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太阳正当头,灿烂的光影被树叶的缝隙割成斑驳的碎片,教务处新砌的白墙被晕上一层鹅黄的光。

    肖济慈怀里抱着一套崭新的校服,额角沁出薄热的细汗,她跟着王远湘在教学楼前认路。

    王远湘指了指最前面靠近主干道的那栋楼说那是高一的笃志楼,又指了指靠近她们自己的楼说:“这是我们的明德楼,一共五层,被中间的横柱子隔开形成两个空间,东边是理科,西边文科。最后面是高三,高三楼后面是女生宿舍,男生宿舍在食堂后边。”

    肖济慈眯着眼睛打量了一番,其实她刚来找班级的时候就知道了,包括食堂、行政楼、哪层有几个厕所,厕所在哪间她摸得清清楚楚。

    但是看王远湘摇这么认真的介绍,她觉得既然一开始没机会说,现在再说有点不太合适。

    于是跟着她在主干道上兜圈子,路过小卖部的时候,肖济慈从自动贩卖机里买了两罐冰可乐,其中一罐递给她:“这天有点热,我请你喝水吧。”

    王远湘笑了一下,接下那罐可乐:“谢谢。对了,你叫什么呀?”

    “肖济慈。”她说完,又飞快补了句:“济南的济,慈善的慈。”

    “噢噢,我叫王远湘,潇湘的湘。”王远湘也学着她的形容说。

    *

    等她们终于晒够太阳拐道上楼时,向南飞也刚巧掐点拿着成绩单进班。

    在楼梯口都能听见教室内人声喧哗。打闹的,搁着桌子抄作业的,前排女生八卦的的声音统统在向南飞踏进教室那一刻止住了。

    原本哄闹的班级瞬间鸦雀无声。

    王远湘下意识想拉她一起跑,低声对她解释:“向老师不喜欢学生迟到,我们跑快点。”

    肖济慈边跟着跑点头:“好。”

    她们赶在向老师发火前回班了。

    向南飞坐在讲台前批试卷,听见动静头也不抬地说:“班长回位,肖济慈留一下。”

    刚刚在回教室的路上肖济慈就听王远湘说了二班一直是不收转校生和插班生的,这次可能是破例了。

    向南飞是班主任,她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和善。

    不收转校生。

    那她是怎么进来的。

    当时肖济慈捏着那瓶冰可乐,低下头没有说话。

    而这会捧着校服乖巧地在一边等,教室里的目光都集中在抱着新校服和书包的女孩身上。

    按照校园内八卦发酵的速度,刚才或多或少他们都是知道要转来个学生,大多数默不作声打探着。

    个子在女生中算高的,五官精致,肤色很白,看着还有点婴儿肥,很纯。

    脑后随意扎起的马尾因为刚刚跑动,松散了点,玻璃上反射晕黄的阳光落在她身上,仿佛温温柔柔镀了层松软的金茸。

    前几排的女生捂着嘴小声嘀咕,她垂了垂眼睛,捏着书包的手指不自然的泛白。

    向南飞没让她这不安的情绪有多发酵的机会,班里那些调皮的男生之前给她折了根树枝,还贴心的给削了皮,现在摔在讲桌上啪啪响。

    “说一早晨了,哪那么多话要说?”向南飞皱眉呵斥,简短地对新同学做了个介绍:“肖济慈,新转过来的,成绩方面在座的要有危机感了。大家欢迎一下——”

    她话还没说完,眼神锐利一扫。

    大多数人的眼睛还直勾勾落在新同学身上,突然听见向南飞戛然而止的话头,都是一怔。

    肖济慈也诧异地顺着向南飞的目光看过去。

    后面几排位置都是空的,桌面上扔着松松垮垮的校服外套,然后摞着半人高的书,就是不见人影。

    向南飞对班里大多同学还不甚熟悉,二班的分班机制和平行班不同,每次大考例如期中期末考,只有年级前五十能留在二班,有的学生稳定发挥,也有的因为几分被人顶下去。

    而向南飞又是个原则性极强的老师,她对所有人的态度都一样,不收转校生是因为对班里的孩子不公平,唯独今年例外。外面都在说她收转校生是因为破例,但更多的原因是校长答应多加张桌椅,并且肖济慈的成绩也有资格留下。

    考试面前,一切各凭本事。

    “李恪呢?刚没回来?”

    “他刚回来了一趟,然后拿了书包走了,陈思言他们好像去打球了……”

    接话的那个是个男生,戴着个文质彬彬的眼镜,说话却忍不住哆嗦。

    向南飞:“……”

    作业不交还跑去打球?

    她尽量压着喉咙间直窜脑门的的怒气,指了指第四排靠窗的位置,对肖济慈说:“你先坐那儿,过两天会统一重排座位的。”

    “好。”

    “哎等等……”向南飞往四处瞄了一眼,指着前排某两个趴着睡觉男生说:“你们俩去楼下给她搬套书。”

    “啊?”肖济慈有些不好意思,忙声道:“我自己去吧,不用麻烦了。”

    “不用和他们客气。”向南飞说,“去位置上和同学先熟悉一下。”

    “……谢谢老师。”

    年级组长当班主任就有一点儿好。

    忙。

    向南飞接了个电话,前脚刚出去,教室里后脚又热闹起来。

    她刚坐下,王远湘就从前面转过身,递过来一包湿纸巾:“谢谢你刚刚的可乐。”

    第五排的男生也探头过来,好奇地问:“新同学,你叫什么啊?”

    “谢谢,我叫肖济慈。”她轻声说。

    后排男生琢磨了一阵,“…怎么写的?”

    她顿了顿,手不自觉插入口袋里,攥着什么东西敷衍道:“济南的济,慈善的慈。”

    “挺好听的,我叫邹一凡。”那个人说。

    “你好。”她点点头。

    过了会刚刚帮她搬书的两个男生回来了,顺她的事儿还去了趟超市,手上挂了个白色塑料袋,热得头发汗湿,肖济慈连忙站起来道谢。

    “小事。”陈旭大大咧咧的笑,从她桌前往后走了。

    肖济慈又坐下了。

    看着桌前凌乱的书籍和册子,她抿了抿唇,手用力攥了攥口袋里坚硬的长块。

    教室后窗正对操场,阳光下好几个穿红色球服的人在那儿花式投篮运球,应该就是他们刚刚说得篮球赛,旁边还有好多经过的学生。

    热闹多了。

    她低下头,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才慢吞吞的从口袋里拿出手,侧了点身确认把桌洞全部挡住,不会有人注意到她,才慢慢摊开手掌。

    上面静静躺着一块胸牌。

    ——临河中学高二九班肖济慈。

    她垂眼看着它,不知道早晨出于什么心理要把它带来新学校。

    “我靠,你怎么给他买水不给我?”

    “你滚吧,我花的钱我乐意给谁给谁。”

    “那你别想抄我作业了。”

    “课代表!。”

    “……”

    后面邹一凡和几个男生争先抢后的索要那袋子里的水,肖济慈把东西小心翼翼装回口袋。

    然后趴在桌子上专心听后面的动静。

    *

    傍晚,放学后。

    肖济慈塞了几本书带回家,把灰色书包挎在肩膀上,静了一天音的手机除了几条广告再无其他。

    路过便利店的时候进去买了两包速冻水饺,拐进小区时眼尖的发现自家楼下着一辆白色轿车,门口坐着好几个不那么眼熟的邻居。

    她捏着书包肩带的手指不自觉的使劲攥了攥,步子也迈得大了点。

    一早蹲守在门口邻居,看见车前一抹匆匆窜过的人影,全都伸着胳膊指着她家门口,似是等待很久了一样冲她大声喊道:“济慈!你爸妈都回来了!现在正吵着呢——”

    “肖威你别给我不当回事!肖济慈学习上的事儿,你必须得办妥贴了!”许媛蜷起手指重重敲击着木桌,妆容精致的脸上充满愠怒。

    坐在他对面的肖威猛吸一口烟,斜眼睨她一眼。

    半秒又瑟缩回去,字里行间透露出郁结:“我这不是给她找好学校了吗?”

    “你还有脸说!那学校是你找的吗?!”

    结婚快二十年了,彼此底细摸得门清,肖威当然知道占理三分都吵不过她,索性梗着脖子抽烟,也不说话了。

    “我真是欠了你们邹家的!”

    肖济慈隔着门,听见许媛疲惫又烦躁的声音。

    许媛是她妈,之前在衢城做过几年律师。和她爸是相亲认识的,两个刚毕业的失业青年,在父母的卖力撮合下,一赌气就领了证,结了婚。

    生下她之后就撇给她外婆,两人外出打拼。

    这几年才小有成绩,而这些年两人忙得更是天南地北,一年见面的日子,掰手指头也能数得清楚。

    但只要每回来一次,他们两人必须要吵个脸红脖子粗的,不然不会善罢甘休。

    这么多年,不光是她,邻居都习惯了。

    肖济慈肩膀莫名松了一下,书包滑到臂弯,她又站在门口听了一会,直到争吵声减弱,才按下门把手进去。

    “爸,妈,我回来了。”

    见女儿回来,许媛的脸色稍微缓和了点,走上前去接过她手里提着的东西,一连串的问:“新学校还可以吗?好是同学好相处吗?都和外婆说清楚了吗?”

    肖济慈点头。

    “外婆说城里她住不惯,不过来了。”

    “哦,随便她。”

    下一秒,许媛的眉毛就紧紧拧起表示不满:“我说了多少遍了?不要吃经常这些速冻的,东西新不新鲜你都不知道……”

    “刚刚以为你们没回来,小区便利店门口随便买的。”肖济慈瞥了一眼那手提袋,小声辩解了句。

    要是在之前,许媛非得好好和她讨论讨论其中利弊,但现在家里那么多事,许媛也懒得在这些事上多费口舌。

    她摆了摆手,走到厨房,踩着垃圾桶的隔板把东西扔进去,就像顺手的事儿:“行了,你先上去收拾收拾。”

    *

    房子的布局依然没变,熟悉的三室一厅,复古木式风格,客厅挂着的电视映着蓝屏,一会接着一会跳出个无信号。

    肖济慈刚走到楼梯口,冷不丁听到许芸在背后说:“我们你爸等会要出门,你想吃什么自己做或者出去买点,别点外卖。”

    肖济慈想了想,轻轻点点头。

    许芸说完重心就没放在她那儿,自顾自收拾沙发。

    回到房间的第一刻,就是把门反锁。肖济慈整个人都陷进香软宽大的被子里,房间布景还是和衢城的家一样,除了房间小了点,其他一模一样。

    书桌、衣柜、电脑桌都是直接另租的一辆搬家车运过来的。

    她盘腿坐在地毯上。

    其实东西基本许芸在她过来的前一天就帮忙收拾好了,买的新衣服吊牌都还没拆,静静挂在衣柜里,床上的玩偶都是从外婆家特地带过来的,就怕她认床。

    肖济慈拿了件白t换上,忙活半天,感觉什么都没做。

    床头闹钟的分针走了一圈又一圈,外面的天还没彻底黑,她活动了一下脖子,微微叹了口气,腿都酸麻了,肖济慈看了眼时间,已经七点多了。

    下楼想找点什么吃,又突然发现许芸和肖威出门了,她在楼梯口站了好一会隐约想起许芸下午的时候好像是和她说要出门一趟。

    想到这儿,肖济慈转身回房间把窗户关好,窗帘拉上,又把空调调低几度,收拾好地上散乱的复习资料,思索了一下还是拉开了衣柜。

    基本都被新衣服填满,肖济慈懒得碰那些还没拆吊牌的衣服,从犄角旮旯里拿了件薄的浅黄色针织毛衣套在白t外面。

    又弯腰在二层挑挑拣拣,拿了件漂白的牛仔裤。

    换上后,关灯,下楼。

    为了以防万一,她专门拿了个小手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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