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的工作安静又忙碌,远离人群,只和书打交道,非常符合我的个人偏好。我用小车把同学还回来的书拉走,然后一本一本分门别类归置到馆藏架上。

    我的搭档是一个比我矮半头的女生,名叫陈小红,她告诉我她家很穷,她有两个弟弟,年纪很小,她将来工作以后必须要供弟弟上学。她压力很大,常常沉默寡言。我们两一起工作的时候,很少聊天,都是默默无闻地把自己的工作做完。

    “小红,你放这些书,我放这部分。这部分书都在高架子上,我放起来要容易一些。”我指着被我分开两摞的书说道。

    “你怎么知道这些书是在高架子上。”小红疑惑地看着我。

    “我一上学就在这间图书室工作了,马上就两年了,这些书在哪里放着我早就记在脑子里了。”

    “是吗?” 小红将信将疑地看着我,然后略微思索了一下,道:“怪不得你每次要比我放得快。可是,我在这儿工作了也一年多了,我怎么就没记住呢。”

    “小红,有句话怎么说呢,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我们既然穷,就要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这样才能当得起家。你每天来这里机械地完成工作,也不动脑筋去思考怎样能把工作做得又快又好,可是我,不一样,每经我手里的书,我都要认真记住它们名字,还有位置在哪。所以,每次我的工作完成的特别快。”我非常认真地看着她,为自己如此慷慨地向同行传授工作经验而感到骄傲和自豪。

    “就这么一份工作,至于吗?你这么认真又有什么用?还不是和我挣的一样多。”小红一脸不屑道。

    “厄……也是啊!”我尴尬地笑着,怔怔地看着她瘦小的背影淹没在高大的馆藏架中,暗暗发誓,以后把自己的工作做完,就看自己喜欢的书,绝不会再帮她干……人生就是这样,你眼里的完美,在别人看来,分文不值。价值观不同,人生所求不同,结局才会大不相同。

    夏日的黄昏,阳光西斜,热气退去,最为舒适。我喜欢此时的校园,充斥着一天当中最为轻松欢快的氛围。一天课程结束,晚饭过后,同学们各自开启了悠闲之旅。谈恋爱的寻觅僻静之处谈情说爱,没对象的单身男女涌向校门外夜市,流连于琳琅满目的小商品、小食品摊贩。大学似乎是各种煎烤炸煮美味小吃的摇篮,从街边乱象到统一管理的美食街,与千千万万的吃货鼎力支持密不可分。校园里活动中心人头攒动,社团聚集,各种活动精彩纷呈,一片热闹非凡的景象。我流连徜徉其中,津津有味品尝着青春的美妙……

    众多社团中,最为醒目惹眼的要数街舞社团了。他们个个衣着嘻哈,和着动感的音乐,挨个在一个地毯铺就的舞台上秀技耍帅,引来众多围观同学。

    我看着一派热闹景象,好生羡慕,无奈无缘,只得转身离去。我不是社团中人,刚上大一的时候兴致勃勃报了几个,最终因为没有时间参加活动都退团了。我的时间被分为两部分,一部分用来学习,一部分用来挣钱,没有余量用来消遣。

    我在校门口的公交车站台上挤上了拥挤的63路公交车。站了近半个小时,前胸后背均已湿透,到站时迫不及待跳下了车。蓝鸟大厦9层大楼映在我眼前,蓝色玻璃,灰色墙体,豪横的大块落地窗户令整个大厦呈现出一种幽静浪漫的蓝色调。

    我长长舒了一口气,迈着沉重的步伐向一楼大厅走去。重回青春,身边每个人的故事我都了如指掌,唯独自己的是未知数。我一回来就在医院里躺了整整十天,这把我既定的生活轨迹全都打乱了。我本来在蓝鸟健身俱乐部教授Jazz课,穿越回来那天突然昏迷,没去上课也未能及时请假,导致健身俱乐部陷入学员不满、遭人投诉的困境。刘经理几番打宿舍电话,才得知我突发疾病昏迷不醒,不得已,健身房又找来一个老师顶替我了。当然,这些事是我清醒后给刘经理打电话道歉的时候,他带着无奈与不满告诉我的。

    能在全市顶级娱乐场所教授舞蹈课,完全归功于佳佳老师的极力推荐。在这里挣的工资,是我在图书馆勤工助学的3倍,构成了我最主要的收入来源。一直以来,我都十分珍视这份工作。有道是一勤天下无难事,在我的努力下,我已经拥有固定的学员了。她们从刚开始的不满意,到现在的认可甚至膜拜,我真心付出了太多努力,不管是年长的阿姨,还是小我几岁的妹妹,都亲切地唤我“姚老师”。刚开始这个称呼令我感到别扭,现在,我已经非常享受这样的称呼了。我今天来,就是为争取这份工作的。刘经理说,何时来上班,静候消息。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了,音信全无,我这个学期攒下的钱全部偿还了我的住院费,现在的我真的是一贫如洗、身无分文。而且自打我清醒后,身上总觉得困乏,行动也似乎有些迟缓,我认为自己缺乏营养,必须要吃点好的补一补。所以,我急需要钱,无论如何不能丢掉这份工作。

    “刘经理!”我笑容灿烂地进了刘经理的办公室,同时十二分热情地唤了他一声。

    他看到我时微顿了一下,然后微笑道:“美叶来了。怎么样,身体好些了吗?”

    “已经没事了,完全康复了。谢谢刘经理关心。”

    “小丫头病了一场有些变化啊,活波了。这样挺好。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经理,我现在已经完全康复了,能继续工作了。我来就是想问一下什么时候安排我开工啊?”

    “这个事啊……”,刘经理眉头微皱,我的心揪到了嗓子眼,只听他继续说道:“我正想和你说这个事情呢,今天正好你来了,凑巧了!坐吧。”一种不详的预感笼罩着我,我搜肠刮肚搜寻着各种应对理由,以便一有机会力争挽回这份工作。

    “你生了这么一场大病,我们都不愿意看到。但是呢,健身房还得营业,你突然缺课,都有学员去董事长那投诉我了,按理说,这种情况我们健身房会考虑辞退你。但是呢,考虑到你是特殊情况,突发疾病嘛,意料之外的事情,我于心也不忍。毕竟你来了也快两年了,人总是有感情的嘛!再者呢,我和刘慧佳老师合作多年了,交情也不错,她既然开口向我推荐了你,我肯定是给这个面子的。这不,前两天我们遇到,她还不放心你,为你说了不少好话。所以啊……我顶着压力和董事长替你求情了!以后健身房的jazz课还是由你来代。下周,你就正常复课吧!”

    我大喜过望,兴奋得近乎失态,满口和刘经理道谢。“好好干,小丫头!学员们都挺喜欢你,这不都问你什么时候回来上课。以后活波点儿,这才像是一个青春无敌美少女。”

    我欢喜雀跃地从刘经理办公室出来,突感身轻如燕,浑身细胞活力满满,即便上了拥挤的公交车,被人们推来搡去,也并没有一丝一毫的不适。

    大事解决,我心中的石头落地了!从蓝鸟大厦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天黑了。学校门口热闹非凡,烤鱿鱼的味道勾着我胃里的馋虫,不过我肯定是没钱来抚慰这只馋虫的。我裤兜里干净得半毛钱都没有,图书馆打工挣的钱都是直接打在饭卡里,我只能艳羡着富有“零花钱”的同学们胡吃海喝,然后灰溜溜穿过油香、肉香,消失在喧哗中……

    晨曦微露,鸟鸣啁啾。人逢喜事,梦也醉人。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了我的脸上,夏日里,阳光总是先闹钟一步把我叫醒……转头望去,那三枚瞌睡虫依然纹风不动地昏睡在床上,殊不知大难已经来临。

    “美叶!美叶!姚美叶!你怎么还没起床啊?”晓丽凄厉的声音划破了安和的清晨。

    紧接着是尹儿和杉杉更凄厉的声音:“啊!迟到了!迟到了!姚美叶,迟到了,你怎么睡得这么死?!”

    我淡淡一笑,掀起凉被,和衣坐起。一位从头到脚仪容整洁得一丝不苟的美少女站在她们面前。看着三张焦急慌乱而又万分惊讶的面孔,我洋洋得意地哼着“早起的鸟儿有虫吃,不早起的虫儿被鸟吃”,然后把被子匆匆一叠,拿着书就出了宿舍门。伴着背后不堪耳闻的嘶喊声,我大步流星向教室走去。

    今天这一出,只怕她们三儿是要和我彻底决裂了。我实在不能再继续无动于衷地看着她们还对我恢复“老妈子”的身份抱有幻想,所以只能剑走偏锋,出其不意,通过这种“气死人不偿命”的方式彻底斩断我和“老妈子”之间的关联。

    我踩着上课铃声进入教室。这堂课是社会心理学,公共课,教室里黑压压地坐着约200名学生。我低着头挑了空座坐下。老师打开课件,刚说了一句“同学们……”,一个蓬头垢面的脑袋就出现在教室门上的玻璃窗口。

    咚咚咚,三声小心翼翼的敲门声。老师一声“进来”,杉杉应声而进。看着她满面通红,气喘吁吁的样子,我突然感到了一丝隐隐不安。“不会玩大了吧?!挺住,姚美叶!不能心生恻隐!要想摆脱老妈子的地位,就得走上这条不归路。”

    十五分钟过去,一张妆容精致的俏丽面庞和一个脑袋顶出现在了教室门上的玻璃窗口。咚咚咚,三声小心翼翼的敲门声。教室里静悄悄的,只有老师声如洪钟般的声音在飘荡。咚咚咚,又三声小心翼翼的敲门声。老师还是那么投入。过了好长时间,响起了更微弱的三声敲门声。完了,场面失控,意外之祸。

    我高高举起了右手。只听老师说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把一学期的事情都凑到了一起。”我一看,发现杉杉和白洛林也同时举起了手。杉杉坐在最前面,老师先问了她,只听杉杉说道:“老师,门外有同学在敲门。”

    老师幽幽的声音异常响起:“老师我虽然年迈,但是耳没聋眼没瞎,不用你来提醒。你若是牵挂她们,就出去陪她们一起站着好了。”杉杉尴尬地站在座位前一动不动,全班同学的目光都投在她身上,幸灾乐祸者明显多于施予同情者。

    老师又问向白洛林,白洛林猛然醒悟一般说黑板反光,他看不见上面的字,要求坐在窗边的同学把窗帘拉上。在老师向坐在窗边的同学下命令时,我一低身,就钻到了桌子底下。教室里回响起老师洪亮的声音:“刚才还有哪位同学举手了?”

    我蹲在桌子下面,一动不敢动,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无意中抬头,发现坐在我旁边的同学正低头看着我,一脸阴险笑容。我立马向他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然后用我力所能及之最恶狠的目光盯着他,他登时就收起了笑里之刀,不再看我,当然也没有揭发我。

    老师问了两遍,见没有人回应,就接着讲课了,而我,蹲在桌子下面听了一节课。

    “道歉!不道歉!道歉!不道歉!……”我从教室走到图书馆,最后一步踩在了“不道歉”上。“让她俩在门外罚站,是变态老师的决定,与我没有关系。”我用苍白的理由来安慰自己。

    “范晓丽脸皮厚无所谓,可尹儿非常爱面子,更何况,她还是院长的外甥女。当然,尹儿把这个秘密藏了四年,现在只有拥有三十多年记忆的我知道。”尹儿肯定怨恨死我了。在图书馆拼命工作的我,即使忙碌起来,还是愁肠百结、无计可施、郁郁难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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