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春风拂过山顶,朝云驾雾,拨开漆黑的夜,春华园披光显现。

    园内花枝沾露,嫩草翠绿,侍女侍郎各处游走,为即将到来的各项比赛设置场地及物品。

    与此同时,寝居里的宾客也都收整起来,有些已经出门、三两结伴的出发,路上充满欢声笑语。

    而洛舒予正被嫡妹拦在门前。

    “二姐,我们一起去吧。”

    洛巧禾额上玫红花钿中央贴一珍珠,发间坠流苏垂在耳后,一串珍珠项链点缀在浅淡的桃色锦裙前,比起昨日好看不少,但也素雅不少。

    洛舒予从未见她穿过这么浅淡色泽的衣服,一时多看了两眼。

    她刚用过早膳要出门,打算找个清净之处坐上一天,却不料被嫡妹找上来。

    “我们?”

    洛巧禾理所应当地说:“对啊,难道二姐不为四弟和五弟鼓励吗?”

    “既然都是要去看比赛,我们顺路,何不一起呢。”

    这位嫡妹,第一回没露出嫌弃她的表情,反倒是还有点讨好,“昨日二姐休息,想必很是孤单,今日我陪着二姐。”

    “……”

    空气凝滞一瞬,洛舒予顶着眼下浅青,疑惑地打量起洛巧禾。

    而对方神情有些惴惴不安,生怕她拒绝了。

    忽然想起昨天都与嫡妹说了什么话,她恍然松开眉头。

    以及洛夫人知道司清泫还会来找自己,那么洛巧禾知道这件事也不奇怪。

    怪不得一改往日傲慢,找起她玩儿了。

    怕她跟司清泫独处也好,想借着她接近司清泫也好,突如其来虚假的示好都让人啼笑皆非。

    “妹妹今天比昨天打扮的更漂亮了。”

    洛舒予轻言慢语地开口,望着洛巧禾额上贴珍珠的花钿若有所思。

    洛巧禾耳朵一红,不好意思低下头,“我看不少小姐都这么装扮,便学了一二。”

    这么一想,穿的衣裙色泽如此浅淡,也就有了解释。

    “我不去。”

    然洛巧禾并不意外,眨眨水灵的眼睛,“那我也陪着二姐好不好?”

    洛舒予:“……”

    看来铁定是要防备她了,不如到了比赛现场再甩开她。

    少女轻点头,她换了一身衣裙,不过与昨日那身相差无二,朴素的不能再朴素,清浅杏黄色无花纹样式点缀,带着暖春的气息。

    “好吧。”

    无奈之下,洛舒予与洛巧禾一路同行。

    两人丫鬟都跟在身后不远处,娟儿不知不觉就又盯起洛舒予的背影看。

    二小姐昨夜睡不着,半夜起来砍了根竹子,削出一根竹簪。

    现下正用这根竹簪挽了头发,一片竹叶做点缀,露出白皙的脖颈,一身浅杏黄素裙,腰间一缕竹青系带,好似山间客。

    说不出二小姐哪里变了,但她觉得哪里都变了。

    不止昨日下午对她的态度,还有昨晚回头的笑,都让她觉得二小姐与从前再不一样。

    瞧着行走的背影,明明什么都没装饰,却要比旁边的三小姐更吸引人注意。

    “哎,你昨天见到司家三郎了?”

    娟儿旁边是三小姐的随性丫鬟,撞撞娟儿的胳膊,八卦的小声问。

    这声问话让娟儿收回视线,心不在焉的回话。

    “嗯。”

    “怎么样,是不是跟传闻中的一样?特别温柔,笑起来令人如沐春风,长得又英俊?”

    娟儿摇头,她对着激动的丫鬟说:“是很英俊温柔,但总让人觉得难以亲近。”

    昨日来的时候,可没笑,眼中翻滚着她看不懂的情绪,压抑的让她说话都谨慎不安。

    想起二小姐的举止,再看看男子,娟儿直觉出二小姐对司家三子一定是特别的。

    “难以亲近?”

    红英诧异,拽着娟儿凑得更近了。

    “不是说他温和有礼吗?连二小姐那样冒犯他都没计较。”

    “也许因为是二小姐吧。”

    娟儿心里这么想,话也这么说了出来。

    “啊?他真的看上二小姐了?”红英震撼,“那以后二小姐就能高飞远走过好日子了?”

    红英的反应跟昨日她得知消息时一样,不敢置信。

    “说不准。”

    娟儿再次摇了摇头。

    “也是,那可是司家三郎哎,什么女人没见过,就算真看上了也是一会儿的,更不会娶回家。”

    红英咋舌。

    娟儿没再说话,她说的说不准可跟红英理解的是两回事。

    她之所以觉得说不准结果,是看二小姐没那个意思。

    不过娟儿懒得解释,随红英感叹了。

    话题中心的洛舒予第三次打断了洛巧禾的话。

    “妹妹除了司家三子没其他的话能说的了吗?”

    明里暗里试探她对司清泫的态度,真当她还是以前的庶姐吗?

    “要说的话,别说给我听。”

    “我不爱听。”

    如此不留颜面,听得洛巧禾一怔。

    等洛巧禾反应过来,洛舒予已经抽出被她挽着的手臂走出五步外的距离了。

    “凭什么……不过是个庶女!”

    洛巧禾气的原地跺跺脚,是母亲要来她试探的,不然她怎么会低头跟她走一起。

    结果竟然洛舒予还敢给她甩脸色!

    在洛巧禾看来,这位庶姐就是将要飞上高枝、心高气傲了。

    平常哪敢这么说话!

    仗着司家三子对她有点意思,就不把人放在眼里。

    等她见到司三郎……

    洛舒予走得越发快,才不管嫡妹跟上没,待走好一会儿,才回头看了看。

    没人跟上来,以嫡妹的性子,能跟她示好走一起已经很不容易了,万不会再被她甩脸色后跟上来。

    她还发愁怎么甩开洛巧禾,正巧给她了合适的理由,发火走人。

    一袭浅淡杏黄穿过竹林小道,左拐右拐,落脚停在距离投壶场地的不远处。

    其他有射箭比赛、蹴鞠比赛、奏乐下棋比赛、作诗作画比赛等,男女皆能参与,因此热闹的很。

    在一众来往游走的宾客中,洛舒予朝离得不远、清净的桃花树下而去。

    掏出手帕扫落大石头上的灰尘,径直坐了上去,默默观望着热闹。

    这里不引人注意,又能赏景,还能看看比赛,再好不过。

    其实能去更清净的地方,找个竹林一角坐上一天,但或许是很久没凑过热闹,那点独自清净的念头就灭了。

    各项比赛渐渐开始,她目光游走,寻过一处又一处场地。

    人头挨着人头,好在这儿是个小山坡,还能看到比赛场地中的景象。

    激动澎湃的欢呼声中,一道声音响在她身旁。

    “在看什么啊。”

    余光中一角竹绿,声音再熟悉不过。

    洛舒予侧脸仰头,看见了叶星舟的脸。

    少女默然不语与他对视几瞬,而后轻淡移开目光,似乎在想怎么跟对方说话。

    “这个问题很难吗?”

    叶星舟故作吃惊,圆润的眸子略微睁大,映出少女恬淡的侧脸。

    宽松竹林布衣穿在他身上,黑发以红带低束垂落在身后,拇指裹上白纱布,怎么看怎么都不是富贵人家的郎君。

    然而就是出自书香世家却行医的叶星舟,帮了她一次。

    生性活泼,长得可爱,心性宽广,话却毒舌。

    洛舒予一直都不知怎么评价这位年纪轻轻、看淡红尘的太医。

    看见他拇指裹上的白纱布,她说了这辈子跟他见的第二面的第一句话。

    “你手受伤了吗。”

    似问非问,语气平平,与昨天那个可怜楚楚的少女判若两人。

    神情是冷淡的,孤零零坐在这里说出来的话也冷淡。

    叶星舟意外她的反应,摸摸拇指不在意说道:“找个啊,昨天跟司清泫学着雕刻木头,把手划了一道。”

    洛舒予:“……”

    “司清泫你知道吧,就昨天我跟他一起去春晓阁的人。”

    叶星舟说:“我跟他从小一块长大,没见过他那样,跟有病似的。”

    男子干脆坐下来,二郎腿一翘,扭头看洛舒予说话。

    “你别搭理他就行。”

    要不是见过司清泫多信任叶星舟,洛舒予都以为这俩是什么仇家呢。

    说话说得比她还直白。

    “你笑什么,我说的实话!”

    叶星舟也笑,“不过你还能记住我啊。”

    气氛在一言一语中缓和下来,松弛的像是朋友在聊天。

    洛舒予点头,认真的说:“毕竟你帮了我。”

    “这哪儿有什么。”叶星舟潇洒地摆摆手,“倒是你,看在合我眼缘上,我建议你真的要离司清泫远点。”

    洛舒予笑容一滞,她想起来这话,上辈子叶星舟也说过。

    当时以为是自己可怜,被当成药引,所以没放在心上。

    那现在呢?

    她垂眼敛住视线,如常地开口。

    “为什么?”

    “你呢,对他心动很正常,谁都觉得司家三子风光无限。”

    叶星舟依旧是那个叶星舟,说起什么话都清淡飘飘,似不入红尘,漠不关己。

    “但是吧,你左右不过一个庶女,洛家又不是什么大家族。”

    他看着洛舒予慢慢抬起头,看她眼里竖起敌意跟他对视,话才继续说下去。

    “嫁进司府,就当是做妻,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长公主想拉拢他,太子想拉拢他,二皇子也有拉拢他的意思,你觉得这个妻位亦或是妾位,能做的稳吗?”

    男子手里小幅度的抛着一枚铜钱,来来回回,落了又升。

    “虽然没见过司清泫对谁那样过,可能真的很喜欢你,但这份喜欢能起多大的作用,能保护你多少?”

    这话谁对她说,她都能说我不会喜欢司清泫的。

    但对着叶星舟不能,上辈子她喜欢过,他的话说的太迟了,她用一个个献血的夜晚明白了这个道理。

    所以她没反驳,而是温声道:“我知道了,谢谢你。”

    想了想,她把想了很久很久的问题问了出来。

    少女左手指尖搭在手腕上敲了敲,轻声说:“叶大夫,你知道拿人血做药引的医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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