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洪春花哭累了,栖月扶着她在椅子上坐定。

    洪春花用帕子擦拭脸上的泪痕,通红的眼眶满含感激的望向栖月。

    “恩人,还不知恩人名讳?”

    栖月无所谓:“名字罢了,没有那般重要。”

    洪春花执着的回望栖月,固执道:“不是,很重要。”

    看出栖月存了回避之意,她的情绪明显低落下来,扯出一抹笑:“是我冒昧了,要是不便告知便算了。”

    栖月眼睫微垂,她的身份的确不便告知她。不过……

    “余初缨。”

    洪春花一愣,猛然抬眼望向栖月,眼中尚存几丝迷茫。

    “余,余姑娘。”

    栖月柔和浅笑,点头应下。

    “余姑娘,我记下了。”

    她对栖月行了一礼,“多谢恩人解我心结。”

    栖月扶起她:“姑娘以后勿要妄自菲薄,这世上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走好自己的路即可。”

    洪春花顺着她的力道起身,“我一定会铭记于心的。”

    栖月向外行去,婉拒了洪春花亲自送别的好意。洪春花还是执拗的跟着她下楼,亲自送她到茶馆门口。

    栖月脸上始终挂着清浅的弧度,步下石阶,她忽而转头,日光自她身后而来,为她披上一层耀眼的金辉。

    轻快的嗓音如温风拂面:“洪姑娘,恭喜你。日后天高海阔,祝你一路顺风。”

    洪春花一愣,等反应过来,栖月已经潇洒的挥手,慢慢走远。

    她的目光紧随栖月离去的身影,攥紧手中的银簪,恍惚间有什么东西在她心里扎了根。

    春风一过,生根发芽,刹那间冲破她心里的牢笼。

    对日后未知的恐惧不安悉数消弭在迎面的暖风中。

    街上车水马龙,她站在茶馆门前蓦地自嘲一笑,活了半生,还不如一个小姑娘通透。

    嫁给林山这几年倒是让她把前半生的那股子狠劲忘了大半。差点忘了没遇到林山前,她一个人生活,照样过的吃喝不愁。

    以前的她都能做到,往后又有何惧?

    一切都会变得更好的。

    栖月融入人海,匿去踪迹。确认没人尾随,她从后门进了仁心药铺。

    挽竹还在城外善后,栖月没有惊动药铺里的任何人,悄无声息的回了自己的屋子。

    打开床边的柜子,取出早先备好的易容用具。

    先用药水湿敷,把脸上易容的泥膏清洗干净,露出原本姣好的面容。自此,余初缨在世上的痕迹彻底消失。

    栖月通过铜镜,凝望这张久违而熟悉的脸。

    这些年,她为了掩盖行踪,常以易容的假面示人。除却换脸的间隙,她很少安静的注视自己的脸。

    她抬手,轻缓的拂过自己的眉眼。

    这张脸越长越有阿娘和父皇的影子,尤其是这双丹凤眼,简直与阿娘如出一辙。

    她的左手轻覆在左眼上,露出的右眼神情眷恋,像是借着触摸这与阿娘相似的眼睛,来思念她的阿娘。

    片刻之后,她收回手,打开一旁的药罐,刮了一块药泥,熟练的在脸上画出一块坑坑洼洼的旧疤痕。

    最后用药粉稍加修饰眉眼,浅显的遮掩住疤痕,铜镜中惊艳的面容一下变得黯淡无奇。

    栖月满意的欣赏完自己的杰作,然后将东西全部收拾回原位,临走前随手拿了一罐伤药。

    走到慕府后院熟悉的围墙边,栖月轻松的翻了进去。

    甫一落地,栖月就察觉到暗处投来几道充满杀意的视线,又很快移开。

    她只当不知,径直回了她的院落。

    栖月的院落有段时间没人居住,慕少辞依旧唤人每日清扫,备上新鲜茶点。

    栖月推门而入,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桌上整齐的摆放着精致的糕点。她回身关门,不经意发现墙角还放着两把油纸伞。

    她微扬眉梢,顺手合上房门,扣好门栓,直奔里屋而去。

    现下无事,她要先休息一会。

    ……

    待她再次睁眼,已近午时。

    她慢吞吞的起身,刚伸了个懒腰,突然停下动作,一把拉开屋门。

    堂内,慕少辞正坐在窗旁,手中翻阅着一份卷宗。

    他穿了一身品蓝色锦竹纹服,白玉冠将黑发全部束起,纤长的手正搭在褐色的卷封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点着。

    栖月的目光落在他指节分明的手上,心底某种念头蠢蠢欲动。

    “你醒了。”

    慕少辞放下卷宗向她看来,栖月这才注意到,慕少辞坐的地方原来很有讲究。

    她一踏出房门就会不可避免的望向他坐的地方,而他穿了一身修身的衣裳,将他劲瘦挺拔的好身材勾勒得清楚。

    越窗而入的清辉柔和了他身上隐约展露的锋芒,描摹出他高挺的鼻梁,流畅的脸部轮廓。

    栖月眼神轻闪,眉眼带笑,明知故问道:“阿辞怎在这里?”

    “我想与你待在一处。”他道。

    栖月眸光下移,落在他手里的卷宗上,“在看什么?”

    “月前核验刑名之时发现有几份卷宗存疑,之后忙于隐谷的事无暇顾及,如今得了线索,我打算重新梳理一遍。”

    说着,他已到了栖月面前。

    栖月朝他伸出手,慕少辞动作自然的把卷宗递给栖月。

    栖月翻看完几分卷宗,“你要查此案,想来是有了眉目。”

    慕少辞点头,“我原先便觉得这几桩案子的手法相似,猜测是同一人所为。

    灵娘的供述中亦提及此事,加之昨夜救回的六个姑娘。我大胆猜测,这剥皮的凶手定然与隐谷脱不了干系,或许她就是灵娘的师父。”

    慕少辞话音一顿,倏地望向栖月,一瞬间所有线索在他脑海中勾连起来,环环相扣。

    若他猜测不错,这桩连环剥皮案的凶手就是灵娘的师父,隐谷的圣姑。那么隐谷人在隐藏行踪之际仍然冒险出山抓人便说的通了。他们抓走姑娘是为了献给她,而她的木箱里却藏着栖月的画像,岂不是……

    栖月把卷宗还给慕少辞,了然轻笑:“看来阿辞是想通了,那你可得小心些,她说不准要来京城了。”

    “灵娘屋里的木箱是属于云姿的,其中的婴儿骸骨多半是她的血脉。隐谷意图搅乱京师的计划功亏一篑,他们定然不会就此罢手。

    不论是为了黎国的计划还是为了那木箱,她一定会来京城。”

    栖月伸手重重的点了点慕少辞手里的卷宗,意有所指道:“阿辞,这或许是抓到凶手唯一的机会。”

    两人相视一笑,异口同声道:“请君入瓮。”

    “魅影的名册到手,其中可是大有作为。阿辞,看你的了。”

    栖月说完抽出他手里的卷宗放于桌上,一脸正色:“谈完了正事,该说一说我们的事。”

    “什么?”

    栖月拽住他的腰带,猛地把他拉向自己。慕少辞被她的力道一带,踉跄着向她走了两步,遵从心意将栖月揽在怀里。

    即使被慕少辞圈在怀中,栖月面上依旧是饶有趣味的神情,温热的手在慕少辞脸上游移,轻如鸿毛的触感却让他止不住的战栗,忍不住躲避栖月的眼神。

    可栖月偏不让他躲,捧住他的脸,让他直视自己。

    “想好了吗?阿辞,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慕少辞没有说话,只是握住栖月的手和她十指紧扣。

    栖月愉悦的轻笑,微踮起脚,与他额头相触,两人的呼吸近在咫尺,交织缠绕。

    她想,以后就算他想反悔,她也不会放手了。难得遇到一个如此对她胃口的人,还正好对她有意,既然如此,她想把人抢回家,让他永远只属于她。

    “阿辞,你没有机会反悔了。”她呢喃道,“生生死死,你都要与我在一处。”

    “求之不得。”

    栖月把脸埋在他颈间,药玉携带的药香徐徐传来,熟悉的味道让人心安,她忍不住多吸了两下。

    慕少辞身体绷得僵直,一动也不敢动。

    栖月唇角轻勾,“笨蛋,我饿了。”

    “啊?哦,我叫人拿些吃的来,你想吃什么?”

    “面条?”栖月恶劣的笑道。

    慕少辞顿时想起自己上次闹出的糗事,“我让他们准备。”

    看着他较之平常明显凌乱的脚步,栖月眼里迅速划过一抹亮色。

    真是有趣得紧。

    她坐在桌旁,捻了一块糕点先填一填肚子,懒洋洋的撑着脑袋,等某人回来。

    一盏茶后,慕少辞端着一碗香味四溢的面回来。

    栖月鼻子翕动,眼神揶揄:“你做的?”

    慕少辞把碗放在她面前,没有否认,只说:“你尝尝看。”

    自从上次出了糗,趁着她不在,他可是熬夜苦练了多次,好不容易做出色香味俱全的面条。

    父王说,想要抓住一个人的心,要先抓住她的胃。当年他就是这样……

    在慕少辞期待的目光下,栖月夹起面条送入口中。她缓慢的咀嚼,脸上一派波澜不惊。

    慕少辞拿不准她的心思,心中愈发忐忑,不会又失手了吧?

    栖月咽下口中面食,又夹起一筷子面条,不过不是送入自己口中,而是伸向慕少辞。

    没有言语,而是用眼神示意他尝一尝。

    慕少辞就着这个姿势吃了一口面。

    面条口感细腻同时又带着一股子劲道。连汤汁都是恰到好处的味道,多一分过腻,少一分则显寡淡。

    心悄悄落回原处,还好,没出岔子。

    “怎么样?”栖月笑问。

    慕少辞准备说话,瞧见栖月继续吃了一口面,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两人用了同一双筷子。

    耳朵又开始不受控制的升温,他捏紧手,暗骂自己不争气。

    栖月专心吃面,暂时放过了他。一碗面很快见了底,栖月朝慕少辞伸手,“有干净的帕子吗?”

    她的手帕不久前给了洪春花。

    慕少辞取出新帕子递给她。

    “谢了哈。”栖月接过,毫不客气的抹了嘴,直接收入袖中。

    “我还想找你借个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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