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坐在窗前,望着被精力过剩的学生照顾到斑秃的实验菜,三两只蝴蝶和蜜蜂抱着怜悯的心态在浑水摸鱼。阳光明媚暖风轻抚,安静的校园,本是完美的午休时刻,却要向宋思洋剖白我心中的秘密。

    “现在可以说说你的烦恼了吧?”宋思洋自己拿过一个饭团,然后把饭盒向我推了推道。

    我借着吃饭团来拖延时间,极力组织着语言。

    “嗯?”宋思洋歪头催促我。

    我是应该找人聊聊,反正自己一个人也琢磨不出什么结果。于是,我向他合盘脱出了白发爷爷和《梁祝》的渊源,还有那添加了我联系方式的邮件。

    宋思洋听后目视远方沉默了很久,微微蹙着眉毛轻声道:“以我现在的经历无法理解这位爷爷的等待,不过……”他调整坐姿面对向我,十分严肃地说道:“人生很长,也很短。很长是因为在漫长的生命中我们会遇见很多很多人,但他们有些会短暂停留,有些只是路过。我们的生命也很短,是因为面对我们想要一直守护的人和信念,一辈子太短了。”

    “嗯!这个说法我好像在哪里看到过。”我点了点头,把他说的话代入到白发爷爷的故事中去思考。

    宋思洋微微一笑继续道:“我送你的那些书,你都看了吗?”

    我有些窘迫赶紧伸手去拿饭团,想用吃饭团蒙混过关。宋思洋给我的笔记的确提高了我的学习效率和成绩,但要说腾出时间来看小说还是有些费劲。

    宋思洋没再追问看书的问题,继续说道:“你十分的烦恼顶多只说了五分,剩下的呢?”

    他怎么知道我还有烦恼的?无所谓了,既然说了,就全部都说出来吧!我又把爸爸把工作机会给了莫叔叔,还有莫林他们即将搬家的事情也合盘脱出了。

    宋思洋这次马上说道:“这还是那个人生过客的问题嘛!莫林不再是你的邻居,等于是退出了你的生活圈子。你以后是要走高考路线的,以你的成绩稳上一中。而以莫林现在的成绩,想要提高到一中的录取分数线很难,所以他再退出了你的学习圈子。”

    是啊,我们不是邻居以后,再不是同学,有了不同的时间轴,就算他以后还跟着苗老师学习钢琴,我们碰面的机会也不多了。这样想,竟然有些寂寞呢!

    “逐步离开,总好过突然消失。好好道别,遥遥祝福也是对友谊的最好诠释。”

    “嗯!”我消化着莫林的离开,同时也消化着那不该滋生的嫉妒心。

    宋思洋把装有草莓蛋糕的饭盒递给我道:“饭后甜点。”

    “吃不下了!”我拍了拍肚子。

    宋思洋似乎很高兴:“看来你很欣赏我做的料理嘛!”

    我看了一眼被我在毫无知觉下吃光的另外两个饭盒后悔不迭。我应该先吃蛋糕的,这样就可以少摄入一点黑暗料理,天啊!我吃了这么多奇怪的东西,还能见到明天的太阳吗?

    宋思洋一边优雅地收拾着餐具一边道:“既然你喜欢吃我做的饭,那我以后经常做给你吃。下次做小炒,你喜欢川菜、粤菜、还是湘菜?”

    “师兄,你的手不是买过保险吗?万一做饭的时候划伤、烫伤了,我可陪不起。心理负担可要不得。”我赶紧想办法为自己的小命争取一线生机。

    “哦,那做汉堡、三明治吧!这种伤不到手。”

    他说的是两种食物,还是一种食物的名称?天啊!谁来救救我。

    白发爷爷去世了!

    我难以置信地冲进他女儿设置在客厅的灵堂。她没有责怪我和莫林,而是递香给我们,让我们敬香。

    为什么不再等等,回信说不定就在路上了啊。

    我在灵位前久久不能回神,这时从门口踱进一位银发奶奶,她身穿黑色丝绸暗花旗袍,胸口别着一朵白花胸针,身形瘦削体态优雅。她是个生面孔,我确定在这一区域没有见过她。

    她自从进门后眼神一直定在遗像上,仿佛我们并不存在。我望向白发爷爷的女儿,她似乎也在思考着来人究竟是谁。

    很快我们便有了答案。银发奶奶抚摸着摆在遗像旁的小提琴柔声道:“没想到你把它保养的这样好。”

    她就是杜鹃?那个白发爷爷一直等待的人?

    白发爷爷的女儿平静问道:“你就是这把小提琴的主人?”

    杜鹃奶奶点了点头,转身面向白发爷爷的女儿点了点头,深深凹陷的眼眶泛着微红。

    白发爷爷的女儿向我们使了个眼色,想给出空间让老人告别。可我还有很多话想说,还有很多问题想要询问杜鹃奶奶。可是,无论现在我说什么都是不合时宜的。

    莫林见我呆立在那里,扯了扯我的袖口跟在白发爷爷的女儿身后走出门去。我的思绪十分混乱无法表达,于是冲上了楼,把家里所有的门窗都打开,坐在钢琴前,深吸了一口气开始演奏《梁祝》。

    原本欢快的开篇在我的演绎下染上了暗灰,我想,你们的相遇,在回忆中也应该像是退了色的老照片吧!

    很快,大院里飘来小提琴的声音,不用问一定是杜鹃奶奶。她很轻易地就跟上了我的节奏,而她手中的那把小提琴也不辜负我长期的保养和调音,在杜鹃奶奶的演奏下发挥出了它最大的优势。它音色沉稳,及具叙述能力,与我的琴声流畅对话。

    在杜鹃奶奶用琴声叙述的故事中,她与白发爷爷相遇在生命中最为风华绝代的时刻,他们对未来充满了期许,希望用热血与青春谱写出新的时代。

    但是来自家庭的压力,社会地位的差距,责任的禁锢使得两人不得不交错而过,去各自完成自己的使命。

    演奏到最终章《化蝶》,杜鹃奶奶表达出了无奈、一个人面对社会责任,家庭责任怎可随心所欲。

    演奏结束,我坐在钢琴前思考,似乎是明白了些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明白。

    我踱步到窗前向下张望,看见杜鹃奶奶在桃树下把小提琴拥抱在怀里,轻轻抚摸着,像是面对着多年不见的老友,又即将面临分别。

    我来到楼下时,正好看见杜鹃奶奶把小提琴双手递给白发爷爷的女儿柔声道:“让它陪着建成吧!”

    白发爷爷的女儿接过小提琴道:“我代表我的全家感谢你今天才来到这里。”

    杜鹃奶奶点了点头,眼睛望向停在大门口的一辆黑色轿车道:“我能理解。”然后她的目光转向我,慈爱带着微笑道:“你是帮忙寄邮件的苏瞬卿吗?”

    我赶紧上前两步答应着:“是我。”

    杜鹃奶奶接着说道:“你的琴声情绪表达丰满,也有很强的共情能力,基本功也很扎实,但是要注意情绪的节奏,很多时候,节奏不对,情绪表达就变成了水满则溢。”

    “是,谢谢指教。”我向她鞠躬道。这个问题苗老师和宋思洋也说过我,只是我屡教不改。

    “你小小年纪对于情感就有这样强的理解能力,未来可期。”说完她向为微微一点头,表示告别,向着门口那辆黑色轿车走去。

    从黑色轿车里走下一位二十出头的青年为她开关车门后,站在车前停驻脚步,面向我们浅浅一揖。我们也同样回礼。

    望着车尾消失在转角,我才深深感悟到,在现实生活中,不是所有感情都能有完美结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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