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三月春风,宋玉订购的桃花树终于驻扎在府邸小院中。

    这时的宋宅已经被她打理一新,新树繁花落叶飘洒在秋千上,人工凿开的池塘待夏莲盛开,角落里的凉亭可等暖冬在此围炉煮茶。

    到处充满诗情画意,这让夏莹流连忘返。即便这时陶戈已经任务在外,夏莹依然每天积极地跑来宋府走动。

    因此,宋玉听她报怨一件稀罕事。

    将军府的景物冷冷冰冰,到处刀光剑影。夏莹曾在将军府入门的院落种有梅花,待寒冬来临,梅花盛开,便可见寒梅傲雪姿态,多么遗世独立。

    可是,弛巍却嫌那梅花艳红太过娇媚而将梅花移走,搬来几块硬邦邦的花岗岩,堆在一处做景。

    他还道,花朵再有气节,也不堪一击,只有坚硬的石头才符合将军府气质。又说,花岗岩也有‘花’字,怎么不算花?

    为此,夏莹气得堵胸口,没少咳她几日。

    宋玉听闻,顿觉这个弛大将军十分不解风情。

    她能理解,夏莹是个女孩,年龄还小,正是爱美爱玩的时候。且她性情纯良,也就任她在府里自在玩耍。

    只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能给她惹祸的是那天天来府里蹭吃蹭喝的臭小子岑小星。

    那日,是弛巍带着夏莹亲自登门。

    盛徽宇的生辰不日就到,请帖早在月前已经拟好发放各位达官贵客手中。宋玉本不在列,但她回到皇城就发生这诸般事情,算是在皇城内声名鹊起。

    宋玉深知自己不过空有虚名,所以这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如今弛巍亲自前来送贴,更是招人耳目。

    宋玉如同拿到一个烫手的山芋。

    再次见到弛巍,他倒有个问题要请教宋玉。

    经他调查和堪察,发现宋玉非常熟悉将军府地形。

    如那日她在湖边书房小筑潜水跑路,那湖面可谓是相当广阔,岸边都有卫兵把守或巡逻,她却能找到一处隐秘地点上岸。

    她上岸的地方若是不是熟路之人,很容易会迷路,可她找到木材仓库,而后会往厨房方向跑……

    当时小院凉亭初建,宋玉初次尝试在其中围炉煮茶。心情尚佳,不介意送他一个更秘密的消息。

    “我不止对将军府地面上的地形有了解……”她神秘地说:“我还知道,你将军府地下还有一条密道通向城外……”

    弛巍有些惊讶,那将军府虽不是他所建,但入住时是得到了宅基地图纸。地下室是有一间,却不曾有什么地下通道,还是通向城外。

    但他又不怀疑宋玉所说的真实性,且看宋玉故弄玄虚的样子,他就忍不住想给她泼上一盆冷水。

    弛巍没有追问那地方藏在哪,因为他隐隐已经猜到,“那地下通道的入口,一定是在外人不能轻易接触的地方,如府邸主人所住的院落。”

    宋玉想了想,没有作声。

    弛巍说:“这条要道若是在哪个好去的地方,你当初也不至于在府中兜兜转转。”想了想,又说:“那府邸曾是宗门里传功执事谢影的屋宅,除了他,还能有谁能背着他在府里修建通道。”

    说到这,他不太明白,“暗通皇城内外这件事并不符合皇城安全条例,谢影为何私下悄悄修建这地下通道?”

    “不知道。”宋玉并不在乎其中原由,“我也是无意中发现的。”

    他突然想起来了,“早年那宅子荒废的时候,有传闻闹鬼。捕盗司曾组织人手去那宅子捉拿装神弄鬼的人,到头来,人没抓到,却真见许多鬼魅飘乎。”

    想及当初入住那府宅,府尹卢大人却对此地十分避忌,多番对他提醒。

    宋玉添茶至弛巍面前,眼神中稍有不自然,“陈年旧事,不提也罢,喝茶喝茶。”

    弛巍端起茶盏,刚要送入嘴边,突然又问:“该不会哪天你不请自来吧,我将军府守卫森严,怕是会将你当成刺客。”

    宋玉笑着说:“将军大人这么严谨,不会留那条通道到‘哪天’的。”

    微风轻拂,略有寒意,暖茶在手,温意入心。

    她看了看桌案上的请帖,又观这面目温和,细品茶水的男人。

    连年战事,弛大将军均有建功,名声大噪。

    早年随着商队奔走,她时常得听市井流传此人奇闻,恨他的人几句流言站不住脚,倒是捧他的人将他过度神话,人人深信而赞颂。

    记得宋缘就曾说,‘功高盖主,不死即伤’。

    当时宋缘还曾教导宋玉一套安身立命的处理法则:做人不可太出众,万事不能争风头。

    那时宋玉年幼,还不知其中深意,直到现在也似懂非懂。只觉得,若不是弛巍职责所在,他绝对不是一个讨厌的人。

    一瓣桃花,随着风远远地飘了过来。

    同时过来的,还是匆匆来通报的下人。

    当他们赶过来时,宋玉远远就瞧见站在桃花树下的岑小星。

    正值少年长身体的时候,如今见他又比前几日高了好多,穿着捕盗司黑色的工职劲服,略显成熟。

    但他心性还未跟着及外表模样,只见他一脸顽劣地嘲笑看着地上的人。

    虚弱的夏莹蹲坐在地上发起了咳疾,脸上更是委屈得泪水连连,一双通红的眼睛死瞪着岑小星。

    夏晶将其揽在怀中,虽已经喂药却不见好转,真是急死了她。

    “诶!我没碰她。”岑小星见他们过来,连忙声明,“不过跟她开个玩笑,哪知她气性那么大。她是自己给自己气的……”

    话还没说完,接触到弛巍冷峻的眼神,他立马闭了嘴。

    宋玉心知这少年顽皮,此事一定因他而起。见地上掉落着夏莹的长鞭,她拾起就往他身上招呼过去。

    “不关我事啊!”岑小星挨了一鞭,忙痛叫着往那树后躲去。

    夏晶忙和他们说明情况,“只是拌了几句,岑小星你为何对我妹妹下毒?”

    宋玉一惊,不想这小子顽劣如此。

    弛巍却不知何时身形一闪,已经揪出岑小星衣领,他声音寒冷,“解药。”

    “没……”岑小星看着弛巍杀神一般的气势,心里竟没由来打怵,“没有毒,锅底灰……”

    夏晶这才用手抹了抹夏莹衣领上的黑色粉末。

    原来真是岑小星恶名在外,刚才夏晶真是心急不察,如今不过虚惊一场,但见夏莹还是久咳不止。

    弛巍已抱起夏莹,对夏晶说:“先去慈心医馆。”

    说罢,他们匆匆离去。

    这算是不欢而散。

    岑小星见他们走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见宋玉仍追着他打,他连忙抓住鞭子,“姐!他们走了!”

    宋玉疑惑,“你以为我是做样子给他们看?”

    “姐!真不关我事啊。”岑小星急道:“我见她在那荡秋千,就想着助她一臂之力……哪想那丫头不经吓。是她先骂我的,结果她自己骂不过我,还亮鞭子。我可不跟她一般见识,她倒先急了……”

    宋玉瞪着这个少年,小时候就知道他个性顽劣又狡猾,以为是因为在思寸师父手下讨生活才会如此。毕竟他的父亲岑钢是一个非常稳重严谨的人。

    只没想到,如今岑小星已然长大,可那性子依然没变,更没承接他父亲半分。

    “岑小星。”宋玉警告道:“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别整天惹事生非的!”

    岑小星连忙抬手起誓,表示绝不再犯。

    宋玉瞪着眼睛,张张嘴再要说些什么,只是想起岑钢已故,到底没有说重话。

    “你还在这干什么?”宋玉没好气说道:“你就这么闲,整天没事做?”

    去年开始,岑小星就从思寸那里学成出师,跟其他同门一样,先是被派往‘捕盗司’历练。

    好斗的岑小星对当捕快这件事非常热衷,因为这样能以抓贼为由在外逍遥快活之余,还能名正言顺的教训贼人。虽完成不少任务,但是他每每缉拿回来的犯人不是被他打成重伤,就是被他弄得缺胳膊少腿,甚至还有几次拿回犯人还没等审理就死在牢狱之中。结果就致使一些案件延后,或成死案,这可令皇城府尹卢大人头疼不已。

    卢大人多次找岑小星谈话,却发现这个少年性格乖张,手段暴戾,最要命是他还是太上皇的义子,所以就连卢大人也不得不让他三分。

    如今,岑小星更是来去自由,想上班就上班,不想上班,卢大人还会帮他兜着。

    可让卢大人没想到的是,今天这‘小煞星’突然就让其姐揪回了部门。他原本不错的心情突然就乌云密布。

    看卢大人那苦着脸还要坚持微笑,宋玉大概了解岑小星对于卢大人是怎样的难题。于是她亲自在通缉榜上找到一位名叫‘温纹虎’的逃狱死刑犯,让岑小星去缉捕。

    温纹虎既本就是死刑犯,那么能找到就行,不论生死。且这犯人能从皇城最严密的牢房出逃,便有些手段的,如此岑小星是得费些时间和功夫去追查。

    卢大人一听,有些意外,要知道这个温纹虎他们换了许多人查都没有头绪。可是真能此事交给岑小星,查不查到先不说,至少能好一阵不在捕盗司见到他,太上皇问起也有所交待。

    又见岑小星真的肯接下此事,卢大人便如阴云退散见晴空,连连跟宋玉道谢。

    如此,终于将这个顽劣少年给打发出了皇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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