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您是不是有什么事?”等周四海用和着碎草的泥土将灶台修好,清理完地面,转身就看到一脸愁容的岳母,正站在门口盯着自己;周四海立马小心翼翼地站得笔直,立在原地紧张地等着古小竹开口。

    “哦,有点事,你先洗把手。”古小竹不再看向周四海,一边说着话,一边走了进来;左手拿着干净的抹布,右手拎起一张四方小木凳,放在灶台的左侧,然后一屁股坐在灶台左后侧的台阶上。

    “四海啊,你坐,”等周四海洗完手走了过来,古小竹递上抹布,带着一脸柔和的笑容说道:“我年前赶集,碰上你娘了,我们老姐俩就聊了一会儿;她有句话,说得蛮好。”

    “娘,我老娘说话不好听,您别往心里去。”古小竹还没说完,就被周四海打断了;他麻利地对折好手中的抹布,轻轻地放在灶台上,然后快速转身看向自己的岳母,一脸的不安。见岳母招招手,让自己坐下,周四海一边委屈地的看向岳母,一边双手撑着腿面,缓缓地坐在了小方凳上。“她现在只关心我哥他们一家人,看见我们,跟仇人似的。小兰摔成这样,谁也不想啊!”

    古小竹见女婿不再说话,只是一脸的沮丧看着自己,也没了笑容,开口说道:“我们这辈人,都是父母当家,遇上大事,这主意,还都是族里老人给拿的;你家也是个大家族,你家的事,我不应该说什么,可是,元莉嫁到你们家了,小兰又是文梅这孩子抱着摔坏的背;元莉是我女儿,文梅是我外孙女,小兰是你大哥家的孩子,这看病的事,又都是我姐姐忙前忙后的;所以,就算再不合适,我怎么也得替元家表个态,就算给元莉多点底气,你也多个解决问题的选择,你说对吧?”

    “娘,您说什么我都听的,”周四海听着古小竹这询问的语气,急了,赶紧回道:“元莉能嫁给我,是我周四海的福气;我能过上这个日子,您也跟着操了不少心;我当您跟我亲娘一样的,您说什么我都会听的,您说,我听着。”

    “好,那我就说了,”古小竹脸上挂着欣慰,“我姐姐这次回来,不仅仅是因为元英的婚事,还有就是和我们商量小兰的事情。小兰在中城的检查结果出来了,医生都说伤得位置不太好,也拖得太久了,治起来会很难的,我听那意思,想要看好,应该是不太可能了,这辈子......只能驼背了。”古小竹讲到这里停了下来,不再说话,只是满面愁容地看着周四海。

    “娘,这就是说,小兰一辈子都会是个......罗锅了?”周四海听到这里眼泪都快下来了,整张脸挂着不相信,犹豫了一会儿,很是激动地问道:“娘,于医生不是说可以做手术吗?怎么又不能治了?他可是当着大姨和姨父的面亲口说的。”

    “是,我姐姐是和我讲了做手术的事,我要跟你商量的也是这个事,这个手术于医生是能做,可是,”古小竹双手合十,用力地搓了搓,面无表情地看着周四海,“如果刚摔的时候就能去中城治疗,治好的可能会大一些;现在的情况是,位置不好、拖得又久,这个手术如果要做,就算不考虑钱,不考虑手术风险,也不想着小兰被折腾,光手术就要分好几次做,要花很多时间,对于我们这样的家庭,耗不起,你那个大家族,也折腾不起。”

    古小竹讲到这里,停了下来,狠狠地咬了一下嘴唇,双手紧握成拳放在腿面上,继续开口道:“如果让我做决定,我不打算说实话,如果您愿意听我的,这个能手术的话,就烂在我们的肚子里,对知道小兰摔坏的这几个人,就讲医生说的,位置不好,没办法治,只能细致点养着,等大点再说。以后,不管谁说,不管怎么讲,就说天生就是这样,生出来骨头就没长好。”

    “娘,”周四海好不容易从嘴里迸出一个字,却又忽然中断,感觉头一下子胀大了许多,随即颤声地说道:“如果真不治了,小兰这辈子就毁了!我哥那一大家子不会放过我们的。我该怎么办啊?”

    古小竹深锁双眉,满面寒霜,突然双眼带着利刃似地盯着周四海,“小兰伤了一年了,你难道就没想过治不好的后果?你难道就没想过补救的办法?”

    周四海像泥塑木雕一样,坐着一动也不动,恍惚地打量着自己的岳母,小厨房里顿时没了声响,只有那元莉挺着大肚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靠在门外墙边,张着嘴,大口喘着气,红润的嘴唇此时变得微微发紫,左手抠着墙上的泥土,弄出一丝泥块落地的声音。

    古小竹等了一会儿,周身感觉到了一丝凉意,见周四海始终没有说话,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站起身来,双手放在嘴边哈着热气,然后搓着双手,缓步来到水缸边上,拿起葫芦瓢,舀了一大瓢水,转身倒入灶台外侧的大铁锅中,反复几次之后,盖上锅盖;背对着周四海,又重新坐到后侧的台阶上,不紧不慢地拿起枯草窝成一坨,放入灶膛口,这才扭头看了一眼周四海,见他的脸黑得吓人,抿着厚厚的嘴唇,很是痛苦,古小竹回首,拿起灶膛边小洞中的洋火,点燃枯草烧起了水,不再说话。

    等到锅里的水烧开了,小厨房里渐渐地上了雾气,古小竹感觉身上暖和了不少,便将灶膛口收拾干净,这才起身转过来,一边看向自己的女婿,一边又重新坐到了台阶上。

    周四海还保持着之前的坐姿,眼睛一直跟着古小竹的动作,一脸急切地看向自己的岳母,说道:“娘,我没敢想治不好怎么办,也没想过怎么补救,我以为...以为...还没到那一步。”

    “年前赶集,我碰上你娘,她对我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一个当母亲的,肯定不好偏向谁;想要稳住大家,只能就事论事,用这身份,装腔作势地凶一点。”古小竹看着周四海一脸的苦笑,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我也是做母亲的,孩子比你家多,你岳父也不管事,我的感受也就更深些;你娘说得没错,她明面上帮腔你哥哥嫂嫂,实际上是为了这个家庭破而不散。”

    “娘,你都不知道,我老娘当着全家人的面,都说了什么难听的话;我和元莉的难处,她从来没管过。”周四海没等岳母讲完,抢着说道:“她是我老娘,说什么我都能接受,可元莉多好的脾气,平时对她多好,就为这事,元莉被她说得抹了多少回眼泪,她真的偏心。”

    周四海说到这里停了下来,转头看向厨房门口,刚想站起来,就被起身前倾的岳母按在了四方凳子上。古小竹又重新坐了下来,朝着一脸疑惑的周四海摇摇头,开口说道:“你说得是事实,可做母亲的能帮孩子做的事,不一定是你们想要的,就算帮到了,可能你们也觉得理所当然,不值一提;你好好想想,每次说你们的话,是不是都当着你哥嫂的面?她替你哥嫂把话说出来,看起来跟他们是一条心,实际上,是阻止了你们兄弟妯娌之间直接撕破脸;是,你们已经分家单过了,可都是血亲啊,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如果因为这个意外,筋都断了,以后这关系就回不来了。做父母的,会希望自己的孩子老死不相往来?做母亲的,不都是为了儿女之间的关系,拼命地缝缝补补?”

    古小竹见周四海时不时的向着门口看去,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起身站了起来,叹了口气说道:“元莉挺着这么大的肚子,来回跑太幸苦了;你如果真的为你老婆着想,从现在开始,就想想怎么安排好元莉,然后,尽快回去,跟家里把事情说清楚;早点解决,早点安生,日子还要过下去。”

    周四海听到这里,也站了起来,刚想说话,就听古小竹说道:“我也要到队里去干活了,午饭就在队里吃了,晚上回来。元莉大姨带了好多菜,就在大屋西房,在那个房梁钩子上挂着,你看着做点,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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