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倾辞轻蹙柳眉,刚想开口反驳便被闻老先生阻止,“此事不必再说,且看卫将军信中有何事,你不便见人,就暂且先回避。”

    姚倾辞叹息一声,看来此事只能回头再议,于是点点头,:“也好,免得被人认出身份,那徒儿且去屏风后稍等片刻。”

    等姚倾辞到屏风后面回避了,小春这才出去迎了郭大勇他们进来,进了房便听见一声咳嗽,看见卧在塌上的闻老先生,郭大勇这才知为何不在正厅会客了。

    郭大勇上前抱拳见礼:“闻老先生,在下郭大勇,任卫将军手下校尉一职,久仰大名,今日有幸得见先生,实乃荣幸!”

    闻老先生虽在病中,但目光清明,闻言客气道:“郭大人此番前来,一路上辛苦了,不知卫将军可还好?”

    小春搬来椅子奉上茶水,几人便顺势坐下,郭大勇乃是行军打仗之人,做事利索,也不弯弯绕绕,直言道:“将军他一切安好,只是边关战事不容乐观,将军希望请您出山相助。”

    说着就再次从怀中拿出那封书信,闻老先生接过后展开书信,待看到信中内容,眉头便越皱越紧。

    原来塞北战事已经如此严峻了,信中说北凉新换了一个将领,此人乃是北凉皇帝的第四子,这位北凉四王子不仅骁勇善战,并且诸多奸计,心狠手辣,竟将塞北几个边关城镇屠杀殆尽,抓获的俘虏无论男女老少,皆杀之,竟无一幸免,边关现下已经血流成河。

    卫将军虽然武功高强,但论计谋确实不如那北凉四王子,圣上也因此震怒,不日将派大臣前来督军,卫将军心系边关百姓,拼死抵抗,却也知道此番敌我双方不仅仅兵力悬殊,军师策略亦是比不上敌方,所以卫将军便请求闻老先生来塞北边关任军师一职相助。

    闻老先生看完信中边关残酷战事,心中亦不是滋味,将书信合起,叹道:“唉,苦的都是百姓啊!”

    郭大勇见闻老先生的这番模样,便知卫将军果真没有说错,闻老先生确实心系天下,他道:“老先生,不管北凉如何猖獗,我们萧国将士也不会将拱手将属于萧国的领土让给他们,若能得先生相助,必然会叫那北凉贼子不得好死!”

    闻老先生看过这封书信之后确实动了恻隐之心,为了边关百姓,他当然义不容辞,可他此番旧疾发作,不知是否能坚持到塞北军营。

    他抚须沉思片刻,道:“几位大人此番也辛苦了,不如就在此处住上一晚,明日再议如何?”

    几人相互看了一眼,都有些坐立不安,他们奉将军之命前来请这位闻老先生出山相助,若没有请到,不仅在将军那里无法交代,对边关百姓也无法交代啊。

    郭大勇心中也是这样的想法,但他终究是比这几个小兵沉稳一些,闻言便知道这事急不得,否则反而会弄巧成拙,不如就在这里歇息一晚,明日再看看情况如何。

    小春做事周到,考虑到姚倾辞和冬儿都是女眷,小春便将这几位大人全都领到旁边他们之前住过的旧屋舍,虽说是旧屋舍,但是小春和冬儿勤快,每天都将屋子里里外外打扫干净,如今还真派上了用场。

    见客人已经出去,姚倾辞才从屏风后出来,闻老先生朝她招手,“阿辞,你也过来看看。”

    姚倾辞从师傅手中接过书信,看到信中之内容,她心中亦是动容,“没想到边关百姓竟然遭受如此痛苦,北凉贼子实属残忍。”

    闻老先生道,“老夫这些年学习兵书策略,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为萧国、能为天下的百姓做些什么,才不枉老夫这些年所学。”

    姚倾辞明白师父心中的大义,师父一向宽厚仁慈,不然当年就不会在她被通缉的情形之下还肯收留她,为了她隐居在此处,但师父此刻的身体状况是万万不能北上去军营的。

    姚倾辞再劝道:“师父,徒儿明白您是放不下塞北那些可怜的百姓,但您此刻旧疾发作,是万万不能冒险北上的,还请师父顾念自己的身体。”

    闻老先生欣慰道:“阿辞,老夫知道你是担忧老夫的身体,但老夫这幅残躯若能为边关百姓某得一线生机,倒也使得。”

    姚倾辞柳眉轻轻皱起,坚定道:“不可,师父您怎可枉顾自己的身体?不如我替师父前去。”

    闻老先生第二次听到她说此话,手摆着身后摇摇头道:“不可不可!且不说你是一介女子,如今怎么进得了都是男子的军营?”

    姚倾辞站起身,腰背挺直,如傲梅独立风中,道:“这有何不可,史上不就有安德将军女扮男装上战场的先例?况且徒儿也无需上战场,不过是担任军师一职,为将军出谋划策,还远远比不上那位女将军。”

    “还是说,师父觉得徒儿一介女子不能担任军师一职?”

    闻老先生怎么会这样想呢,姚倾辞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六年间,姚倾辞跟着他学习兵书策略,谋略早已在他之上。

    “阿辞,老夫明白你是为了我这老头子,但你可还记得自己的身份?万一被别有用心之人认出可如何是好?”

    姚倾辞怎么可能会忘记呢?

    六年前晚秋,阳光透过薄云洒落,风轻拂着枯叶,老巷静谧幽深,便是天空澄碧如秋水,也丝毫掩盖不了她心里的阴霾。

    那时她还是忠义侯府的千金贵女,忠义侯府三代忠良,对圣上忠心耿耿,父亲也深受圣上宠信。一时之间,除了王孙贵族,整个上京还有哪个家族比得上忠义侯府尊贵?父亲在朝堂之上亦是众臣之首。

    岂料,一纸伪造的通敌书信却将忠义侯府毁于一旦!

    不知是何人竟然伪造父亲字迹与北凉通信,诬陷父亲与北凉贼子有勾结,圣上震怒之下竟然未多加审讯便判了他们忠义侯府死罪,父亲母亲,叔伯亲眷都一一斩首。

    幸而她当日与丫鬟出去寺庙祈福,才侥幸躲过这一劫!

    姚倾辞永远忘不了当日她回来时刚好瞧见官兵包围了忠义侯府,她躲在远处亲眼见到父亲母亲被押走,她害怕的捂住嘴巴,泪水却已经流了满面。

    她当时并不知忠义侯府所犯何事,但她还是本能的躲了起来,直到第二日皇榜发布,她才知父亲犯的竟是叛国之罪!

    但这怎么可能呢?忠义侯府忠君爱国,父亲也绝不会做出此等叛国之罪,所以她转头便避开官兵去找平日里跟父亲交好的一位大臣,请求他去圣上面前为父亲求情,求圣上重新调查此案件。

    那位大人答应了她的请求,并将她留在府中暂住,可当天夜里,竟有杀手前来暗杀!

    当时房中蜡烛被风吹灭,她便去了小厨房去拿火折子,回来的时候正巧瞧见那黑衣杀手就在她房中翻找,她吓得一步步后退,躲在暗中。

    她刚想大喊让护院过来,却突然意识到,为什么她这个院子一个丫鬟小厮和护卫也没有?这个杀手竟然就这样堂而皇之的闯进来?

    姚倾辞身上冒出冷汗,被冷风一会,顿时浑身冰凉,同时脑中也逐渐冷静了下来,当机立断从袖中掏出刚才在小厨房里拿到的火折子,悄悄靠近窗边将房间点燃,然后躲到暗处,那黑衣杀手匆匆离开了之后,外面的护院才从纷纷赶来救火,这时房间却已经烧的差不多了。

    她虽身子柔弱,却也和父亲学过一点拳脚功夫,便趁乱将一名小丫鬟拉到角落打晕,换上了丫鬟的服饰,趁乱跑出了府外。

    此刻已到丑时,城中街道阴森清冷,这是她从未见过的景象,以往她夜晚出街游玩,也都是在宵禁之前,带着护卫丫鬟,城中夜景繁华如白昼。

    哪像此刻这般,街道如此漆黑,毫无一丝光亮,只有远远的“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打更声传来,她茫然间不知去往何处,但此刻城门已关闭,想出城也只能明天再出去,她便只好躲到一条暗巷之中,也不敢闭上眼睛,就这样睁眼到了天亮。

    天亮之后,为避免被人认出,她故意往脸上抹了一些灰尘,遮掩了原本倾城的容颜,却刚好看见大道上一众官兵正押运好几辆囚车,囚车中正是她的父亲母亲和叔伯兄弟姐妹!

    车辙撵过落叶,露水落在亲人的发上,那被铁链禁锢的手脚铁青,血迹斑斓。

    姚倾辞看着才仅仅一夜过去,鬓角就已经增添了好几缕白发的父亲和容颜憔悴的母亲,忍不住在心中呐喊:“父亲!母亲!”

    她强忍双眸泪水,一路跟随来到刑场,刑场上监斩官面无表情的喊出“斩立决”,父亲语含悲切道:“我姚长锋从未负过萧国!”

    随即眼神和她对上了,姚长锋一愣,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便移开目光,但她却只父亲这一眼的含义,这是要她好好的活下去。

    令牌落地,下一瞬,她的眼前便只剩一片血色了,周围的百姓都欢呼雀跃,“太好了!叛国贼死有余辜!”

    姚倾辞耳中听不见任何声音,只能愣愣的看着这一切,天空中飘下几片雪花,落在她冰冷的脸颊上,心中一阵悲戚。

    闻老先生想起当年之事也是唏嘘,他那时并不在上京,一听闻忠义侯谋反之罪便知此事必然是有蹊跷,便连夜赶路来上京,没曾想圣上居然查也不查,直接就断定忠义侯谋反,第二日便将其满门抄斩。

    他赶到上京之时,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正悔恨来的太晚时,却见到姚倾辞被通缉的皇榜,才知忠义侯府唯一的千金贵女侥幸逃脱了,心中又庆幸又担忧,那姚倾辞仅仅十四岁,平时千娇万宠,如今一个人孤身在外逃亡,可如何是好。

    闻老先生出城一路寻找,他知那孩子聪明得很,不会再留在城中坐以待毙,必然会出城逃往别处,只是不知她会逃往哪个方向。

    不过她母亲从前乃是塞北的一位美人,母族亦在塞北,莫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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