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离开求安稳的活下去呢?”

    “还是……”

    灰衫男子语音拉得长长,意有所指,“谢谢你帮我躲过了排查。”

    “既是看在你是我半个小师妹的份上,也看在这个份上,有缘再会。”

    他行至门前,摸上门把手,指尖敲了两下,思忖地低声说了最后一句话。

    “愿意的话,在回洛府后等我传信给你。”

    “告辞。”

    洛舒予看他匆忙来又匆忙走,反应过来追上去时,跑到院落,已经瞧不见他的踪迹了。

    她咬唇擦干眼泪,拽出粉带系住头发,深呼吸了几番,红着眼眶回去了。

    重来一世,不知未来有什么变数,但她心中生出一个念头。

    她笃信着,再也不会是她一个人了,再也不会跟上辈子一样了。

    如果男子说的话是真的可信……

    “叩叩——”

    门外侍女婉言道:“小姐,宋小姐想邀您一叙。”

    短短不过一个时辰,发生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洛舒予疲惫的揉揉额角。

    她就知道自己不走的话,躲得过司清泫也躲不过宋妙灵。

    谁让宋妙灵对司清泫情根深种,对靠近他的女子都警惕的很呢。

    忘不了跪在长公主府里的几个时辰,那时候还放言气怼她,如今想来觉得可笑。

    早知自己是局外人,一开始就会退的远远的。

    门不知第几次来回反复的关了又开,她站在侍女面前,没什么表情的淡淡问:“有什么事?”

    侍女显然猜错了洛舒予的性子,听说这位把司三爷拉下水后扇了又扎,起码也得是个性格泼辣的。

    怎么看起来冷冰冰的,不像是乱发疯的人啊?

    来之前还惶恐地以为这位小姐不怎么好沟通,来之后……

    侍女客客气气行了一礼,“见过洛二小姐,宋小姐听闻您落水之事,怕您有伤有惊,特来传我邀您一聚,以显待客之道。”

    洛舒予面上半是恍然地点了下头,“宋小姐是?”

    侍女见洛舒予知礼乖顺,虽性子接触起来冷淡,但足以让人解开偏见,不自知生出几分好感。

    遂轻声细语为洛舒予介绍起来:“此次花朝宴由长公主一手操办,宋小姐乃长公主之女,未免为来宾之忧而忧。”

    “还请洛二小姐跟随奴婢随行前往,宋小姐已等候您多时,为您备了歉礼。”

    说话滴水不漏,没给洛舒予一点回绝的地步,不得不去。

    “好。”

    洛舒予答应的很干脆,“等我一下,我要给仆从留信告知家人。”

    待留下字条,她悄然叹了气,跟上侍女离开了。

    ——

    山涧竹林旁,清幽居静谧只闻泉声簌簌,清流淌过竹竿,竹竿敲打在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叮咚声。

    其内院墙红砖石瓦,之下草花丛生,石路前一座矮矮的木屋,一旁一颗葱绿茂密的大树憾然而立。

    院里等着一位侍女,剩下的人都在木屋里了。

    “怎么样,还是不能醒过来吗?”

    施柳焦急地问着一脸深思把脉的叶星舟。

    对方还是那身素淡竹绿青衣,并不因这是皇家宴而打扮的更奢侈,头上戴的最普通的发冠,怕是最低等的男郎宾客的发饰都要比他的好。

    “急什么。”

    叶星舟弯腰一手搭脉,一手撩过宽广垂下的袖袍,说话间指尖又挪动几寸。

    没一会儿便松了手。

    他直起身子,有点匪夷所思,自言自语念道:“怎么有心伤呢,我把错了?”

    但转念一想,他是什么人,谁诊错脉都不会是他。

    于是越想越觉奇怪,转头问等在一旁的施柳。

    “发生什么事了?”

    叶星舟收敛不少散漫之气,被这么一问,施柳更慌了。

    “今日午宴过后,主子去了揽春池赏景,见到一位姑娘落水,就蹲在岸边伸手救她,想把她拉上岸。”

    施柳没敢说这位姑娘落水是被主子安排的人推下去的,只能挑着能说的说。

    “结果人没救上来?”

    叶星舟问。

    “不是,是主子被那姑娘一拽,跟着她一齐落水了。”

    叶星舟:“……”

    他摸摸下巴,沉默半晌伸手冲施柳比了个拇指,“我就说,连个姑娘也救不上来的,怎么会被那么多人喜欢。”

    “瞎了,他们真是瞎了。”

    施柳:“……”

    他很想反驳,但思忆起主子后头对那姑娘又搂又抱的行为,闭上了嘴。

    “没了?”

    “后来他把那位姑娘搂着游上来,那姑娘扇了他一巴掌。”

    “?”

    “再后来,主子把姑娘牵到岸边,又抱了她,她拿着簪子扎了主子的颈窝。”

    “?”

    “等两人都上岸,姑娘说要去领罚,因为她伤了主子,但主子说不用,并且让侍女领她去泡热水浴和请大夫给她看看有没有伤到哪里。”

    “?”

    “再然后姑娘婉拒了,主子也昏了过去。”

    “……”

    叶星舟理了好半天,迟迟不肯信发生以上画面的,是床上躺着昏过去的人。

    他难以言语,表情变了又变,复杂的跟最初的施柳一样。

    最终,他默然道:“那也不至这么伤心到昏过去啊。”

    这下轮到施柳:“?”

    什么?!

    伤心??!

    主子因那姑娘伤心了?!!

    少年憋不住心事,忍了又忍没忍住嚎出声:“真的假的?!”

    叶星舟淡定的咳嗽一声,“安静,小点声。”

    “你家主子,说不准对那姑娘有意思。”

    叶星舟下定结论,“我还没看谁敢这么惹他没事的。”

    虽说司清泫跟宋妙灵关系在那儿摆着……

    “什么姑娘啊,谁家的。”

    施柳挠头,“不清楚,反正主子说过她很重要。”

    后知后觉,跟从司清泫贴身照顾的少年,才想起来问一句:“那主子现在怎么样了。”

    看起来没事,颈窝上的伤口敷上药膏用纱布缠了起来,不过面色黑沉,才不放心地请叶星舟来看。

    “没事,有点低烧。”

    叶星舟不当回事的说。

    “低烧?!”

    施柳音量一高,叫的叶星舟脑仁一突。

    “喊什么喊,我跟他一起长大的,能不知道是不是什么大事吗!”

    笑话,司清泫自小习武的体魄,区区低烧,也就烧一两个时辰,他吓得赶过来以为对方命悬一线了,结果就这。

    他都不好意思跟施柳说,以司清泫的体质,不吃药也好熬过去。

    在两人一言一语中,床上的人动了动嘴皮子。

    叶星舟瞟一眼他,问施柳,“说的什么啊。”

    施柳:“哦,没事,单纯喊人名而已。”

    少年痛心疾首比划出一个数字,“少说二十遍了,我刚开始猜还没猜出来是谁,跑去问了旁人掉下水的姑娘叫什么,才知道主子在喊人名。”

    叶星舟又匪夷所思,“你家主子,铁树开花了?”

    施柳不满,“您说话也太……您又不是不知道他和宋小姐之间的关系。”

    怎么能这么说呢,说得好像他家主子活了二十一年动春心动的多荒唐一样。

    “什么关系?”叶星舟趁着司清泫没想,嘴上不把门地说:“也就那样吧。”

    “没见得宋妙灵多喜欢他,也没见得他喜欢过宋妙灵。”

    在这儿,除了司清泫,也就叶星舟敢直呼宋妙灵姓名了。

    施柳听得一呆,思索这跟自己知道的不一样啊,主子那可是答应过宋小姐要娶她的人,怎么会不喜欢她呢?

    还有,宋小姐非主子不嫁,这不是一心一意是什么?

    “您也别趁着我家主子昏睡过去就乱说呀,这叫外人听见了,您小心掉层皮。”

    叶星舟乐得一笑,沉默不语,不再解释,去翻找木箱,捣腾出来个巴掌大的药粉包。

    “等他醒了就喂给他吧。”

    “平日闲手少爷,也没见他做什么,跟八百年没睡似的。”

    正吩咐着,叶星舟觉得没自己什么事儿了打算走人,就听见一声虚弱沙哑的声音。

    “予儿。”

    又来了。

    两人无奈对视一眼,朝床上看去。

    这一看,叶星舟跟司清泫睁开的眼睛对了个正着。

    叶星舟眨眨眼,心想司清泫确实悲伤过头了,眼睛里红血丝那个吓人哟。

    而且怎么感觉跟马上要哭出来般,已经许久没看到过这一面的他了。

    上一次看到还是司清泫去探望住山上静养的宋妙灵,回来晚上灌了一夜的酒,压抑地哭出声。

    不一样,叶星舟盯着那双桃花眼,品出了点其他味道。

    这是难过又庆幸,矛盾又同时存在的神情。

    奇了怪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醒了?”

    叶星舟直白道:“你昏睡过去了一个时辰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司清泫闭上眼,手一抬搭上额头,遮挡住眼睛。

    “没有。”

    施柳赶忙倒水去。

    “我……我还活着吧。”

    “醒了就醒了,说什么胡话。”

    再度跟旧友重逢,听到对方一如既往的嘴欠,司清泫抿唇,真的哭出了声。

    太难了啊,能重新开始,太好了。

    断断续续的呜咽闷闷地响起,没人看到那双眼睛里藏了什么,屋里站着的两人,齐齐噤声。

    手腕下,那张俊朗的脸上,清泪一划,滴入枕巾。

    但也就哭了很短很短的时间,他忍了下来。

    “我……”司清泫拿开手,盛着春风的桃花眼极浅的弯了一个弧度,“叶星舟,好久不见。”

    一语双关,两人很久不曾见过面了。

    叶星舟眉毛一竖,被突如其来的煽情别扭的浑身不适,警惕的退后两步,防对方耍什么花招。

    “你不是问过我,对以命换命什么看法么?”

    司清泫自己撑坐起来,跟叶星舟对视,“我想通了。”

    他很清醒,眼睛亮的骇人,坚定不移。

    他说:“我要毁了这荒唐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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