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月经过旁敲侧击的询问,最后得到的结果是她那屋子已经好几年没人住过。

    老夫妇两年前意外丧女,平日里为了不触景伤情,那屋子都是锁着的,还是栖月二人来借宿才再打开的。

    聊着聊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准备午膳的时辰。

    一直紧闭的房门被拉开,老翁满头白发,脸上皱纹密布,脊背略微佝偻,他枯瘦的手牵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步履缓慢的走出来。

    这男孩性子腼腆,看见有外人在,他的小手紧紧拉住老翁的手,躲在他身后,怯怯的探出脑袋打量栖月和挽竹。

    老翁轻拍一下男孩:“去外祖母那。”

    小男孩听话的松开手,低着脑袋,快步扑到老妇人怀里,老妇人乐呵呵的把他揽在怀里。

    老妇人轻拍孙儿的背,动作不急不慢,低声哄着。

    栖月坐在一侧,默不作声的瞧着,一低眼与窝在老妇人怀里正拿眼偷看的小鬼头撞了个正着。

    偷看被发现,小家伙赶紧收回视线,掩耳盗铃般把脑袋藏进老妇人怀里。

    栖月唇角不受控制的扬起。

    那边,老翁已经转身去了厨房,挽竹看了栖月一眼,见她没有其余吩咐,干脆也进了厨房。

    栖月安静的坐着,看老妇人温言哄孩子,越与她接触,栖月越发觉得她不简单。

    生活在银钱不充裕的山中小村落,她在她眼里没有看到对金银的渴望与贪婪,反而给她一种看透世事,历经沧桑的感觉。

    她的谈吐与见识丝毫不输寻常大家闺秀,甚至还远胜于一些富贵人家的庶女。

    虽已上了年纪,可她举止间亦是娴静文雅,与这周围人格格不入。

    不过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先寻出放蛊虫的人,要是老妇人没有骗自己,那放蛊虫的就另有其人,要是她骗了自己那……

    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眼下尚未见到灵娘,又多了这件事。

    好在,培育的蛊虫已经被她发现,加了料的蛊虫永远失去作用,而放蛊虫的人等到预设的蛊虫养成之日或许会再次回来,取走孵化的蛊虫。

    算算日期也该近了,看来她只能编个借口,再留几日。

    心思纷杂,只在电光火石间,栖月不动声色的将其理了个清楚。

    老妇人哄完孙子看过来时,栖月嘴角已经挂上她一贯的标准乖巧笑脸。

    妇人主动向栖月介绍,“这是我的外孙,苏良。”

    苏良又好奇的偷偷看栖月,栖月变戏法一样从袖子里拿出一只银蝉。

    银蝉雕工精巧,轻轻触碰某处关窍,银蝉的翅膀会小弧度的振动,瞧着就像活过来一样,一下吸引了苏良的注意力。

    栖月把银蝉放在摊开的掌心,递到苏良面前,“叫声阿姊,阿姊送你见面礼。”

    老妇人赶忙推拒:“这如何使得,实在破费了,姑娘快收回去。”

    她要是没看错,这银蝉整只都是银制的。

    栖月语气温和:“不过是一件小玩意罢了,哪里能叫我破了费。”

    苏良眼睛片刻不离栖月手中的银蝉上,分明是喜欢得紧,可是外祖母没说同意,他就没伸手去接。

    眼看栖月坚持,再加上自家孩子懂事的让她心疼,最后老妇人还是让苏良认真道谢后接过银蝉。

    一向沉默寡言的外孙眉眼间露出难得的雀跃之色,老妇人对栖月又多了几分感激,态度也更加亲近。

    厨房里两人忙得热火朝天,准确说是老翁一个人游刃有余。

    挽竹并不精通厨艺,做出的东西勉强可以入口,但是老翁很精通此道。

    他熟练的烧火,切菜,下锅翻炒,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挽竹想给他打下手都不知怎么入手,偏又不能离开,只能杵在一旁当空气。

    最后,他只帮忙端了几个菜上桌。

    午膳是在厨房的大桌子上一起用的。

    老翁做出来的饭菜竟是出乎预料的好吃。

    其实,这个时代依旧是女子下厨为多,除了以此为生计的男子外,鲜少有男子会踏入厨房,还做的一手好菜。

    看苏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老翁平日应当是经常下厨。

    ……

    慕少辞这边,温岳快马加鞭从慕府拉来了陈大夫。

    陈大夫抖着手和仵作一起又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的验看了一遍。

    陈大夫发现尸体心口附近有细细密密的小血点,轻轻按压胸膛,血点处会溢出腥臭的液体。

    陈大夫面色凝重,看向慕少辞,斩钉截铁道:“是蛊,有人用他的血肉作为容器,培养蛊虫。

    蛊虫破体而出的那一日,他的心脏就会被蚀空,千疮百孔,这就是他身故的原因。”

    他见过这种手段,也知道他们培育的蛊虫是什么,甚至于他们背后的人他也能猜到一二。

    慕少辞看陈大夫面有忌惮,“但说无妨。”

    陈大夫环顾四周,看附近只有刑部的人,他低声说:“凶手应该就是隐谷的人,就算不是也与他们脱不了干系。

    这种情况我早年见过,隐谷的人私下训练杀手,为了控制他们会给他们体内种下蛊虫。

    这种蛊虫极难培育,必须选定符合条件的人,把母蛊种入,等时日一到,子蛊破体而出,人也就……”

    在场人闻言皆是面色大骇,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了,可陈大夫是慕少辞带来的人,他的话应是做不得假。

    温岳脑袋一转,急声问:“那子蛊现在又在何处?难道又有人遇害了?”

    慕少辞亦是看向陈大夫。

    “子蛊破体后不出一个时辰周身会形成茧状将其包裹在内,不能直接使用,还需培育十余天才能使用,而现在还有时间。”

    还有时间,那就是来得及寻找。

    慕少辞容色寒肃:“可有对付子蛊的办法?”

    “老夫所知不多,只知道有一法子是在子蛊尚未破茧前将其焚毁。

    对了,子蛊的培育之地必须干燥通风,还必须将其装入香木雕刻而成的盒中。

    大人若要派人搜查,可着重查找香木盒。”

    他这一说,搜查的范围便要少上许多,至少刑部差役不用去翻山,毕竟冬季天色不定,没准哪日便落了雪,而只要家中有火炕的农户家里才有保持干燥的条件。

    况且,香木盒价值不菲,此处穷乡僻壤,家中有香木盒的屈指可数。

    慕少辞抬手招呼那两个去村落调查的差役,询问村落中有无外来人。

    二人早前在村了询问了一圈,早已经问了个清楚。

    两人上前行礼,而后圆脸衙役开口:“属下二人在村中探访,据村民所言,最近几月村落中有三个外来人。”

    “约莫半个月前,村里来了位漂亮姑娘,名唤灵娘,她在村落中住了几日后就销声匿迹了。

    还有两人以兄妹相称,二人是近两日才来的,不过属下看过这二人的路引,他们……不是亲兄妹。”

    慕少辞稍一沉吟,若按照这二人出现的时间推断,他们确无犯案的嫌疑,但二人出现的时间又的确巧合且多有隐瞒,还是去见上一面,看看是否有收获。

    “这二人现在何处?”

    圆脸衙役忙在前带路,“属下带公子过去。”

    慕少辞吩咐其余差役继续寻找线索,而后举步跟上圆脸衙役。

    栖月用完饭,准备回屋休息一会,还没来得及进屋,就听见外头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透过半开的门扇,可以模糊的看见几个朝这里来的人。

    为首的人一身蓝色官服,身姿卓然,眉目俊秀温雅不是慕少辞还能是谁。

    栖月起身的动作一顿,慢慢坐了回去。

    挽竹不解的看她一眼,顺着她的视线看向门外。

    恰巧,慕少辞几人也已经来到了门口,温岳礼貌的上前叩门,道明来意。

    知道来的是京城里的大官,老妇人似是想起了不好的记忆,抱着外孙的手不由自主的发颤,不过大家的视线都落在慕少辞身上,除了老翁没有人注意到老妇人的异常。

    老翁将外头的人请进屋内,挽竹听他们是特意来找他与栖月的,也不扭捏,抱拳一礼,直言道:“不知大人特意前来所为何事?”

    慕少辞并未理会挽竹,眼眸深邃的望着栖月。

    为了让灵娘注意到她,栖月这次特意将面上易容的伤疤全部洗去,只在五官附近修饰一番。

    她现在的面容肤如凝脂,精致漂亮的丹凤眼被她用药膏弄成了圆润的杏眼,配上她澄澈无辜的眼神与先前容色不佳的栖月神医完全判若两人。

    至少栖月自己是这么认为的,毕竟她压根不相信慕少辞之前那套凭借心跳认出她的说法。

    顶着慕少辞深沉的视线,她紧张的攥紧袖口,低垂着脑袋,一副害怕的样子。

    挽竹走到二人中间,挡住慕少辞看向栖月的视线,语气平淡:“家妹胆小,大人有什么不妨直接问我。”

    他们这边的动静吸引了几个看热闹的村民,慕少辞抬手示意随同差役将门外的村民疏散开。

    村民们本听闻有官老爷来找新来的兄妹问话,都想赶来看个热闹,可是大人开口了,门外又站了好几个威武的差役,谁敢上前围观。

    村民们看热闹是为了图个乐呵,要是惹了大人不快被抓进牢里那可是要命的。

    慕少辞道:“你们不必紧张,我只是有些疑惑之处需要请二位为我解惑。”

    他转向老翁:“可否借给我们一个单独的房间。”

    “行,当然行。”

    挽竹提议:“大人不嫌弃就去我屋里问?”

    慕少辞不着痕迹的看栖月一眼,见她没有反对,便答应下来。

    站在栖月身侧的老妇人向她投来担忧的眼神,栖月察觉到她的视线,对她露出一抹宽慰的笑。

    无声的安慰让老妇人惴惴不安的心安定些许,老翁走到她身边,轻拍两下苏良的小脑袋,顺便拍了拍老妇人的手。

    栖月跟在挽竹的脚步后进了屋,房门在她身后“砰”的一声关上,栖月像是被这关门声吓得一激灵。

    一抬眼就看见站在她身边的慕少辞,他问栖月:“没有什么想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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