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边刚走两天,开明便主动去找了了那个住在我客栈中从她手中买走大批布料的男人。

    开明直接了当的告诉了他,姐姐出了远门,最近没时间见他了。

    那男人听闻这话立刻变了脸色,走到开明身边剑眉凌厉,大眼中带着诧异,“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骗?”

    开明面不改色的和他对峙,“我没骗你,只是提前告诉你一声,等姐姐回来,我自然会带你见她。”

    那男人信就有鬼了,“那她何时会回来?”

    “这……姐姐没说,但怎么也得十天半月。”开明站在桌边,接着说,“你急也没办法,你的货我已经发出去了,想退也不可能了。要么,你就在信我一次,耐心等我姐姐回来。要么,你就杀掉我,到时候你是姐姐的仇人,姐姐一定会来见你。”

    男人被这丫头气笑了,坐回到椅子上,指着开明问,“我杀了你,还怎么娶你姐姐?”

    开明也点点头,“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心平气和的在谈谈。”

    “那你说怎么谈?”

    开明也坐下,干脆告诉了他,“我问过姐姐,姐姐说不喜欢长得好看的男子。所以,你本来也没什么希望成为我姐夫。”

    男人皱眉,看着开明问,“这是什么话?”

    开明将原话复述给他听,“姐姐说长得脸蛋漂亮的男子都是花花公子,没有真心,她要找一个丑一点男子。”

    后面这句是开明自己的理解。

    男子嗤笑一声,他可不觉得王莽长得丑。

    “你的意思是你姐姐不喜欢我这样的,让我别白费心机?”

    开明摇头,自己钱都拿了,货也让人买了,这样做的确不地道,“不是,我的意思是,你要不先回去,等我姐姐回来,我旁敲侧击的帮你说点好话。等我劝成姐姐后,在派人通知你过来,到时候姐姐喜欢美男子了,你自然成功的机会会更大一些。你看如何?”

    男人显然没有之前那样好说话,而且这话怎么听都像是在糊弄他呢。

    “小丫头,我实话跟你说吧,你姐姐和我之间有点恩怨,所以我必须见到她。”

    “可姐姐如今真的不在客栈。”开明随手一指,“不信,你随便找,若能在城中找到姐姐,我将整个绸缎庄赔给你!”

    男人一听这话便知道她果然出城了,那自己也没必要一直留在这里浪费时间了,“我的确没时间一直在此处等她,可她欠我的东西,我得讨回来才行。”

    开明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陷入了危险之中,可这是姐姐的客栈,她也不信眼前的男人能做出伤害她的事儿,“那你……你说姐姐欠了你什么?”

    男人想了想,问她,“你可曾见过她拿着一个麒麟的玉坠?”

    玉坠?姐姐向来不佩戴这些东西,不过她仿佛有些印象。好像刚认识她的时候,她身上的确有这个东西。

    “我好像见过,那是你的?”

    男人点头,双手撑在桌上,“那是她偷了我的。”

    开明站起身,一百个不信,“你别胡说,我姐姐行的正,走的直,从不会偷东西。”

    男人笑了,抱着手臂,“那你去你姐姐房间找找,看有没有我这枚玉坠。那可是我的家传宝物,她一定收在自己最常去的地方。”

    开明也不傻,立刻反问,“就算有,我也不能给你,我怎么知道那玉坠究竟是不是你的。万一是你看见我姐姐带过想要据为己有怎么办?”

    男子失笑,“行,你若是找到了,便替我问问你姐姐,这玉佩什么时候能物归原主?”

    此次之后,他便退房离开,看样子真的走了。

    开明不信邪,男子走了后便来到了我书房翻找,这里是我平时呆的最久的地方,没想到真的在书桌的紫檀锦盒里看见了一个麒麟玉坠。

    开明这才想起,这玉坠在她第一次救下姐姐,替她洗澡的时候,与另外一个玉佩一起挂在她的脖子上,形影不离。

    难道这男人真的认识梦君姐姐?

    而我和曾怡对开明和这男子发生的这些全然不知,也不能预料就在不久的未来,开明会因为此事而遇到危险。

    前往寺庙的路上,曾怡看我心事重重、闷闷不乐,猜到我一定是想起了曾经那些不开心的事情。

    自从我被她救下,她从来没有问过我的过去。

    但她看的出来,曾经的我绝不容易。

    而此时,我也的确被困在回忆之中。

    那些小时候和我飞燕、合德的种种往事,犹如戏台子上表演的节目,历历在目,仿佛还是昨日的事情。

    回首我在宫里的那些时光,毫无底线的守护着这对姐妹,双手沾满鲜血的帮她们一步步走到权利的最高处。

    可那里严寒刺骨,并不好过。

    合德原本是多么温柔善良、体贴入微的女子,也因为后宫的争斗而变得心肠狠毒、杀人如麻,最后落得那样的下场。

    我讨厌贫穷,讨厌像瘟疫一样的穷苦生活一直缠绕着我们。

    但我也很想回到过去,回到那些穷苦但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日子中。

    那时候无权无势,也没有勾心斗角、阴谋算计。

    曾怡从方桌上拿起茶壶,给我到了杯浓茶,声音柔和的模样很像当年还单纯无比的合德,纤细的手腕递到我面前,茶香袅袅,“姐姐,秋日寒潮,你喝些暖茶热热身子。”

    我接过茶杯,淡淡品味着茶的甘甜,喃喃自语,“也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

    曾怡并不知道我说的人是谁。

    甚至不知我说的是她,还是他。

    可她也不问,只是静静陪在我的身边,犹如我当初守护飞燕、合德一般,守护着我。

    一连几日的舟车劳顿,让我回到了许久未归的长安。

    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在回来了,可却在此时此刻站在了城门口。

    长安城依旧璀璨辉煌,四处彰显国都的气势,宏伟壮丽的城墙下,我凝望许久,小厮问我,“姑娘,我们是否进城?”

    我讪讪应了一句,“不,我们直接去山上。”

    这里面已经没有需要我守护的人了。

    我一生中最重要的姐妹,都已不在。

    曾怡在马车内凝视着我,双眸划过一丝水雾,却什么都没说。

    我们直接来到了飞燕住的皇家寺庙,这里可以供奉香火,我让小厮寻来主持,供奉了大量的香火予他。主持看我阔绰,立刻邀我留下听经,我自然应允,住进了这皇家的寺庙之中。

    寺庙向外界开放,住宿的地方分男眷、女眷厢房。

    飞燕名义看守皇陵,实则是被软禁于此,自然也是住在女眷。她和刘骜之间并无感情,只有权利的羁绊,若是真心替他守灵也是笑话。

    寺庙里并没有看守,但几乎人人都会武,每日都会有僧人早中晚三次给飞燕送来吃食,确保她一直留在寺中即可。

    某个深夜,我身披黑色斗篷,趁着夜色浓重,走到飞燕的房间,决定和她见上一面。

    我推开并未上锁的门,她听见开门声并没什么表情,只是呆呆的坐在床前绣着一方手帕。

    模样和我上一次在椒房殿见她,并无什么两样。

    我站在门口,看着曾经嚣张跋扈的女子,如今安安静静的坐在在房间里,眼神空洞寂寞。这场景对我而言,的确有些不适应。她放下手中的帕子,远远的看了我一眼,似乎没认出我是何人。

    我双手将头上的斗篷褪下,露出头上点点珠翠和精致典雅的女妆后,她原本无神的眸子放大了几分,眼眶骤然湿润,声音颤抖带着气音的喊了两个字,“小凤?”

    飞燕不可置信的喊出我的名字的那一刹那,我的眼尾也红了。

    她声音带着欣喜若狂,“你,你还活着?”

    说完,便立即从床榻上站起来,腿都没站稳,就朝我跑了过来。

    我也快步走到她面前,拉住她微凉的手,喉咙也有些沙哑,“对,我还活着!飞燕,你还好吗?”

    她眼神闪烁,抬起纤细的手臂抑制不住地想要触碰我的脸颊,可手却在空中颤抖的上上下下,最终还是没有触碰到我。

    仿佛我在她眼里只是一个影子,一碰就碎了。

    她患得患失地恍惚的模样看得我心疼,一向坚韧从不低头的她居然激动的落下了眼泪。我抱住她,紧紧的将她搂在怀中,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别哭,我在这里,我还在这儿。”

    飞燕的哭声让我心都的快碎了,无论过去多久,她始终是我的朋友,我的姐妹,我在这世上的亲人……

    我听着她在我耳边轻声低语,声音分外艰难,“合德告诉我,她将你和曹冉都杀了,你被她丢进激流中。我不信!她把曹冉的尸体给我看,还让我不信可以去问王莽。后来我寻了个机会去问他。可王莽也一言不发。我以为……以为你真的……还好……还好你没事……”

    王莽怕是也以为我死了。

    我眼眶红的出血,捂着嘴巴哽咽,“是,可我没死,我激流冲走后去了很远的地方,在那里我被人救下了。”

    飞燕面容憔悴,无骨的手终于抬起,摸了摸我的脸,“太好了,你没事儿,我就放心了。”

    我扶稳她,给她顺气,看她面色红润,不像受苦的样子,也放宽了心。

    她看着我,指尖颤抖地抚摸着我满头珠翠,近乎失神的呢喃,“真好,你穿女装了,真好看。我刚刚……都认不出你了。”

    我眼角沁出泪花,摇摇头,问她,“这几年,你过的如何?”

    她的手在我的步摇上停留片刻,嘴角抿成一条紧绷的线,脸上绝望又悲哀,“我在这儿和椒房殿没什么两样,都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你离开皇宫是对的,或者说,当初我执意要入宫真的是一个错误。”

    我注视着飞燕,她一如既往的倾国倾城,只是美好躯壳下的灵魂已经腐朽枯竭,毫无生命力了。

    她的姿色注定了她不平凡的一生,也注定了这无法改变的命运。

    我无力阻止,也无力改变。

    她好似坠落进山崖的人,瞳孔破碎幽深,随着眼尾一滴泪滴落,声音才慢慢传入我的耳中。

    “小凤,合德死了。”

章节目录

欲仙去兮飞云乡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聊破小说网只为原作者九尾寒酥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九尾寒酥并收藏欲仙去兮飞云乡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