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逸清回了府径直去向书房。

    紧闭房门后,他一脸阴沉的坐在书案后,沉声吩咐暗处的人:“代本相去问问长老,他打算什么时候对慕少辞动手?”

    一道人影出现在张逸清面前:“丞相,长老一早派人来询问卢卫的下落。”

    “卢卫?”张逸清疑惑的重复了一遍。

    护卫初一听他这语气便猜到,张相约莫把卢卫忘了干净。不,或许他从来就不在意卢卫是谁。

    “卢卫就是上次长老派来与大人见面之人。长老还说,自从卢卫进城与大人见面那日起,他就没有再回去。

    属下还探得卢卫是长老的心腹,传信之人来时亦是态度嚣张,俨然是……”初一话语一顿,偷瞧两眼张逸清的面色,放缓了声:“是不将咱们丞相府放在眼里。”

    张逸清的眼神蓦然间变得狠戾,“他们隐谷的人自个没本事管好,难道出了事还要算在本相脑袋上?”

    初一惊得立马跪地,语气诚恳:“大人所言极是,千错万错都是他们的不是,大人千万要保重身子。”

    张逸清挥了挥手,“罢了,你下去传信吧。要是他们再提及卢卫之事,一概咬死不知情。”

    “是,属下遵命。”

    张逸清走到窗台边,望向远方的天际。

    日暮时分,天色已显露昏暗。

    稀薄的暮光落在他满头白发上,即使他极力绷直肩背依旧抵挡不了岁月的重压,身形变得微微佝偻。

    他的身体他自己最是清楚。那个位置他执着了一辈子,他不能再等了。

    想起不按常理动手的慕少辞,张逸清眼里忍不住流露出欣赏之色,这般心有谋算的少年郎确实少见。

    只不过,他当真会愚蠢到为了皇族连自己的家族性命也可舍弃吗?

    他讥讽的勾唇,似在嘲笑少年人不知所谓的一腔热血,又似在嘲讽被命运磨断傲骨的寒门少年。

    ……

    日头西落,栖月与挽竹再次换了一身行头出城。

    两人乘坐马车行至一处荒山,此地距离隐谷人躲避之处尚且还隔了一座山头。

    此山中已然埋伏好了数百名御林军,皇帝以清剿京郊匪徒余孽为由,暗中命御林军出城,候在此地,待夜浓如墨时攻入山中,将隐谷一众贼子一网打尽。

    这些御林军的领头之人正是池奉的副将。

    栖月与挽竹步下马车,直奔约好的地方去。行走间,栖月从袖中取出一块令牌,冲着副将隐藏身形的地方晃了晃。

    副将钟幻发现她的动作,惊愕的瞪着眼睛,同时不忘示意一旁拉紧弓弦的御林军们小心点,别误伤了人。

    他自己则眯起眼仔细观察靠近的一男一女。

    池统领说,慕大人会和一位姑娘一起过来,他们只需要听他俩的安排就成,可他瞧了半天,也没看出这男子哪里长的像慕大人,至于他身边的女子,他更是不认识。

    栖月尚未靠近他们百步,就察觉到落在两人身上的视线。

    她轻咳两声,扬声道:“天干物燥。”

    钟幻一愣,赶紧回答:“小心火烛。”

    心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看来是他俩没错了。

    栖月朝钟幻的方向拱手致意:“钟大人,久仰大名。”

    钟幻这才确定,栖月的确是发现了他的藏身之处。

    既是自己人,他自然也不会拿乔,站起身,拱手回礼,“姑娘好眼力。”

    而后转向挽竹,“大人,您……”

    挽竹做惶恐状,同样抱拳见礼:“在下一介白身,实在当不起一声‘大人’。”

    他指了指栖月,解释道:“这是在下的师妹,在下实在不放心她独自前来,所以才跟来。”

    “大人放心,我们兄妹二人皆与隐谷有深仇,此次既然答应前来,必然会尽力而为。”

    “这……”

    钟幻粗犷的面容上露出迟疑的神色:“那,慕大人现在何处?可是他应允你前来。”

    栖月道:“慕大人尚在处理公务,还需些时辰才能赶来。至于我带帮手,也是一早就与两位大人说好的。

    怎么?池统领没有告知将军?”

    钟幻挠挠头,“统领说过了,是我自己不放心。”

    “慕大人要什么时候来?要是再耽误时辰,等下我们赶不及过去。”

    栖月似笑非笑的看了钟幻一眼,“本姑娘在不也一样。”

    “哪里会一样,你一个小女……小姑娘怎么可能懂得这些。事关重大,要是耽误了陛下命令的差事,俺们的脑袋都不够砍的。”

    栖月平静的视线扫过御林军众人:“既然担心赶不及,诸位大人何不就此启程。至于如何围剿荒山上的恶徒,大人作为将军,该如何做想必早已烂熟于心了。”

    钟幻黑着脸:“可那座山头遍地都是能啃噬人的虫蚁,我们根本无法靠近。”

    倘若那山上聚集的只是一批恶徒,就算再穷凶极恶,甚至是茹毛饮血,他们也都不惧,可偏是那些邪门至极的虫蚁,去再多人亦是飞蛾扑火。

    栖月莞尔:“依照将军所言,要是山上的虫蚁无法干扰你们,你们可有把握将山上众人一举擒获。”

    钟幻抬了抬下巴,傲气道:“自然。”

    栖月轻笑:“我有法子能克制山上的虫蚁,甚至是隐谷人手中的毒物。如此,将军还要在此耽误功夫吗?”

    钟幻错愕的看着栖月:“你当真有法子?”

    “自然。”

    钟幻蹙眉沉思,“你可有什么物件能证明你说的全是真的。”

    事关数百名兄弟的性命,他不能冒险。

    栖月将手中的令牌抛给钟幻,钟幻下意识伸手接住。

    看清手中的令牌,他眼一瞪,飞速撇了栖月一眼:“姑娘,你,这。是我无礼冒犯了姑娘,便依姑娘所言。”

    栖月朝他伸出手,钟幻立刻会意,双手将令牌递还给栖月。

    山路本就崎岖难行,一行人借着落日余晖在林中穿梭。

    栖月始终走在最前头,挽竹跟在她身侧,再之后是钟幻率领的御林军。

    忽然,栖月顿住脚步回头望向后方。

    一抹黑影瞬息间将身形隐匿在旁侧密林中,他的动作极快,却还是被栖月敏锐的捕捉到踪迹。

    鬼鬼祟祟,显然不是他们的人。

    “师兄。”

    她话音未散,挽竹已经运起轻功,身形在空中几个起伏,直冲向黑影。

    初一没想到会遇见御林军前往荒山,来不及思考,下意识就近匿了身形,竟还是被人发现。

    他自知敌不过,运气轻功就往回跑。

    可挽竹一直紧追不放,他清楚再这样下去,自己很快就要落入他们手中,跑不回相府了,怎么办?

    他灵机一动,忽而转身,利落的甩出袖中的飞刀。

    挽竹偏头避过,准备甩出银针回敬一二。

    初一突然改变路线,陡然转了个大圈,绕向荒山。

    这些人一看就来者不善,他既然跑不回相府,不如就躲去荒山,或许可以险中求生。

    挽竹早就料到他准备更换方向,手腕翻转,三根银针没入初一的肩膀。

    初一在半空的身形一滞,内力一时无法流畅的运转,直接跌落了下来。

    “哗啦啦”砸断了无数枝干,吐出一口血。

    两个御林军在钟幻的示意下把人押下。

    栖月慢慢走到初一身边,“护卫?丞相府的?”

    初一心头一条,干脆把脸趴在地上,装死。

    栖月转向钟幻:“大人可曾见过他?”

    钟幻摇头:“没有。”

    “他整张脸都快埋到地上去了,看来是摔得不轻,师兄,你去帮他一把。”

    闻言,挽竹眉梢微扬,配合的上前。

    他可是听见了,黑衣人一直在努力克制自己的呼吸。可惜,偶尔急促的几下暴露了他的状态。

    挽竹在初一身上点了两个穴位,封住他的内力。

    压制着初一的两个御林军这才松开手,挽竹扒拉着把黑衣人翻了个面。

    沾满灰的一张脸,唇边还混合着血迹,瞧着很是狼狈。

    挽竹拉起他的袖子,给他把脸擦干净。

    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展露在众人眼前。

    钟幻拧起眉,感觉眼前的人有些熟悉又好像只是他的错觉。

    “姑娘打算怎么办?”钟幻问。

    栖月仰头望了眼天色,平淡道:“要赶不及了。带着他就是个累赘,杀了吧。”

    饶是见惯了血腥的御林军众人都有些惊诧,不约而同的偷望栖月。

    他们见惯了上位者生杀予夺,可那些人都是男子。

    世人眼中,女子一向是以温柔贤淑为佳,就算真有什么阴私算计也都是背着人。

    生平倒是头一次撞见一个姑娘家如此不加掩饰的,平淡的取人性命。

    栖月对背后投来的一众视线恍若未觉,只浅笑问:“大人还不赶紧动手,要赶不及了。”

    钟幻本想着姑娘家都是慈悲心肠,没准还会给这黑衣人说情。

    没料到,眼前这姑娘居然如此杀伐果断,叫他不由得收起几分轻视。

    他轻咳一下,转向黑衣人,提议道:“要不审他一下,看他去的方向是荒山,说不准是要去送什么消息。”

    “大人觉得他会如实相告吗?”栖月道。

    钟幻:有道理。

    栖月幽幽道:“要赶不及了,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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