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山庄内外,重兵把守。

    士兵的几个小分队在弛魏指挥下,对山庄各处进行严密的搜查。

    期间若有山庄内侍不从者,均变成刀下亡魂,就连宿房内的孩童们有议异者也不会轻放。

    是以,今天的聚仙池山庄显得格外紧张。

    见大势如此,盛道昌强制镇定,突然提出一个提议。

    “我可以把宋玉给你,但你……”盛道昌的话顿了顿,最终还是说了出来,“你要把你大哥送回来,无论生死。”

    盛徽宇一脸意外神色,“父皇您在说什么?大哥他……”

    盛道昌幽幽说道:“‘神弓圣箭’的心法,历来是皇帝亲传继任者。我曾私下传过盛徽仁,可却从未传过你……”

    盛徽宇突然笑了笑,颇有些无奈,而后他冷冷说道:“您别忘了,我母后可是前朝金家皇室后人!‘神弓圣箭’功法也是她家传密宝。”

    盛道昌当然不信,若这一脉的金氏后人知晓‘神弓圣箭’功法,如今‘鑫盛’也不会轮到姓盛的当家作主,不过他还是说:“这个理由……倒也合理。”

    盛徽宇也不恼,“我知道父皇家这些年来为大哥的失踪殚精竭虑,但是也不能胡思乱想。大家都知道,我向来敬重大哥,这些年也从未放弃寻找他。”

    盛道昌看着他的眼神里已全然没有了温度,甚至连失望都没有了。

    “大家都知道?”盛道昌沉吟着,说道:“你击退贼人,的确是大家有目共睹,所以你现在在鑫盛已是彻底站稳脚跟。你不仅击溃荻冲阴谋,更是生擒荻现和荻隐,你又在五洲名声大躁。况且你还帮助‘堤洲’江家除掉乔家这一祸害,他们江家应该非常感激你吧。”

    盛道昌点了点头,似乎也赞叹他一石三鸟的壮举。

    盛徽宇真就把这话当作了夸赞,“我从小都觉得,我并不比大哥差。”

    “我从来不觉得道行、修为能评定一个人是好是差。”盛道昌微微一笑,笑中略带鄙夷之色,“他对父母亲善,对兄弟仁爱。这些你可比不了。”

    盛徽宇忽而双眼一瞪,几乎要从眼睛里冒出火来。

    守在殿门的李贤和度尺突敢殿中涌出杀气,均都戒备起来。

    却是思寸不知何时起了倒戈之心,站到叶一身边,与二人对峙。

    李贤和度尺均有一丝惊异。

    然而,殿内没有暴发欲起中的冲突。倒是传来盛徽宇的朗笑之声。

    盛徽宇并不是被气笑的,而是真真觉得可笑。

    “对父母善良,对兄弟仁爱……”盛徽宇笑道:“那你何尝又对儿子仁慈过?”

    盛道昌有些疑惑,自认虽有偏爱,但也从未亏待过他。

    盛徽宇见他一脸无辜,只问:“你看到荻现和荻隐的时候,就没有想起什么?”

    盛道昌费解。

    “难道你没有想起,曾经你也有一对双生儿子?”盛徽宇接着问。

    盛道昌赫然想到了什么,惊疑不定地望着他。

    “你忘记了,我却没有忘记我那位早夭的双生兄弟。”盛徽宇似在回忆从前,“你说你多年没有达到‘破神’境界,是因为诚意不够,需要上天指引修为才能更近一层。还说需要‘天元正神’命格的至亲骨肉来祭天,才能与天上神仙沟通……”

    “你胡说!”盛道昌已脸色苍白,“是谁告诉你的?你母后吗?她有臆症!”

    盛徽宇冷冷看着他慞惶的面孔,“没有人跟我说,是我亲耳听到,亲眼看到!”

    他冷哼一声,又说:“这件事如此荒唐,你怎么可能让人晓得?所以你也不会知道,在你与‘巫神’秘会这件事的时候,我和阿宇因为玩乐,一同藏在你龙椅背后。”

    瞬即,盛道昌背脊生出冷汗,原本舒服的长座椅塌此刻如坐针毡。颤着腿站起身,盛道昌抖着手指着盛徽宇,“你和谁藏在龙椅背后?”

    他不答,自顾自说道:“那时人们都说鑫盛神洲真是好福气,几年间先后有两个位‘天元正神’命格的皇子降生,一个是盛徽仁,一个是盛徽昭。”

    盛道昌好像看见鬼一样,双眼充斥着血丝,“你到底是谁?”

    “虽是双生子,但出世时到底相差一个时辰,仅仅一个时辰,就拥有不同的命格,命运真是奇妙。”盛徽宇叹惜说道:“明明都是拥有‘天元正神’的命格,你却选择用盛徽昭去祭天,也舍得用一个这样珍稀命格的人用作祭天?”

    “后来我才知道,祭天是假,忌惮金家后人是真。”他也不妨将自己猜测娓娓道来,“六十多年前,前朝金氏一族,人丁凋零。当时我们‘盛祖’是在朝的高官要员,在金氏皇族的授意之下暂代皇帝政务,改朝换代也就是顺理成章之事。后来‘盛祖’为彰显大义,规定盛家世代需与金家皇族后人结亲,岂又不会担心他们起势夺权?我母后所生一子无论命格或天赋,亦是将来当皇帝的最佳人选,你又岂可容得下金氏血脉掌权!”

    “够了!”盛道昌怒道:“一派胡言,你别再说了!”

    “盛徽宇能苟且至今,不是因为他又能得你多少看重。”盛徽宇仿佛在说着一些事不关己的话,“而是因为他就是一个资质平平的人,且他的母亲自愿死去,以打消你的疑心。”

    “阿昭……你是盛徽昭。”盛道昌并不想作如此猜测。但是能启用‘神弓圣箭’的,除了修为与功法配合外,最适当的就是命格相契者。

    他并没有否认,“阿宇虽然资质平平,但他心智早熟许多。他被你的人带走的时候曾经嘱咐过我,说‘从今天开始,你就是盛徽宇’。我一直谨记在心。”

    “我早该想到的!”盛道昌喃喃自语,跌坐在椅塌之时,他早已面无血色。

    盛徽宇说:“再给你一次重来的机会,你也不会想到的。因为你从不曾亲近过我们,哪能分辨我们兄弟俩谁是谁?”

    “你真是居心叵测!”想他自幼城府就如此之深,盛道昌震惊之余,不禁双目含恨,“你就真那么想光复金氏?”

    盛徽宇无奈地笑了笑,“父皇,你真真糊涂啊!我姓盛,是你盛道昌的儿子!”

    盛道昌闻之一怔。

    “我之所以‘居心叵测’,不过只是想活着。”盛徽宇淡淡说道:“能活着,谁想死啊?”

    盛道昌半晌不语,脱力般斜靠在长椅上,怔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人。好似才第一天认识他。

    盛道昌惊讶地发现,他和自己年轻的时候竟是如此相像。

    终于,盛道昌低下头来,“是我的错,竟然疑心我的儿子。”盛道昌垂首泣泪,俨然一个彻底认输的失败者,“胜者生,败者亡。你杀了我吧!”

    盛徽宇笑了,笑得极为灿烂。

    “我怎么会杀你,你可是我的父亲啊!”说着这样的话,双眼中却没有一丝温度。

    顿了顿,盛徽宇又说:“既然你觉得亏欠我,就把宋玉交给我。待她领航商队寻得宝物振兴鑫盛,你也算大功一件!”

    “你来晚了一步。”盛道昌颓败地说道:“我听说她答应帮你办事之后,就气得一掌杀了她。”

    盛徽宇目光一闪,看着盛道昌的眼神一如上位者严厉的审视。

    话罢,叶一来报,有士兵在山庄后门截下一行车马,是要将一具尸体运出山庄。

    盛道昌深深叹了一口气,“就是她,不信你大可去验证。”

    盛徽宇半信半疑,命人将尸体送来大殿。

    血布打开,一具尸体面目全非,是因天灵盖被一记火雷掌劈碎的原因。

    弛巍上前仔细辨认,浅紫衣衫和那身形,确与宋玉相似。

    他又蹲身查看,从其身上搜出一枚‘玄墨副令’和一支精巧的白玉短哨。这是之前送予之物,他自然认得。又细看,宋玉平时随身的千机紫伞和一双袖藏匿短刺皆都在侧,可能是盛道昌出手之时,她有还击的举动,至使两件武器均被损毁。

    “应是宋玉。”弛巍起身回禀。

    只是回头再看一眼,总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违和之感。

    盛道昌忽地掩面咳嗽,似乎身体再撑不住,继而败露状况不佳的事实。

    咳嗽欲烈,李贤也顾不得其他,冒死闯入殿内,跌跌撞撞来到盛道昌跟前,熟练地为他舒气服药。

    “皇上见谅。”李贤急得大声嚷嚷,“日前长乐大殿受那贼人偷袭,致使圣父元神受损,还望皇上体谅。”

    “哦?父皇可叫太医过来诊治?”盛徽宇走至椅塌前,居高临下望着这个已满面沧桑的老人,冷漠的眼神透露着几分猜疑,“若真是元神有损,不妨我亲自帮你修整一番。”

    说着,他向盛道昌伸出手。

    盛道昌咳得更加厉害,猛地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惊得李贤大叫内侍进来服侍又喊他们请太医,然而皇帝不发话,谁不敢动。

    只有度尺回话,“属下即刻去慈心医馆!”

    紧接着是叶一喝道:“没有皇上口令,谁了不准离开!”

    随后,大殿外一阵响动。想是度尺硬闯,士兵们追击而去。

    盛徽宇对此并无理会,再看一眼几乎只有半条命的盛道昌,“就你这样子,倒也不用麻烦慈心医馆的大能。剩下的日子不多了,竞宝司的资料我也不指望你能交给我,你大可以交给三弟,如果他有胆量走进你这聚仙池山庄的话。”

    这一激,盛道昌喉头涌血,竟倒头晕死过去。

    李贤悲痛一声,立马倾尽自己所有修为,力保盛道昌一命。

    想年幼时兄弟被生焚祭天、母亲自缢而亡,如今见那罪魁祸首此番狼狈模样,盛徽宇理应感觉到报应不爽心情舒畅才对,却怎地心生郁闷起来。

    当盛徽宇离开聚仙池山庄的时候,早前带来的士兵却未跟着走。

    以保护太上皇的名义,将山庄封锁,实际上谁都知道,盛道昌已是被圈禁。

    殿外重兵把守,殿内万赖俱寂。

    一丝丝神秘的白雾从椅塌旁桌案上的香炉缝隙中冒出,气味拥有令人静心凝神,修神复元的神奇功效。

    盛道昌静卧塌上,心中深知此药香功效再是神奇,但自己怕是已经到了无力回天的地步。所以他逼自己冷静下来,深思对策。

    实因这气息浓重,以至于盛徽宇并没有发现藏匿在椅塌高背之人。

    宋玉一直挨靠着奇背静坐,胸口上挂着一张‘屏息符’,本该内心平静全神运行敛息功法。但是殿内谈话让她一字不差全然听下,致使心绪翻涌。

    “你怎么这样沉不住气。”盛道昌语气淡漠,并没有责怪之意。

    宋玉冷静心绪,自知刚才差点暴露,便轻声回答:“这些事,我本不应该听的。”

    盛道昌叹了一口气,“这些子女中,我最看重你,让你知道也无所谓。你要明白,历来成大事者,应不拘小节,更不要被私情束缚。”

    “女儿明白。”宋玉回道。

    她站起身,绕出椅塌至阶座之前,恭敬一礼,“我即刻启程去往封仙城,以早日寻得‘神君舍利’。”

    盛道昌深吸了一口气,才说:“我也不知能不能等你回来……但你放心,我已将所有事务提前交付给宁安王,若是将来真的等不到……你可以去找他,他会帮你彻底解除‘纵鸢蛊’。”

    “是!”宋玉即跪地行一大礼。

    盛道昌挥了挥手,默默闭上眼睛休息凝神。

    血布裹着的尸体还没有来得及抬出去,李贤候在一旁打理,此时示意宋玉过去。

    李贤亦是历经这些天的变故,变得憔悴了许多,也苍老了许多。

    血布里的尸体就在刚才已让他转移到殿门旁边的炉鼎之中,此炉日常用于放置香灰之用,如今尸体得香灰掩盖,可暂时不让人发现。

    宋玉施法幻形易容成那尸体模样,现让李贤用血布包裹住,为防意外,他还在身布隔层打了一道‘屏息符’,这才招呼内侍进殿。

    虽然山庄已经被士兵严密把控,但日常这生活却是不能亏待了太上皇,更何况此血布里的尸体还曾是皇上与弛大将军共同验证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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