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江见月和姜央已经是三年之后的事情。我借着出使北黎的机会,再次去瞧瞧这我费劲良苦用心的苦命鸳鸯。

    我沿着小路,过了桥,院子的装横还是如三年前一样,只是青石阶旁栽种了许多姜央喜欢的海棠花,开的十分浓烈艳丽。

    开门的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徒弟,他稚气的嗓音喊,“师傅,有客。”

    两盏热茶,江见月身着月白色的长袖衫,十分俊逸悠然,但眉间却没有了当年的清冷气,倒是多了三分烟火气。

    “你这衣裳倒是挺别致的”,我抿了口茶,“你在哪里买到的专门在袖口里面缝上狐狸毛的衣裳?”

    江见月笑了笑,眼神中有几分得意,几分狡黠,“你说这个,是她做的,她说我冬日寒凉,莫要冻到手才好。”

    我愣了几秒,突然就想起了很多年前姜央还是王妃的时候,每年给苏景辰的衣裳都是从尚衣局精心挑的,我那时以为她已经十分用心,苏景辰曾偶尔暗示过她,想要一件她亲手做的,不管是什么都好。

    那时她曾十分愧疚地表示自己从小就不会女工,连刺绣都没学好。

    原来她是会做衣裳的,她当时只是没有想给做衣裳的人罢了。

    “她还会做衣裳?”我故意带了三分惊奇的语气。

    “对啊”,江见月看我不相信,又把剑也拿了出来,“你看,这个穗子,也是她做的。”他的眉梢带了两分有些得意地无奈,“她这个人每天就一定要找一些事情做,她闲不下来。”

    她确实闲不下来,她在皇宫的时候也没闲着,不过那时她不是在忙着灭别人的九族就是忙着灭自己的九族。

    我面上一片平静,甚至十分客气地赞叹了两声。

    门吱拉一声被推开了,这是我三年后,第一次见姜央,她看起来比三年前活泼了很多,乌黑的瞳孔像小鹿一样潮湿,我还记得她三年前都需要扑很多脂粉才能掩饰住脸上的病容,如今她看上去只是略施粉黛,肌肤却十分晶莹白皙。

    她手里端着四碟小菜,放在桌上。身着一袭绯红色的素裙,并无翡翠珠宝修饰。头上挽着一支简简单单的木簪。然而乌发如墨,衬的她肤色如雪,巧笑嫣然。

    她走到江见月面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他的手中收走了我给他带的桂花酒, “不准饮酒,上次郎中都说了你之前手指受过伤,饮酒会让你发作。”分明是命令的句子,她的语气却带了三分的娇嗔。

    她又从怀中拿了桂花酒给我,替我斟满杯,笑着说,“萧大人可千万不准把酒给他。”

    她猝不及防的,灿烂的笑脸,让我有些恍惚,原来她也可以这样无忧无虑地笑,像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一样。

    想必在我说了那段话之后,江见月是真的将她捧在手心里。

    她关上门的时候,江见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顺走了我的酒杯,抿了一口,“其实没那么严重,她担心的太多了,偶尔饮一些酒没事的。”

    “你千万别告诉她啊”,他有些不放心地叮嘱我,似乎又觉得有点失了面子,又说,“当然说了也没事,当然最好还是不说,你也知道,她真计较起来很麻烦的。”

    “吃吧”,他将箸递给我,是犀木做的,十分光滑精致,这不由让我想起来三年前江见月招待我的时候,那个刺深深扎到了我手心的,粗糙的竹箸。

    当时江见月很抱歉地和我说,“我们都是习武之人,手比较粗糙,忘记了萧大人是一向养尊处优惯了的。”

    “你这箸不错”,我吃了一口清爽的小菜,“是她给你挑的吗?”

    “这是我买的”,江见月漫不经心地说,“之前你不是被那个竹著扎到手心了嘛,你走的那天送你的时候,我顺路专门去定做的,怕她扎到手。”

    记得那天下了微雨,我走的时候分外担心像江见月这样大大咧咧的脾性,又不太会关心人,若是他们经常吵架,将她的病又气出来怎么办。

    现在看来,我全然是想太多了。毕竟他们在认识我之前都已经一起认识了五年了,要是他们两个过不到一起去,在竹林学剑的时候就已经分道扬镳了,我实在是担心的多余。

    “她这两年又吐过血吗?”我问他。

    “没有”,他的语气带了丝责怪,“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如果我当时知道我断然不会说那样的话来气她。”

    “怪我”,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当时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了,你还能如此逞强。”

    我从怀中掏出一叠药包,“如果她胸口痛,你就熬这个药,很管用。”

    他的神色有些诧异,接了过来,却很郑重的看着我的眼睛对我说,“萧夜,多谢你。”

    不知道他指的是药,要是我再次将她送到他的身边,还是我将她的苦衷告诉他。

    突然就想起,她也总是喜欢谢我,那年她将手臂割破,十日流了三碗血,用鲜血帮我作画,我收下的时候并答应帮她救江见月的时候,她也对我说过,“萧夜,谢谢你。”

    我告诉她我将江见月送到北黎,他安全了的时候,她说过谢我。

    还有苏景辰告诉她这么多年,他为她做的所有的事情的时候,她也说过谢他。

    但是江见月救过她三次,她被太子囚禁的那个晚上,他为了救她一身是伤,断了三根肋骨。她被林美人的侍女行刺,江见月替她挡了匕首,差点丧命,她却从来没有和他说过谢谢。

    我收下了江见月一定要送我的,他自己打磨的匕首,以及姜央种的石榴树新采摘的鲜红石榴。

    我抚摸着上面工整的小字“临安江见月铸”,笑道,“再过上四五十年,这大黎国剑圣打磨的匕首我都可以做传家宝用了。”

    临别的路上海棠花盛开,我想我应该是最后一次来这里了,他们是如此的幸福,将我衬托的是如此形单影只的凄凉。我折了一支海棠花,和江见月送我的匕首一起放在木匣中。

    我将木匣珍藏在了我在北黎的藏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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