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后,牧晴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来找过他。

    江慕凡每天看着电脑右下角接收的越来越频繁的异族接应者的邮件,一筹莫展,他现在并不清楚原身这个双面间谍究竟是哪一边的。

    不管站的是人类方还是异族方,都将面临巨大的压力,可照游戏对他这个态度,明显是让他自己选。

    江慕凡思索了很久,还是点开了那封邮件,只是这次的邮件好像和以往的不太一样。

    他鼠标停在一行字上,全身僵住,感觉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直冲脑门。

    “一个月后,异族将从总部据点运来大批中型核弹,五十万精锐已在远征的路上,务必在一个月时间内让人类第一军团放松警惕,并定时报备他们武器和士兵的相关信息,确保万无一失,一举歼灭我族心头大患,早日回到故土。”

    夜里的新阳镇寂静至极,每一个沉睡的人都不知道一个月后他们将命丧此地。

    江慕凡决定掌握一定的主导权,他披件大衣在短袖外面,慢慢操控着轮椅往牧晴的住处而去。

    当第三次门铃响起时,少女身穿睡衣,睡眼惺松地打开了门。她揉了揉双眼,又看了眼轮椅上的青年,一个激灵跳起来,“怎么是你啊,我还以为我们队长半夜叫我起来打异族呢。”

    江慕凡平静地起身走进这个粉嫩可爱的房间,把门轻轻带上,“我是要来和你说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牧晴眼里最后一点睡意也消散干净,她正色道,“快说。”

    江慕凡轻声道,“请你们在一个月时间内找到可以转移的据点,动作要隐蔽些。”

    牧晴沉默地看了他一会,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个月后会发生什么?江队又知道些什么?”

    她眼底的玩笑之意消失,那双茶色的眼眸此刻竟是迸射出了凌厉的光,“江队大半夜把这么重要的信息告诉我,却没有考虑过去向长官报备。”

    少女挑逗般抚上青年的脸,指尖暗示性地描摹过他淡色的唇,语气暖昧,“难不成江队这样的美人看上了我?这种低劣的借口我是不会信的。”

    江慕凡后退一步,轻咬下唇,“我信不过谢憾天,在军团里只和你比较熟。”他淡然直视着少女,“如果不找到下一个据点,一个月后我们全都会死,”

    牧晴弯起眼睛,笑得可爱,“江队的意思是,你只信得过我一个人?”

    江慕凡静静地看了她很久,摔门离去。

    牧晴的笑容在他离开后一点点淡下来,她懒散地坐在床上,拿起通迅器拔了个未知号码,等待了差不多一分多钟,那边被接通了。

    牧晴轻笑了声,仿佛和故友叙旧般随意道:“消息走漏了。你们选人都是看脸的吗,江慕凡接到消息后立刻就给我通风报信了。”

    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一道僵硬的机械男音夹杂着电流响起,“收到,我们会提前半个月抵达新阳镇,那个叛徒就交给你处置。”

    通信被掐断,少女一动不动地在床上坐了会,起身将淡粉的落地帘向两边拉开。

    早晨刺眼的阳光猝不及防将她整个人包裹住,牧晴被刺得眯了眯眼,看着窗外正绕着小镇晨跑的一支队队员,茶色的眼眸深藏汹涌的情绪。

    浅紫的墙纸上凭空出现了一张印着现代中文的纸条,像是从横行笔记本上撕下来的:

    好感度已达70%。

    闷热的仲夏渐渐迫近,笼罩在头上的天空是一成不变的深蓝,连续几天的晴天让人见不到云的影子,像是有一盆巨型的蓝色颜料悬在头顶,不知什么时候会一股脑倾倒下来,压迫着人的神经。

    地面的温度越来越高,不断升腾的热气似是要把整个小镇变成一个蒸炉,温水煮青蛙地焦熬着镇上安然度日的人类军团。

    江慕凡是在打开房间的一瞬间晕过去的,他意识消散的前一刻,闻到了一丝淡到几乎不存在的薰衣草香。

    入眼是大片大片的紫色,微凉的风将海洋般的薰衣草花海卷起一层层翻腾的波浪,无边无际,与天边的地平线毫无违合地交融在一起。

    江慕凡淡淡地回头,一座巨大的古堡矗立在花海的尽头,破旧的城墙携着浓重的中世纪气息,扑面而来的死寂感冲击着如梦似幻的薰衣草花田,像是突兀坠入仙境的鬼城。

    飘忽不定的风声中突然混杂了几个由远致近的音符,柔和的旋律渐渐清晰了起来,那原本空无一物的紫色花海中央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架漆黑的三角钢琴。

    身边有越来越多的人声钻进耳膜,人头攒动,无数的笑谈声像一张巨大的渔网遮蔽住了摇曳的薰衣草花,使原本安宁的氛围变得喧闹起来。

    江慕凡缓缓朝着花田中央处走去,他极力忽略着空气中格外醉人的花香,在离钢琴还有几十步的地方停了下来。

    琴前出现了一位身穿华美欧式礼服的少女,微分的空气刘海将她带了点婴儿肥的鹅蛋脸修饰得越发精致,浓密的眼睫微垂着,将茶色眼瞳的一半锁进阴影里,凉风把微卷的发丝吹得有些许散乱,掠过少女桃色的唇瓣,像极了莫奈画中静谧优雅的田园少女。

    江慕凡眉头紧皱,眼前过分美好的一幕与他和牧晴第一次毕业旋行的场景完全重合,熟悉的闲适感令人不受控制地想要沉醉其中。

    精灵般的少女好似从长久的沉思中回过神,淡茶色的眼眸茫然地看向江慕凡,嘴角缓慢地浮起一抹苦涩的笑。

    她坐到琴前,颤抖着将手覆在琴键上,过了不知多久,一颗泪珠从她的眼眶中划落,“啪哒”一声滴在高音区的某个白键上。

    下手的第一个音符极不平稳,像是崩溃的前兆,温柔而又隐忍的字句被浓缩在引人沉沦的花香里,又轻轻挑弄着人的神经。

    江慕凡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眼前的少女演奏的赫然是肖邦的《离别曲》!

    还没等他细想,琴曲在不断累积的悲伤下进入了爆发,一瞬间仿佛无数淡紫色的熏衣草花瓣都随风飘散起来,与黑白键一起发出哀恸至极的泣音。

    天边的玫瑰云逐渐聚拢,为晚霞中深陷花田里的少女渲染了几分无助和凄惨,复杂的情绪流淌在乐音里,静默地诉说了片刻,又猛地如洪水般倾泄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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