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隐早早地起了床,知道阿涂肯定还在睡着,他独自去寨子附近转了转。

    这是隐第一次完整的逛这个寨子。整个寨子依山而建,他们住的院子在寨子的最低处,前面是一条小河,河水不深,刚好没过膝盖,水很清,粼粼波光下偶尔能看到有鱼游过。

    难怪,自己病中之时,阿涂三不五时就会为自己做鱼汤。

    想到那个此刻正赖在床上的小姑娘,隐脸上的笑意更温柔了些。

    最近他觉得自己前所有未有的轻松。随着他伤势好了之后,他发现那些自己以为过不去的,现在竟一点儿都不在意了。

    曾经的隐惊才绝艳,世人追逐,为得他一言,一曲,一诗,一画他们不惜千金,不吝万般美言。可是当他跌落谷底时呢?毁他,骂他,骗他的也还是那群人。

    隐嗤笑,所谓的世之君子,不过是一个人们按他们自己的心意捧出来的虚名,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又有谁真的在意过呢?这么浅显的道理,他竟然此时才想明白,可见之前自己确实是虚名过甚了。

    隐正盯着河水发呆,忽然身后传来一道有点耳熟的声音“阿隐,阿涂还没起么?”。

    隐回过头看去,来人是阿罗,隐记得她是阿涂的小姐妹,也住在是寨子上。

    看到是她,阿隐点头应道“是,她还在休息。”

    阿罗递过来一个纸包“这是我娘做的枣泥糍,让我带给你们尝尝”。阿罗娘是个心善的妇人,心疼阿涂没有父母照顾,时常会做一些好吃的让阿罗送来。

    隐连忙起身道谢“多谢阿罗姑娘”。

    送完点心阿罗见隐对自己没有别的话,便告辞离去了。

    阿罗走的很快,边走边想,阿隐长得实在是太俊朗了,自己每次跟他说话都很紧张。但是不见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所以才会时不时就想找个借口来阿涂家一趟,只为看他一眼。

    隐回到院子时正好看到阿涂靠在二楼的栏杆上。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阿涂最近好像瘦了些,圆润的脸蛋愈发精致起来,身高也似乎高了一点。

    隐打开纸包,仰着头笑着同她打招呼“阿罗姑娘送来了一包枣泥糍,要不要尝尝?”

    又是阿罗,这个月阿罗已经来了几次了?以前因为阿粟只跟自己走的近,阿罗可是不怎么搭理自己的。阿涂敏感的意识到,阿罗的殷勤不是为了自己,那她为了谁就很明显了。

    看了看隐的那张招摇的脸,阿涂暗暗摇了摇头。

    阿隐感觉到阿涂有点不高兴,走上二楼,站到阿涂面前温声问,“怎么了,还在担心丹水之事么?”

    早晨的阳光从隐背后照过来,他整个人都沐浴在金色的暖阳中,仿若神祇。阿涂呆呆地看着,不自觉说出心中所想“隐,你长得太好看了,我不想那么多人看到你的好看。”

    话出口,阿涂就后悔了,这话说的着实是有些暧昧不清。

    在外人看来阿涂一直都是明朗无忧的,可是她却是最了解她自己的,由于自小没有父母,所以她对于温暖陪伴极其贪恋。大约这几个月隐一直只和自己一起,忽然有别人来争抢,所以自己才会不开心吧。

    为了掩饰尴尬,阿涂忙转移话题说“阿罗娘的枣泥糍一绝,还是你先尝尝?”说着就凑过来,左手垫在阿隐的手下,右手从纸包里捏起一块糍粑,递到了隐的嘴边。

    阿涂刚刚用冷水洗过手,两手相碰间,微凉潮湿的触感让隐耳朵微微发红。

    就在隐张口准备吃掉她送到嘴边的糍粑时,阿粟忽然闯进了院子“阿涂,不好了!”

    看到忽然闯进院子的阿粟,阿涂垂下了捏着糍粑的手,问“怎么了?”

    阿粟没有注意阿涂二人过分亲密的举动,急急地说“国师士卫队的人去了阿罗家,说是要抓阿罗去服侍河神!”

    阿涂和隐互望了一眼,没想到,还没等他们行动,国师已经抢先有了动作。

    隐先对着阿涂说了声“别急”。之后冲着院子里的阿粟说,“阿罗姑娘刚离开不久,寨子里的路你更熟悉,你快去追上她,把她藏起来。士卫队的人找不到她,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办法。我和阿涂现在就去阿罗婶家,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阿粟点点头“好,等我藏好阿罗后,再去找你们。”

    三人说定后,便分两路各自去了。

    阿涂带着隐抄近路赶到了阿罗婶家。隔得老远,他们就听到一阵狗吠声“汪!汪!汪汪!”

    阿涂听出这叫声是阿罗婶养的大黄,这狗平时温驯,鲜少会如此狂吠。阿涂心里不由地有点担心,快走几步进了院子。

    进了院子后,发现里面已经围了不少街坊,院子正中,一个老兵坐在磨盘旁边的椅子上,而阿罗婶和阿罗爹,则是被四五个士兵,按押着跪在地上。

    从阿罗父母脸上的巴掌印和周围街坊的一脸愤恨可以看出,刚才他们定是遭受了不少毒打。阿涂忍不住想上前,却被隐一把拉住,悄悄冲她摇了摇头,然后用只有两人能听得见的声音说“先看看情况”。此刻阿罗婶和阿罗爹在他们手上,大家多少有些投鼠忌器。

    坐在椅子上的老兵,晃着手中的鞭子,对地上跪着的阿罗婶吼道“快说,你们把你闺女藏哪儿去了?”

    阿罗婶顾自留着眼泪,并没有回答一个字。看她这个态度,右边押着她的士兵直接抬腿踹了一脚,把阿罗婶踹的向前栽了个趔趄。

    见到女主人被踹,被拴在角落里的大黄叫的更大声了,凄厉的狗叫声响彻天空。要不是绳子够结实,他恐怕早就冲过来咬死这帮败类了。

    士兵们也被狗叫声唬了一跳,坐在椅子上的老兵,冲着离他比较近的两个小兵说道“这狗太吵了,你们去给我宰了,晚上咱们吃狗肉。”

    小兵们在院子里等了半日,还没找到国师要的人,也没翻到什么值钱的物件,眼下正无聊,听到晚上有狗肉吃,立刻眼前一亮,拿着破刀就冲了过去。

    可是到了狗跟前,才发现这狗虽然拴着绳子,但是凶猛地很。其中一个小兵计划从侧面靠近,趁它不注意一刀结果了它。可哪知,没等他刀到狗,那个狗就先扑了过来,直接咬住了他的脚腕。被拖拽倒在地上的士兵又疼又害怕,立刻哇哇大哭“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啊啊......”

    另一个小兵看到自己的同伴被咬,急忙跑过去抱住了同伴的腰,想把同伴从狗嘴里把人抢过来。正当两人一狗对峙时,忽然听到“撕拉”一声。原来是被咬的士兵的裤子禁不住拉扯,从中间裂开了,露出了里面瘦的跟麻杆一样脏兮兮的腿。

    看士兵出了这么大的丑,围观的街坊们立刻一阵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阿涂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指着士兵的腿给隐看“隐,你快看,快看!”

    看着阿涂如此不避讳的盯着别的男子光着的腿,隐无奈的扶了扶额头,然后伸手从后绕到阿涂面前,直接把阿涂的眼睛蒙上了,低声在阿涂耳边说“男女大妨,不要看。”

    阿涂的视线被隐挡住了,她此时才想起,隐来自中原。阿涂听大巫说过,中原礼数讲究颇多,自己现在在他眼里定然是那种不通礼仪的野蛮人吧。

    想到这儿阿涂也没了看热闹的兴致,哦了一声,解释说“我知晓了,不看他了,你放开手。”阿涂眼睛被蒙住实在是有些没有安全感,说话之时,眼睛也跟着眨来眨去。

    隐的手心被阿涂的睫毛一下一下地扫着,感觉痒痒地,像是有一条小蛇,从手心直接钻进了他心里。

    听到阿涂的话,隐没了理由将人困在怀中,只好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手。

    周围围着的人笑的越来越大声,士兵们觉得丢了面子,纷纷举起了兵器警告百姓。看到明晃晃的兵器,人们笑声才慢慢消散了。

    大黄冲着被咬碎裤子的士兵龇了龇牙,又吓得他往后退了几步。看到被自己吓破胆子的士兵,大黄得意极了,冲着天空“嗷喔嗷呜”叫的更欢了。

    老兵看着他们这几个人居然被一条狗给戏弄了,气急败坏的拔出了身上的刀,架在了阿罗婶脖子上,冲着阿罗爹喊道“去把你的狗给我宰了,要不然,我就宰了你婆娘。”

    众人都呆住了,这个老兵怕不是疯了吧?为了跟狗置气就要杀人啊?!

    怕阿罗爹拿到刀会反击自己这帮人,士兵只给他一根绳子,让他用根绳子去勒死大黄。

    看着阿罗爹一步步走向自己,大黄似乎是听懂了一般,一声不吭,只默默的看着自己的主人流泪。

    见大黄终于没了刚才的得意劲儿,士兵们都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哈,快看这条蠢狗,还会哭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阿罗爹将绳子套到大黄头上时,手都是抖的。大黄是在阿罗婶生阿罗的同一年从别人家领养过来的,已经养了十多年了,阿罗婶经常开玩笑说,阿罗爹对大黄比对自己亲闺女都好。

    阿罗爹一下一下收紧着手中的绳子,眼看着自己亲手养大的狗,就要在自己手里断了气,阿罗爹哭的泣不成声,围着的人也都不忍看这一幕,纷纷避开了眼。

    眼看绳子勒得大黄的翻了白眼,阿涂往前站了一步。正当她想要制止这场闹剧之时,一个熟悉的声音抢先喊了出来“爹,快停下!”

    是阿罗!她旁边站着的正是阿粟。

    阿罗冲着士兵们喊道“我就是阿罗,你们要抓的是我,不关我父母的事,你们快放开他们,我跟你们走!”

    其实阿粟刚才已经追上了阿罗,他本想将她藏起来,哪知道她一听说国师的人把她家给围了。怕他们找不到自己,会拿父母出气,所以她并没有听阿粟的,反而直接跑回了家。刚进家门就正好赶上这一幕。

    看到阿罗,帮老兵拿鞭子的小兵眼睛都直了。阿罗容貌昳丽,特别是她刚才是跑过来的,此时正微微喘着气,红润润的小脸上瞪着乌溜溜的眼睛,霎是好看。

    小兵小声念叨“河神大人真会享福啊。”

    老兵看到自己等了半天的人终于回来了,也不想再在这里耽搁下去。冲着自己带来的小兵挥了挥手,喝道“还等什么呢?还不把人给我绑起来带走?”

    听到老兵的话,立刻有两个小兵围了上来,一左一右抓住了阿罗的两个胳膊。

    “等等!”一个沙哑的男声走众人身后传出。

    阿涂回头一看,是阿粟爹。

    只见阿粟爹走到老兵面前,恭敬说道“官爷,我是这个寨子的村长,有一事刚才阿罗爹忘记了禀告官爷。”

    老兵“哦?何事?”

    阿粟爹先是深深地看了自己儿子一眼。

    阿粟觉得很奇怪,“爹为什么那么愧疚的看我?”

    没等阿粟问,阿粟爹已经转过头坚定的和老兵说“其实阿罗早在他娘肚子里时便已经许给了我家小子,既有婚约在身,实在是不适合献给河神大人,望大人斟酌。”说完还将手上的一小袋五铢钱奉上。

    阿粟听到婚约,吓了一跳。怕阿涂误会,他赶紧对着阿涂摇头示意没有这回事。

    老兵皱了皱眉头“婚约?怎么从未听过?”他就住在附近的寨子上,对周围寨子上的人和事都熟悉,也是因为这个找寻妙龄少女的差事才会落到他身上。

    他很早就听说过这个寨子上有个叫阿罗的小姑娘长的貌美,所以这次办差,也是第一个想到了她。可是从未听说过她有婚约啊?

    看到老兵迟迟没接自己手上的钱袋,阿粟爹慌了一下,又强装镇定解释道“我们两家是世代交好,两个孩子的婚约还是我老爹在世的时候定下的,早就麻烦大巫帮忙请了神旨,本来就计划下月就成婚的。要不您问问,这街坊相邻没几个不知道的。”

    老兵看了一圈围观的人,除了阿粟焦急的看着自己的老爹,其他人都纷纷点头。

    老兵见此情形,心里也信了七八分,又听他提到了大巫,也是有些顾忌自己会得罪他。思索了下,老兵说“如果是真的,那已经请了神旨婚约的姑娘确实不适合服侍河神。”

    他又伸手接过钱袋,颠了颠说“既如此,那便罢了。”

    听到他如此说,院中众人都松了口气。

    就在这群士兵即将离开院子之时,老兵又转身回来,眯了眯眼,冲着阿粟爹说“下个月婚礼定在哪日?我和兄弟们也想来凑凑热闹。”

    阿粟爹赶忙答“下月初五。”

    等士兵们离开后,大家才开始帮着收拾被士兵们翻的乱七八糟的院子。

    阿罗爹一把扔了手中的绳子,扶起了跌坐在地上的阿罗娘。然后他拉着阿罗和阿罗娘直接跪在了阿粟爹面前,哽咽哭道“老哥哥,今日多谢你了!”

    刚才那帮士兵明显已经红了眼,要不是阿粟爹用婚约之事搪塞过去,只怕今日他们不会善了。

    阿粟爹赶紧喊上阿粟过来一起搀扶他们。

    阿罗爹倔强地跪在地上,摇了摇头说“我们今日算是逃过一劫,可是想来此事没那么容易结束。我想把阿罗托付给阿粟,不知老哥哥可否应允。”

    士兵临走说的话中的警告任谁都看的出来。

    阿粟刚想开口拒绝,阿粟爹已经开口了“你我两家世代交好,你家出事,我定不会袖手旁观。阿罗是个好姑娘,能娶到她,是阿粟的福气。”

    阿粟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爹,又看到头低低的看不清表情的阿罗。最后转头看向阿涂,只见她一脸喜悦的看着自己,冲着自己摆出恭喜的手势。

    自己定婚了,她就如此高兴么?

    一时间院子里都是道贺恭喜的声音,阿粟拒绝的话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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