今晚有事不回去,住在学校,连脾气都懒得发了。

    “随你便,你爱在哪儿过夜就去哪儿,反正咱们家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了。”

    万辞一言不发地挂了电话。

    这个结果本身就在预料之内,所以她并没有怎么难过。

    晚上,万辞准备在沙发上将就一晚,转头却看见江修临在卧室的地板上打了地铺。

    “你做什么?”

    江修临跪在地上铺床,上半身睡衣衣摆因为动作幅度过大的缘故,露出一截劲瘦的后腰。

    闻言,他扭头,冲万辞笑笑,“沙发睡得不舒服,不如我打个地铺,你睡我床上吧。”

    他说的如此诚恳,以至于万辞一时想不出来拒绝的理由。

    临睡前,江修临在书桌前写了会儿东西,用的还是那个从第二层书架上拿下来的淡绿色本子,以及右腿下方第三个抽屉里抽出的红褐色钢笔。

    万辞靠在床上,刚洗过澡,她身上穿的是江修临没拆封的睡衣,不大不小正正好。

    她斜倚在一旁,盯着江修临认真在本上写字的动作,目光从他如画的眉眼描摹到高挺的鼻梁,再到红润的唇,尖而利的下巴,最后是握着钢笔的手。

    她现在倒是有些好奇他那日记上记了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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