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希听到德玉这么说,也不管她的话说没说完,啪的一下就把茶杯放到了桌子上,茶水溅在德玉刚临摹好的经文上,未完全干的墨水被晕染开,有好几个字都看不出来原先写的是什么了。

    德玉手一顿,轻咳了一声,“不是说我不信你,我只是觉着沈唯月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武的人。”

    “而且我现在不是信了吗?这么大气性做什么。”

    “气大伤身。”

    她还特意说道:“你我自小一同长大,你的本事我又不是不知道,我又怎会不信你的。”

    顾希气哼哼道:“不信就是不信,何必说这么多。”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你怕不是会一直在暗地里觉得我的眼力不好,还爱胡说八道。”

    “怎会。”德玉调转话头说:“先不说这些了,正事要紧。”

    “你说她为何要你们顾家人去教吉祥?而不是她自己来教?”

    “我总觉得她没表现出来得那么简单。”

    顾希似乎并没有把此事放在心上,“她如今在沈国公府住着,沈国公还有其余的那几位与她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她大概是觉得不放心吧。”

    “沈唯月不相信沈家人。”

    德玉颔首道:“我也觉得她不信任那些沈家人。”

    “可我总疑心她想要的东西是……”她点到为止没往下说。

    “你怕她成为你的敌人?”顾希直白道:“我与你相反,我倒觉得她不在乎这里,包括这里的权势。”

    她转头看着德玉,“但她如果真是这样,你一定会失望吧。”

    “呵……”一声低笑从她唇间传出,“顾希,你说得没错,我确实是会失望。”

    德玉坦言道,“我希望她不是她表现出来的那样顺从,更不是不在乎权势。”

    “但我又怕她成为我的敌人,不管是站到那群人的中间还是站到的对面,我都不希望。”

    “沈家人不值得她信任,那你觉得你们顾家人值得她信任吗?我又值得她信任吗?”德玉忽然问道。

    顾希平静地说:“你值不值得信任我不知道,但我值得信任。”

    “我不会做危害她的事儿的。”

    “那你觉得我会吗?”德玉步步紧逼。

    顾希还是那般表情,“这个你得问你自己,而不是问我。”

    “你觉得你会害她吗?你觉得你值得她信任吗?德玉公主。”在私下,顾希很少称呼她为德玉公主,说到后面四个字时,她的语气明显加重了。

    德玉低了下头,嘴角迅速向上抬了一下又很快恢复原样,“……顾希,你说一个会武的皇后怎么样?”

    “武者不该被皇宫束缚。”顾希道。

    德玉深深地看了眼顾希,“你说得对,顾希,你说得很对。”

    “她不会被皇宫束缚的。”

    “就算我没能把她看透,但我想她肯定不愿被皇宫所囚。”

    顾希没理她的话,德玉也不恼继续说道:“她愿不愿都是她的选择,以后会怎样,也都要由她自己来选。”

    “不说这个,人心难测,更何况是生来就在那个位置的人。”

    “她做她的选择,我们做我们的选择。”

    “你说对吧,顾希。”

    “嗯。”顾希应了一声。

    一楼戏台上的正上演的一出戏隐隐约约传进德玉的耳朵,德玉哼了两声,说道:“我的婚事筹备得都差不多了。”

    “一切都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顾希起身,“你找我到这就是为了说此事。”

    “行,我知道了。”

    “别急着走啊。”在她转身之前德玉出声道:“你长姐那边是什么反应?”

    “以你对其他人的了解,你说到时候他们会是何种反应。”

    “长姐她最是宠我了,她一定会帮我的。”顾希背对着她,大半身体都在光照不到的地方,只有脚下的裙摆在光中“其他人……到时候他们也会帮我的。”

    德玉背对着光,看着顾希的背影说:“顾希,或许沈唯月可以成为你我二人的挚交。”

    “你与我还有别的选……”

    在这时几不可闻的两个字传进她的耳朵,“或许。”

    顾希倒吸口气,音量提高了些,“我先走了,要是再不回去,那小子可就不好糊弄了。”

    脚步声慢慢变远,德玉沉默地看着顾希的背影在她面前消失。顾希关门的动作很轻,关门的声音也很轻,可德玉却觉得那声音大极了,大得都有些震耳朵。

    这样的事不是第一次了。

    -

    李清寒一行人在茶戏楼里一直待到正午,离开茶戏楼之际,她朝着顾希等人的所在地还有去三楼的踏道各看了一眼。

    她轻笑一声,从这里离开。

    吉祥抱着装有峥珺的竹篮,走在李清寒的右侧,小春在李清寒的左侧,但比李清寒快了半步,她嘴不能言,眼睛和耳朵却没一刻闲着,这看看那看看,左侧有点声响就赶紧往左边看看,右侧有点声响就赶紧转头往右侧看看。

    在街上瞎逛了会儿,李清寒随便找了个酒楼,点的饭菜刚上来。

    熟悉的声音在雅阁外面传来,如今已经把沈府的人都认熟了的吉祥,在小春的提醒下开口道:“小姐,是二少爷。”

    “我听出来了。”李清寒夹了口菜说道。

    如果换做小春,她一定会问李清寒不去找沈济淮吗,但吉祥想不了那么多,听到李清寒都这么说了,那她就不说话了。

    沈济淮的声音越来越远,李清寒始终淡定地坐在原位。

    “沈司直,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律法却记得那样清楚。”

    “这一回要是没有你在我恐怕……”

    “您这是哪里的话?若是没有您在我也不会有今天。”

    “您忘了?我刚到大理寺的时候您特意与我说要把律法记清,每一条都要明白,一旦判错在场的人都要受罚,不过您影响我最深的话是那句‘律法的公正需要我们维护’不该收的绝不能收,不管是谁我们都要用最严谨的态度对待。”

    沈济淮与另一个人的谈话就好像在李清寒的耳边发生。

    ‘沈司直,他在大理寺啊。’她想起了周澋徽说过的话,一句拿出来说笑的话,‘那二皇子也是大理寺了,本来还以为三皇子在大理寺,但现在看来在大理寺的应该是二皇子。’

    ‘以三皇子那日和皇帝的谈话来看他是在工部。’

    ‘这两位都各有各的职位,也不知其他人会不会也是如此。’

    小春本来想通过吉祥问李清寒话的,但她见李清寒一直沉默不语,好像想着什么事一样,便没打扰,不仅如此她咀嚼的动作都轻了几分呢。

    吉祥一声不吭地埋头吃饭,没一会,桌子上就有了三四个空盘子。

    李清寒随便一扫,看到桌上的空盘子,她松了一口气,暗自庆幸道‘点菜时没忍住,多点了几道,本来还担心她们吃不完如今看来是我多虑了。’

    虽然李清寒的真实胃口不输吉祥,但在奉京,她是沈唯月。

    目前她也不打算在这里做李清寒。

    沈济淮离开司马公离开这里时,他似有所感地朝着李清寒所在的那间雅阁看了一眼,又迅速整理情绪,将一闪而过的疑虑藏在无人能窥探到的地方。

    他并不知道,他刚离开这家酒楼,李清寒就从雅阁里走了出来。

    回到沈府,李清寒独坐屋中照常翻出一本书看,峥珺在院子里晒着太阳,吉祥在树下发呆,而小春在屋中见不得人一样小心谨慎地练着字,一边练一边在心里碎碎念。

    手中的书翻了一页又一页,也不知翻到第几页的时候入了夜。

    峥珺今夜格外精神,他舔舔毛,咬咬爪子,实在不知道做什么了,他朝着屏风那边看去喊道:“沈唯月,你睡了吗?”

    “睡了。”李清寒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地说。

    “沈唯月,你怎么不睡觉呢?”峥珺没事找事道:“我在你身边也这么些天了,但你从来没睡过。”

    李清寒抬起眼皮,视线穿过屏风落在峥珺身上,“你一个活了800年的狼妖怎么还会问这种蠢问题?”

    “在这种地方,怎么能像在师门一样,想睡就睡。”

    “我二师姐常和我说在师门以外的地方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峥珺,你懂我的意思吧。”

    峥珺站起来,迈着小短腿朝着李清寒那边走去,走到屏风旁后,他坐到地上把嘴张大打了个哈欠说:“在这里你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有什么不放心的……

    皇宫中的禁制、德珍公主的画舫、周安黎体内的灵力、远在奉京外的国师、母亲不愿告诉她的事、将她缠绕困在中间的因果线……不,这些都不是原因。

    李清寒能感觉到,她十多年的筹谋是付诸东流还是得偿所愿,结果出现的那一天就快到了。

    在这种时候绝不能出差错,也绝不能叫对方发现。

    如今这个关头除她之外的人都不值得信任。

    她眸光一暗,随口说道:“前段时间修仙界中有许多恶邪逃出,跑到了凡尘。”

    “所以我怎能放心,自然要小心为上。”

    李清寒漫不经心的目光落在峥珺身上,“你被恶邪伤过,那东西有多麻烦你不会不知道吧。”

    “这凡尘的人要是被那玩意儿给染上岂不是要天下大乱。”

    “就算如今人界有修仙界和凡尘之分,但到底是所有人的人界,是不知这个天下到底有多大的凡尘人的人界,亦是隐藏起来的修行者的人界。”

    “怎么可能放着不管,眼看着这边大乱吧,而且放着不管那些在这里横着走的恶邪迟早有一天会变得越来越强大,到时候一定会打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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