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晃转瞬过去半月。

    我的腿伤也终于无碍,可以行动自如。

    自从那日后,王莽就再也没来找过我,原本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两人,也像是相隔千里一般,一直未再见面。

    我来到客栈忙碌了一天,本以为会碰到他,没想到忠叔却给我带来了王莽离去的消息。

    我怅然的接过忠叔从王莽房间取来的东西,那他的贴身佩剑,上面有着他家族的图腾和他的名字。

    他竟连辞行都没有,就这样走了。

    我用力握紧剑鞘,眼神沉沉的盯着手中沉甸甸的物件。

    书房前的香樟树被南方刮起,枝丫轻轻作响。

    那日他约我比试的场景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日。

    清隽的男人利落的打掉了女子手中那把中看不中用的宝剑,将她揽到身前,桎梏在怀。

    女子头上金色的朱钗不经意的勾到了他的发丝,两人在香樟树下四目相对。

    我抽回视线,硬长的剑鞘隔着绸缎多了几分轻柔,裹住剑身的料子是曾怡绸缎庄的稀罕物,我将那佩剑重新包裹在绸缎里。

    眼底的低落和愁绪,像是沉下去的天空浮现出来的那种灰白底色。

    忠叔捕捉到我的失落,也叹了口气,“王公子将此物留在客栈,不知是忘记带走,还是想要……留下来给你。”

    这点安慰已经足够,我抬头对忠叔扯出一个郁郁寡欢的笑容,将剑递还给忠叔,寂寥的转身道,“这把剑就挂在他住的房间里吧。以后……那个房间,就空着吧。”

    忠叔停顿片刻,明白了我的意思,点点头。

    我面色平静的顺着长廊朝客栈走去,眼眶却不受控地一点点湿润,鼻尖的酸涩让我深深吸了口气,悲伤的情绪一下流进了心里。

    虽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可真到了节骨眼的时候,没想到是这个感觉。

    我红着眼,盯着阴沉沉的天空,是要下雨了吗?

    刚刚刮起的风压抑停歇,周围的一切变得静悄悄的,明明距离客栈大堂还很远,但仿佛从这里就能听见客人们嘈杂的声音。

    感官变得异常强烈,树上的鸟儿扑动翅膀的声音,花园池塘里小鱼水中游曳声音,还有我胸口藏着的那不知所措的仓皇心跳声。

    眼泪从眼尾快速滑落,却没有泪滴的声音。

    丝丝细雨没有预兆的落下来,砸在长廊的上,滴滴答答的水珠顺着屋檐一颗颗落下。

    他果然走了。

    是回长安了吗?

    是又返回那明争暗斗的名利场了吗?

    既然要走,何必还要留下什么佩剑呢?他留给我的东西还少吗?

    这个心机深沉、让人捉摸不透的可恶男人,明明心狠的头也不回就离去,还偏要狡猾的留点什么扰着我的心绪,以为我会睹物思人,等他一辈子吗!

    我才不会!

    想到这,我从衣领处勾出那枚刻着莽字的玉佩。

    一直贴身带着已经让清透无暇的玉沾染了我的体温,在不冰冷刺骨,我指尖蹭到那清晰的莽字上面,脑子里浮现出那个男人的面庞,

    “这是我的贴身之物,你可愿意收下?”

    我心烦意乱的闭上眼,一把扯下颈间的红绳,红绳断裂在掌心,勒的手指轻颤,猛的举了起来,想要脱离这份感情的束缚,不管不顾的丢出去。

    可高举的手腕,却迟迟没能落下……

    脑子里是王莽送我玉佩时凝视我的深情模样,情愫坦荡热烈直白,毫不遮掩。

    我收下后他那性感自傲的会心一笑,像是困住我的牢笼,手心那枚小小的玉佩,突然变得好沉好沉。

    “姐姐,你要做什么?”曾怡从我身后走来,握住我僵硬的手腕,缓缓拉到自己跟前。

    我这副落魄模样自然都闯入她眼中,吸了吸鼻子,扭过头,快速擦去脸颊上的泪痕,敛去眉眼里的苍白,刚想说没事,却被她发现了手里用力的捏着王莽的玉佩。

    曾怡揉了揉我的手,将我从紧绷的情绪中解救出来,拿出那枚玉佩,“姐姐很喜欢他,是不是?”

    “没有!”我张口否认。

    曾怡环住我的胳膊,将固执的我抱住,像是在给我力量,又像是在安稳我。

    我知道自己这些心思瞒不住曾怡,也无力辩解,只能说,“喜欢又如何,我和他想要的东西南辕北辙,从一开始就不一样,也永远不可能一样。”

    细雨顺着南风吹入长廊,打湿了我和曾怡的衣裙,她拉着我朝客栈走去,牵着我的手用了几分力气,“就算是在南辕北辙的两个人,只要对彼此还有挂念,就一定还会再见。”

    我苦笑一声,“再见又如何,我和他……已经结束了。”

    曾怡却不这么想,“姐姐,你执着于自己想要的生活,王公子何尝不是如此?感情之间没有绝对的是非对错,既然喜欢对方,为什么不能多包容彼此一点呢。”

    我顿住脚步,看着曾怡,慢慢开口,“不是所有的感情都要靠女子的包容或是忍让过活的。”

    跨越门廊台阶,我们二人走近客栈内。

    曾怡低下头,拉起我的手,将玉佩放入我的掌心,“你怎知这段感情,一直是你在妥协?”

    “……”

    曾怡看我楞在原地的样子,淡笑一声,想将玉佩重新挂回我的颈项间。我心乱如麻,对曾怡的话仍没想通,一把推开她的手,没有让她继续。

    曾怡愕然盯着我,不明所以的拿着玉佩,“姐姐,你……”

    我喉间一紧,脱口而出,“这玉佩我不要了,先放在你那吧……”

    说完,便转身欲走。

    曾怡愣了,盯着手中玉佩上那鲜明的莽字,几步追过来,摇头道,“姐姐,这是王公子的贴身玉佩,我不能要。况且,你从未离身……”

    我睫毛轻颤,摁住她的手,让她的指尖蜷住玉佩,“拿着吧,在我还没想清楚之前,替我保管好它。”

    曾怡看着我离开时忧伤的背影,叹了口气。其实,王莽走的那天,曾怡有去送他。

    那时黄昏刚过,天空还泛着金色的光,明明天快黑了,但却给人一种日出的假象。

    她就是这个时候,看见了准备离去的王莽。

    曾怡对王莽的感情很复杂,她喜欢这个严肃冷峻的男人,当然不全是因为他长得好,更多时候是他给人的一种感觉或是气质。明明看上去十分优雅谦和的人,但接触下来,总感觉他对谁都淡淡地,清冷中含着几分冷漠和傲世。

    可这样一个男人的眼中却时时刻刻都藏着一个姑娘,无论是那姑娘的一颦一笑、还是一动一静,都能激起他瞳孔深处的涟漪,牵动着他的情绪,让他从一个遥不可及的人瞬间落地,变成一个爱而不得的悲伤男人。

    曾怡对王莽的离开万分不解,明明他的爱已经毫不掩饰的全然暴露在人前,就连开明都看出他们之间的关系非同寻常,为什么要离开呢?

    天灯盛典姐姐受伤后,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是谁让他们生了这样大的嫌隙,仿佛陌生人一般?

    曾怡不懂,但她看的出来,这两个人,谁都没放下。

    马车前,曾怡没有劝他留下,而是问他,“就这样走了,甘心么,不怕她嫁给别人?”

    王莽闻言眉头拢起,凌厉的双眸沉沉的,一言不发。

    曾怡盯着那冷淡且锋利的眉眼,又说,“其实,她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殊不知,她喜欢你的事被所有人看的一清二楚。”

    王莽目光上移,停在凤忘尘的牌匾上,眸子里藏着什么,缓缓道,“我知道。”

    知道她是喜欢我,但她也放不下那个男人。

    但他的离开并不是气她心里还有别人,而是有其他要做的事。

    王莽回看客栈,里面人声鼎沸,川流不息。只是没有他心中那个女人,她的腿伤未愈,也不知自己离去的消息,自然不会来送他。

    一个人转身离开。

    曾怡想了想,提起裙摆追了上去,扯住王莽的衣袖,在他微微惊诧的俊眸下,同他谈了良久。

    ***

    我又开始没日没夜的奔波在生意场上,客栈这种迎来送往的营生本就繁琐冗长,赌坊和钱庄的账本需要我过目的也不少,我作为封地上税的大户,事情只要想做,一天都处理不完。

    如此一来,我的生活一下充实不少,可以让我暂时忘记王莽的不辞而别,心安理得的逃避这段感情带来的伤痛。

    本以为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没想到曾怡的绸缎庄却出了事儿。某天官府忽然来了一邦人,说那块地时限到期,买家要收回去,让曾怡另寻别处开店。

    开明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任凭曾怡如何让她瞒着我,她都没有同意,火急火燎的来到我这里,将这件事原原本本的告知于我。

    曾怡的事便是我的事,当年若不是她们姐妹救下我的命,收留我在这里,也不会有今日的史梦君。

    我自然不能不管。

    可也奇怪,为何曾怡的老字号绸缎庄,会忽然有了卖家?又怎么可能被人收回地皮,那块地不是曾怡祖上的产业么?

    见到曾怡才得知,原来几年前他们绸缎庄生意遇到瓶颈,整个行业都特别难做,她底子厚才一直撑着,可也无奈最后用这块地到钱庄做过抵押。

    那时候我还没有接触钱庄生意,只在绸缎庄帮忙。

    后来,我的提议,让短裙流行起来,的确让绸缎庄起死回生,解决了那阵子的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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