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林一家搬走了,大院突然变得空寂寥落。没有人再陪我从校车上落点走回大院,大院里也没有人为了一句简单的问候而等待。更没有人在我家门前道出那句:晚安,苏瞬卿。

    白发爷爷花圃里的灯一直开着,不管白天还是黑夜,我有时发现灯泡有被换过的痕迹,也不知是谁的作为。

    我一有空就去照顾花圃里的植物,还吩咐了和我一起摘过桃子的那几位小朋友一起照顾,希望能够找回满院嫣红的盛况。但是白发爷爷的离去似乎也带走了它们的生命。最终,花圃里一片枯枝败叶。

    后来环卫处的阿姨把这花圃里的废墟全部清理干净,只剩下了这套毫无生命痕迹的房子。

    整个初三我都泡在紧张的学习氛围里,其他同学偶尔会偷懒,也会故意装作随性,一较高下的冲劲是怎么都藏不住的。

    宋思洋对我的学习帮助很大,他会提前把练习册上的重点题目标注,并且给出统一答题模板,让我不要浪费时间在同一题型上。

    我把宋思洋给的学习大纲和刷题思路拍照发给了莫林和李志,莫林欣然接受,但反响并不怎么好。李志却说,不用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他看到这些就头疼。见他无心向学,我也只能任由他去了。

    春天来临,大院里其他桃树都在枝头染上娇色,虽不比桃子丰收那年的盛况,却也表现出了生机。只有白发爷爷花圃前的那棵桃树,在见证了白发爷爷和杜鹃奶奶的结局后,如同完成了使命般弃大院绝尘而去。

    它干枯的枝杆上开始生出蛛网状的东西,随后蚂蚁成群结队地蛀蚀起树杆和树根。我尝试喷洒了各种杀虫药物,那些蚂蚁今天散了,明天又会回来。

    大院里的邻居也在尝试用各种方法挽救这棵曾经带来过硕果的桃树,有向它喷洒辣椒水的,有喷洒大蒜水的。可是死亡一旦降临就绝无挽留的余地。

    为了避免院子里其他桃树也染上虫病,妈妈他们请来了园林绿化局的剪枝车,要用电锯从树梢开始一点一点把桃树砍伐掉。

    大院里的人在这一天心情都有些沉重,有的站在自家窗前,有的站在大院,似是在为桃树送葬。

    我问站在剪枝车上的师傅:“能不能再给它一次机会?”

    那师傅抚摸着树杆,眼神里也充满了惋惜:“它死了,桃树一般只能活二三十年,我从事园林工作二十多年了,像它这么大年龄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呢!”

    也就是说这棵桃树是老死的?白发爷爷说起过,以前这里是村头,杜鹃奶奶会站在这里等他。按照他们的年龄来推算,这棵树得有八九十岁了。

    “我能不能留几段桃枝作纪念?”我向园林师傅问道。

    “当然可以。”园林师傅答应着,眼神在桃树身上梭巡:“那里应该有没被虫蛀过的枝子,等会儿我截取下来给你。”

    我顺着师傅的目光看去,他所说的枝子正是我遇见莫林那天躺过的。我站在白发爷爷的花圃里,望着桃树一点一点被肢解,曾经在这桃树周围发生过的事情,一幕幕在脑海里再现。

    我曾经躺在这棵桃树上唱歌,夏风曾经穿过它的枝叶抚弄我汗湿的发梢。莫林曾站在树下与我四目相对。白发爷爷曾和小提琴一起在花圃里仰望从桃树间泻下的阳光。它曾经满枝纷繁惹来众人观瞻。它曾硕果飘香,不吝啬分享,它曾见证等待,它曾见证离别。

    不知不觉间,我已是泪流满面。园林师傅默默把折好的桃木放在花圃的边上,轻声道:“都说人非草木,其实,草木也是有感情的,它一定不想看到你难过,它只是生命走到了尽头而已。”

    我抱起那两段桃木,向园林师傅一揖便匆匆上楼回家了。我躺在床上望着摆放在桌面的桃木踌躇,要不要告诉莫林桃树不在了?

    他应该在爷爷奶奶家或者是师爷家吧!算了,不好的事情就不分享了。

    我查找了桃木的保养方法,把这两段桃木放在阴凉且干燥的地方晾着,我希望能长久将它保留在我身边。

    园林师傅将桃树的树杆砍伐殆尽后,在树根处撒上了石灰杜绝虫子繁殖,然后用水凝把树根封存在了地下。过了两天,水泥风干,地面完全平整,桃树的所有痕迹完全消失,像是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等到有一天,见过它的人都不再记起它时,它才是真正地死去了吧!

    李志即将和家人移民英国,他约我和莫林一起旅游,但我们未成年,又不想被家长跟着,于是决定在郊区附近的景区找了一座尽可能高的山来爬。

    旅行地点虽不尽人意,照片却拍了个尽兴,相机手机内存全部飘红。我们避开离别的话题,尽量隐藏不舍,行为却处处充满眷恋。

    下山后,李志喃喃道:“我走的那天,不要你们来送。”

    我开玩笑回他:“我们也没想过要送你!”

    他居然没有生气,只是留给我和莫林一个不说再见的落寞背影。

    我从来都无法理解李志这个别扭的家伙,嘴上说着不要黏腻的离别,不想听到再见,却把机票拍照发到朋友圈。

    我和莫林还是决定去机场送别,并买了电子相册把我们相处时的所有照片都装了进去送给李志。

    去机场那天我们故意没有给他打电话,循着他发布在朋友圈的照片去找,结果,我们还没找到他,他就已经向我们飞奔而来,一把将我们两个揽在了怀里。

    这个傻大个,若不是左顾右盼又怎么会第一时间发现我们?

    他有些哽咽道:“我还以为你们不会来呢!”

    我也有些不舍得推开他,因为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我拍着他的后背安慰道:“如果我们不来,不就辜负了你发的上百个朋友圈了吗?”

    李志不好意思地放开了我们道:“我也没想到,要离开这里了竟然最舍不得的是你们两个。”他一手搭着我的肩膀,一手搭着莫林的肩膀用力捏了捏:“你们两个要好好的。”

    莫林感慨万千,把相册递给了李志,一向不善言辞的他这会子又是说不出一句话,于是只能由我代劳:“寂寞的时候就看看这个,想起我们就打电话,别断了联系。”

    李志把相册抱在怀里,竟显得无助又孤单,原来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也害怕独自面对陌生环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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