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心翼翼观察苏瞬卿的表情,心里既期待她的回应,又担心那回应不是我想要的。

    我从她的表情没有读出情绪,只是有一点疑惑,可她并没有提出来,平时她对待疑惑的态度都是立刻提出,马上解决的,今天的她有点反常。

    两个星期后爸爸的工作再次调动,我开始担心搬家的问题,我不想离开大院,不想离开好不容易熟悉的一切。

    过了一段时间,爸爸果然提出了搬家,我的预感应验了。我又开始对适应新环境产生焦虑,苏瞬卿发现我的精神恍惚,于是我把爸爸调动工作和搬家的事情告诉了她,没想到她只淡淡地“哦”了一声,便转身离开了。我望着她的背影,感觉她有些落寞,为什么呢?

    这段时间苏瞬卿又变得郁郁寡欢,我们之间的相处又恢复到初一刚开学时的状态,甚至更糟,我感觉她在躲着我,却不明白为什么。

    市里的文艺汇演我没有资格参加,连当观众的资格都没有,因为观众席上坐的全是教育部门的各级领导,可想而知这次汇演的重要性。

    不过,苗老师把我挟带入了场,说是带我长见识,对我以后学习音乐会有帮助。

    苏瞬卿在少年宫排练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这次汇演的曲目定了《梁祝》的第二章节,这个章节根本就不适合比赛。

    我偶然听见苗老师和少年宫的领导争执,苗老师希望换一首更适合比赛的曲目。可那位领导却否决了苗老师的请求:“比赛是次要的,我们重在参与,最要紧的是不能和那些拿奖的队伍撞了曲目。”

    我有些震惊,刚才那位领导的意思是汇演还没开始,奖项就已经落在了指定的队伍头上。

    苗老师十分愤怒:“既然奖项已经订好了,为什么还让宋思洋参加汇演,他可是省级单位最年轻的小提琴演奏家。”

    那位领导笑了笑道:“就是因为有他的参与,才让奖项有了含金量。你放心,不会让宋思洋为难的,那不是还有瞬卿一起合奏吗?就先委屈一下瞬卿,以后再想办法补回来,还请你做好瞬卿的思想工作。”

    他们要把锅甩到苏瞬卿的身上?我很难想象苏瞬卿得有多难过。我心如刀绞地看着宋思洋一小节一小节地向苏瞬卿讲解表达方式,看着他们认真地为一场注定失败的战役而努力,我却只能用闭嘴和掩藏秘密来祈求最好的结果。

    汇演当天,我跟着苗老师来到礼堂候场区观看表演,苏瞬卿今天的表现特别反常,和其他队员在表演过程中既没有默契,也没有交流。难道她知道了比赛的内幕?

    演奏完毕,宋思洋把苏瞬卿拉到了走廊,我也赶紧跟了过去,由于礼堂内部又响起了音乐,我完全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只看到了苏瞬卿情绪激动地冲宋思洋大吼。吼完她转身跑出了礼堂。

    我看着呆立在那儿的宋思洋,邪恶地想,他应该知道真相,我不想让苏瞬卿承担所有,于是我向他走去:“你知道少年宫的领导为什么选择《抗婚》来作为比赛曲目吗?”

    宋思洋的表情淡淡的,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让我打击报复他的高昂情绪瞬间跌落了大半。但我还是把在少年宫里看到的那一幕告诉了他。

    宋思洋听到后没有任何反应,目光依旧定在苏瞬卿跑走的方向道:“我并不觉得她是因为这种事而情绪崩溃。你不了解瞬卿,她不会因为得知了内幕而让其他队员失去展示的机会。今天她也只是没把感情投入音乐,但她没有乱任何一拍节奏,也没有弹错任何一个音符。”

    我瞪着宋思洋,越发觉得他可恶,但他说得没错,我没有他了解苏瞬卿。他四岁就跟着苗老师学钢琴,虽说钢琴不是他主攻的方向,却不妨碍他在学习中跟苏瞬卿成为名副其实的青梅竹马。

    我见跟宋思洋话不投机,转身回到礼堂和苗老师告假,追着苏瞬卿而去。

    今天大院里异常安静,每到周末在大院里打闹的孩子们不知去了哪里。白发爷爷的躺椅还在花圃,人却回了屋子。我快步跑上楼,轻轻敲响301的门,见没人回应,只得打电话给苏瞬卿,电话空响后挂断,我站在楼道里呆呆地望着院子里的桃树。

    想起第一次见苏瞬卿时,她就是挂在这棵桃树上,那时候的我面对陌生环境恐惧又怯懦,是苏瞬卿带领我融入了这片天地。

    现在,我又即将面对陌生环境,这一次不会再有苏瞬卿的带领,我得自己面对。

    桃树在这个季节本应该是枝繁叶茂,可是眼前这棵桃树已经风光不再,它的叶子发黄凋零,落得满院都是,枝子和树杆也开始干枯,它是不是生病了?见到桃树这般光景,我心中更是一片凄凉。

    我又在楼道里等了一会儿,直到双腿僵硬才进了家门,我靠着门坐在地上,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在了楼梯间。

    半小时后楼梯间终于传来咚咚咚地脚步声,是苏瞬卿。因为她上楼梯的时候习惯踮着脚,整只脚只有前三分之一落在地面,似是轻手轻脚,发出的动静却不见小。

    我没听错,果然是苏瞬卿,她在开门。我从地上爬起来,手却停在了门把手的上方,她现在会想见到我吗?就在我迟疑的这一刻,苏瞬卿已经进了家门,并关上了大门。

    我掏出手机再次拨打她的电话,她果然没接,我有些沮丧,只能回到房间往床上一躺,脑海中一片空白。过了好一会儿,苏瞬卿发来短信:已到家。

    我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现在可以去找她吗?还是打个电话给她,问她发生了什么?纠结半天,我还是决定先不去打扰她,回了一条短信:好好休息,

    苏瞬卿的情绪因白发爷爷的入院而变得更加阴沉,这个消息我还是从苏瞬卿口中得知的,她当时表情异常复杂,既惆怅又焦虑。我感觉自己错过了什么。

    一个星期后,白发爷爷家的房门大开,里面香烛萦绕。白发爷爷的女儿独自坐在客厅里守灵。

    我和苏瞬卿因为少年宫的活动结束而提早回家,一进大门,我们看到那被点燃的香烛都愣住了。苏瞬卿冲进白发爷爷家难以置信地望着摆在厅堂的遗照。

    白发爷爷的女儿并没有因为我们的无礼而责怪,默默地为我们递香,我和苏瞬卿一起向白发爷爷敬香。苏瞬卿哭了起来,呜咽着说道:“为什么不再等等,至少也要等到一个结果啊。”

    是在说白发爷爷一直等待教他小提琴的人吗?我有些不解地看着苏瞬卿,他一生都等过去了,再等又能有什么结果呢?

    就在这时门口踱进一位老奶奶,她的满头银发挽成发髻,身着黑色丝绒旗袍,胸口别着一朵白色小花,她步履蹒跚来到遗照前,静静地望着。随后又走到供桌旁摆放的小提琴跟前,抬手轻轻抚摸着小提琴,口中喃喃道:“没想到你把它保养得这样好。”

    白发爷爷的女儿轻声问道:“您是这把小提琴的主人?”

    奶奶红了眼眶,向白发爷爷的女儿点了点头。白发爷爷的女儿看向门口的桃树,轻轻叹了口气,然后示意我和苏瞬卿跟她出去。

    苏瞬卿望着那银发奶奶似乎有话想对她说,我觉得应该先让两位老人道别,于是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角,她却突然甩开我夺门而出。

    我知道这个时候不该跟着她,于是和白发爷爷的女儿坐在了花圃。我这时才发现大门口停了一辆黑色轿车,驾驶位坐着一位男青年,他正时刻关注着这边的情况。看年纪应该是老奶奶的孙子。他向我们点了一下头算是打过招呼,丝毫没有要下车的意思。

    楼上传来钢琴声,是苏瞬卿在弹奏《梁祝》,原本轻快的第一章节在苏瞬卿的演绎下充满苦涩,是那种已知结果后回忆往事时的苦涩。

    银发奶奶听到了琴声,拿着小提琴走出门口,站在已经光秃秃的桃树下搭弓上琴弦与苏瞬卿的琴声相和。银发奶奶在琴声中注入感情,带领着苏瞬卿诠释《梁祝》故事的精髓。仿佛这个故事就是在叙述她与白发爷爷的过往。

    当最后一章《化蝶》响起,悲伤、无奈、怅然,我完全能与演绎乐曲的两人共情,高涨的情绪激发的我想要尖叫。桃树似乎也感受到了哀伤,用抖落枯叶来宣泄自己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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