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清泫到长公主府已经寅时一刻了。

    长公主府大门为他敞开,府门候着的侍卫齐齐行礼。

    被几盏灯点亮的街道清冷至极,夜幕中,停在府前的马车在滂沱的大雨中久久未动。

    坐在里面的人锦袍半湿,听着雨声掀开车帘。

    马车前一步的距离站着一个丫鬟,她行装未乱,看见车帘终于被人掀开,欣喜的神色跃上眉目。

    花溪俯首行礼,“奴婢花溪见过三爷。”

    雨声打在伞上噼里啪啦作响,一手撑伞的她行礼完便迅速直起身子,声音没被雨声削弱。

    她因急躁,语速都快了许多。

    “三爷,我家小姐等您许久了,您可算来了。”

    花溪见到司清泫犹如见到救世主,激动地就要唤人接司清泫,刚要转身给身后的小厮让道,就听对方开口说了许久沉默的第一句话。

    “我就在这儿等她。”

    司清泫声音听不出喜怒,黑沉沉的目光对着宋妙灵贴身丫鬟花溪道。

    花溪的动作生生止住,诧异地回头看向司清泫。

    她等在这儿有一会儿了,本不报希望地等着,谁知真是司清泫,她还以为三爷改变对自家小姐的态度了呢。

    不料想听到的竟是这样的话。

    花溪瞠目急道:“可是我家小姐昏过去了,您不去看看吗?”

    她不知道司清泫对侍卫说过的话,因此替小姐委屈。

    站在雨中的花溪一手执伞一手拦住将要落下的车帘,固执地说:“三爷,您知道我家小姐什么性子,您还是去看看她吧!”

    不达目的不罢休,绕过司清泫去找将军夫人就是最好的证明。

    “我家小姐还在昏迷中,您只在这儿等着不是办法,进府中等也行。”

    大雨倾斜着打湿花溪伸出去的手臂,雨水倒流,湿了上半侧身。

    小丫鬟掂起脚尖,努力地跟司清泫说话,哪怕司清泫收手坐回去,她还是坚持不懈的请司清泫进府。

    叫人等在长公主府外像什么话。

    小姐要知道,怕是难收场。

    她仰着脸凑近,力度失衡,手上一斜,大雨泼上她的面容,瞬间刘海打湿,雨珠滚落,好不狼狈。

    顾不得抹干脸上的雨水,她迷蒙着眼大喊道:“三爷,您跟小姐这么多年情分,就不能去看看她吗?”

    在外人看来,从小的玩伴,长大了也没有隔阂,全因洛舒予一人,破坏了他们之间的感情。

    花溪恨洛舒予恨得牙痒痒,虽在屋里看小姐砸一地东西觉得烦躁,但想到司清泫待小姐前后的态度变化,又心疼起小姐来。

    连带着对司清泫也生出敌意,一瞬间忘了下人的身份。

    冷风卷跑车厢内本就不多的暖热,司清泫心情不好全摆在脸上,听闻花溪的话,他低低地笑了一声。

    然后拎起佩剑,撩起眼皮抬眼看向着花溪死死拦住车帘的手。

    佩剑未出鞘,一下敲在花溪的手上。

    花溪吃痛,下意识松手,车帘落上,遮住司清泫的人。

    司清泫厌恶地拧了下眉头,他没心思跟丫鬟说那么多,收回佩剑抱在怀中。

    他的声音透过车帘穿过雨声响起:“要么我回去,要么我在这儿等。”

    “她多久醒,我就等多久,可以了吗?”

    平日温润的人声音冷下来,即便听上去还能商量一二,可花溪知道,没有商量的余地。

    她没见过司清泫抱走洛舒予时差点失控的模样,但此刻听着他的话,她吓得没有再出声多说一个字。

    于是她一抹脸,行礼告退。

    不得已,花溪转身奔回府里。

    出来一趟衣裳快湿透完了,她没来得及换匆匆赶去宋妙灵住的小院,就想通知小姐人到了。

    手上的钝痛也没时间管,点灯去看就能看见指骨红了一片。

    司清泫没使多大劲,却足以警告到她。

    花溪边跑边吹着手想,大概三爷跟小姐是真的回不去了。

    都怪那个洛舒予,区区一个献血的药人,还能勾引了三爷。

    明明三爷之前对小姐不是这么无情的,哪怕小姐咳嗽一声,他也能待她身边一天。

    现在……

    回头看了眼停在府门前的马车,灯火中,马车纹丝不动,斜落的大雨划过天际打在其上。

    而透过车厢侧面的车帘,人影不动。

    自始至终,里面的人都没探出身子或者掀开车帘向长公主府望一眼。

    要不是将军夫人从中调和,今夜的三爷一定不会来。

    她有点明白了之前的小厮愁眉苦脸的心情,带着对司清泫惧怕、谁都不敢得罪的心情。

    只停留一瞬间,花溪又朝前奔进了。

    宋妙灵的确在昏迷,哭得太久累了,屋里狼藉被仆从清理完后,那枚垒丝红玉髓戒指搁置在锦盒中。

    锦盒妥帖的放在首饰柜中,如果不是洛舒予来,她不会戴。

    丫鬟小心翼翼关好柜门,确认宋妙灵是真的睡着后,熄灭灯出了屋子。

    大夫一夜来看了三次,次次说无大碍,只需平心静气几日修养即可。

    尽管如此,宋妙灵依旧让人喊了人跟将军夫人哭诉。

    守在宋妙灵屋外的这个丫鬟瞧见花溪露出惊喜的神色,见她身后没人,惊喜变为困惑。

    “三爷呢?不是说已经来了吗?”

    “……”

    花溪沉默着绕开问话的丫鬟,准备推开门进屋。

    丫鬟慌张地拦住她,小声地说:“刚醒来一次,又睡过去了。”

    雨声太大 ,说话声太小,丫鬟凑近花溪,一把拉过她后退两步。

    屋内没有点灯,长廊也没有点灯。

    宋妙灵有亮光就会睡不安稳,故而整个院里都是漆黑一片。

    加上不久前雷声响彻,闪电通明,她睡不着,闹了好久。

    间断地醒了闹、闹了睡、睡了醒,好不容易等到安稳地睡了好一会儿。

    她摸到花溪身上湿透的衣裳,担忧地问:“难不成没等来三爷?”

    花溪手指指骨还在隐隐作痛,她自己揉着,听到问话,哀怨地叹气一声。

    “别提了,人就等在府外呢。”

    “那你还愁什么,赶紧请进来,等小姐醒了不就万事大吉了?”

    宋妙灵是看不到司清泫才闹得厉害,府上人心皆知,所以等到司家马车赶到时,府门口的侍卫立马通报了。

    没人会想过司清泫来是来了,就是不进府中。

    “要是能请进来,人早就比我先一步到了。”

    花溪低头试图借着丫鬟手中的提灯看清手上被敲的地方,声音压低许多道:“也许不来更好,在外面等着,小姐知道了,恐怕……”

    不来是给宋妙灵一个提醒,不算太难看;

    要是人来了干等在府外,这是明目张胆的在给对方难堪。

    从府门口侍卫的脸色就能看出来,司清泫这次做的多过分。

    仅仅一天内,“打”了宋妙灵两个巴掌。

    她手指指骨上被敲得通红,估计一天难消,一按就疼。

    提灯的光微弱,丫鬟注意到花溪的姿势,跟着低头去看。

    “怎么这么红?”

    “没守住礼数,拦了三爷的车帘。”

    花溪言简意赅地说完抬头看着漆黑的夜空,不再看泛红的手指指骨,抱紧手臂。

    丫鬟也没再问下去,知道了花溪为何自己过来了。

    灯火摇摇晃晃,照亮花溪的脚边,走廊地上印出她走来的脚印。

    花溪跺跺脚,觉得实在太冷受不住,举手哈了口气,便要推门进去跟宋妙灵禀报。

    “还要说?”

    丫鬟纠结地一把拉住花溪的手腕,花溪被迫地转了半个身子停下来。

    她是最不怕宋妙灵发脾气的人,没有丫鬟害怕的心绪,直接了当地说:“不然让司三爷在府外马车上干等着吗?”

    就在两人窃窃私语时,门哐地一下由里拉开。

    花溪跟丫鬟皆吓一跳,不等她们回头去看,宋妙灵就抓住花溪的胳膊问起来。

    寒风冷雨,她只穿了件薄薄的绸缎单衣,开门刹那就浑身一抖,仍是没有后退。

    风将她散下来的头发吹地纷飞混乱,而她眼角有着泪痕。

    “他到底来了没有?!”

    陷入绝望的宋妙灵看上去凄惨而美丽,她嘴唇一颤,两行泪唰地落下来。

    不管花溪手臂衣袖湿透,她握住就不松,像是没感觉到冰冷。

    说完这句便松开她蹲在地上抱头喃喃。

    花溪反应快,一下抱住了蹲下去的宋妙灵,“小姐您冷静些,三爷会来的!”

    然而这句话没有安慰到不知几度崩溃哭泣的人。

    宋妙灵攥紧花溪的手掌,在她怀中微微仰头盯着花溪的眼睛喊道:“我梦到他抛弃我了!”

    她哭了一宿哭得脑袋疼,泪像哭不尽地流着,乱发拂过她的面容,抓住花溪跟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地问她。

    “花溪,他说好了要娶我的,他怎么来看我都不来了。”

    在哭声中喘息的她,说一句咳嗽一声,风大呛得她声音都小了不少。

    “我等了他那么多年,他怎么能这么对我……”

    “他怎么能因为一个外人就这么对我……”

    “我甚至……甚至想好了我们的孩子叫什么……”

    宋妙灵哭着哭着不知想到什么,不再说话,哭得更大声了。

    花溪终于找到机会,跟她说道。

    “小姐,三爷来了,就在府外等着您呢。”

    哭声戛然而止,换来的是宋妙灵踉跄起身的动作。

    “您要去见他一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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