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微末回家后,围守的士兵自然退出。

    里面这几位也真的很听话,该吃吃该喝喝,甚至在伊尔的带领下已经熟悉了风靡蒂尔特斯王国的纸牌游戏。

    “回来啦!”伊尔被贴得满脸纸条,但仍旧兴高采烈,“那位陛下说什么了?”

    “同意让他们离开了。”

    “这么好说话?”

    “她人好。”

    陈微末并没有说谎,不完整的真话也是真话。

    等他们到晚上玩散场,陈微末单独去找了一趟风潭。

    他现在还是正常状态,冷冰冰的,是陈微末的冷漠加倍版。

    “扒一下你眼皮。”陈微末跟他说。

    风潭觉得莫名其妙,但照做。

    并没有白点。

    “我就觉得你应该不会有事。”她松了口气。

    “…芬芳木?”风潭立刻猜到。

    虽然这里是陈微末在管事,但风潭的能力并不比她差,宝石谷的生物他也都了熟于心。

    “她让你做什么了?”

    “杀了顾青烈。”

    “…她倒是真敢想。”

    “反正我接下来一段时间应该要频繁离开王国,这里交给你。”陈微末一句抱怨也没有。

    “…救他们?”

    “我连你都救了,救他们有什么奇怪的?”陈微末抬了下眼皮,语气有些自嘲。

    那时刚要离开联邦,风潭撑着一口气带着一后背的血窟窿来找她。

    她都不知道这是怎么活下来的,也许是风潭当时的求生意识太过强烈。

    但也是自这之后,他的恢复力就逐渐减弱,而且他拒绝再去重新激活塑造。

    换句话说,他在等死。

    又来求生,又不想活了,陈微末搞不懂他,也懒得管他。

    但她也想过,也许是因为自己的缘故,风潭才会被弃绝。

    希帕蒂娅无界之城当时几万人口,算上升太的人,只走掉了四分之一。

    这不算多,但这一点变化不知道会不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风潭也只说,自己回到联邦后,突然被所谓的自己人偷袭。

    主意是她出的,就算风潭的变故不是因为这次,也多半和她有关。

    从前的恩怨不可能放下,但她和风潭的从前也不知道该怎么算。

    风潭听她这么说,哑口无言,脸色都有些苍白。

    “你别再给我摆出这个表情。你们杀了我所有的朋友,这是我亲眼见到的,至于你说的最初…”陈微末提起这个,心里总是莫名烦闷,“你给我好好活着,活到我想起来的时候。”

    “…嗯。”风潭闷闷道。

    “你在这里老实待着,别出去。别让联邦的人看到,我有可能会和你的老主顾打交道。”陈微末还是细心嘱咐。她的狠话翻遍脑仁也就这么两句。

    “好,听你的。”

    “…”

    陈微末出了他的房间,机能警戒雷达突然自动响起。

    她的拳头离伊尔的脸只有一寸。

    他又偷听。

    最可恨的是,她总是察觉不到。

    伊尔自己撑开下眼睑让她看,也没有白点。

    奇怪了,到底是谁在中毒?

    “你做的?”陈微末问他,但心里又觉得不是,他向来不在意别人的性命,自然不会想办法帮他们挡了这无孔不入的粉末。

    “怎么可能?我是天生丽质。”

    果然。陈微末熟练地翻了个白眼。

    她自然而然越过伊尔,忽然想到什么,又把迈出的一步又撤了回来。

    “你是不是…?”

    从前进宝石谷,她和风潭是每次都去,伊尔只不过是偶尔才跟着。他俩或多或少都中招了,伊尔从来都没什么大事,但也都跟着吃药解毒或预防。

    一直以为他是动手少外加防护得好。可今天这种逃无可逃的下毒方法,他怎么会未卜先知?

    “我厉害吧!”伊尔从来都是这副顽童的样子,好像支愣着条尾巴求夸奖。

    他从来没有刻意隐藏过,只是不容易被发现而已。

    陈微末倒是小看他了。

    不能打,但生存能力很强。

    “你如果出去,带上我呗。我不怕被人看见。”伊尔自告奋勇。

    “在这呆腻了?”

    “你是出去挑事的,这个我最擅长了。”他满脸骄傲。

    这倒是实话,能影响人情绪,进而让人冲动行事。

    “我是不得不做,你又是因为什么?”陈微末走到厨房,加了一顿夜宵,顺便问问他。

    “诶你打住,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伊尔含了一根草在嘴里,模模糊糊地说,“你今天那个迫不及待雀跃的小心思都快溢出来了,脸上倒是挺淡定。”

    “…你就不怕我哪天杀了你灭口?”

    “诶你舍不得。”

    “…”

    “说吧,什么时候开始想杀顾青烈的?”伊尔难得单刀直入地发问。

    “从离开联邦的时候。”

    “…?你还真告诉我了?”

    虽然知道她不是单纯被轰出联邦,他也一直在默默观察她究竟想做什么,但他也从来没期待过能听到实话。

    “因为我需要你的帮助。”陈微末也很坦然。真诚是打不败的。

    每次伊尔想跟她玩心眼、玩套路,她都放下所有防备,让对方一拳打在棉花上。

    伊尔喜欢看别人吃瘪,看别人心口不一被戳穿后的局促,可他在陈微末这里总是讨不到好。

    “你…想怎么做?”伊尔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看在你告诉我实话的份上,这次无偿帮你。”

    “不难,到时候再说。”陈微末重重地拍了下他的肩膀。

    把这个潜在的麻烦搞定,陈微末终于可以回房睡觉。

    可辗转反侧,她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有百八十件事情同时翻来覆去。

    因为伊尔的异常,她还是要确认一下芬芳木的事。

    可确认就意味要多一个人知道。她要好好想想。

    陈微末蹑手蹑脚出了门,站在孟乐知门前。门缝里透出一丝淡淡的暖光。

    她轻轻呼一口气,敲了敲门。

    孟乐知知道陈微末会来找自己,但没想到是这个时间点。

    “你不困吗?你两个晚上没睡了。”

    “你不也是?”

    孟乐知微微抿嘴,闪身让她进来:“虽然人还没回去,但是工作还是要处理。”

    “机动队,但是大部分工作是文书。”陈微末默默吐槽。

    “在哪里都一样,写东西是跑不了的。”孟乐知被戳到了痛处,歪着脑袋低笑几声,“这次的事后续还有的闹。”

    “为什么?”

    “因为这不是意外。”孟乐知神情浅淡了几分,“如果不是有人贪心冒进,损失不会那么大。一条人命,半船的货物,还有欧治,和他的机甲。”

    “就算商户是邦外的,也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吧?”

    “可是这次的商人…”孟乐知难得闪过一丝厌恶,可也是转瞬即逝,“不提也罢。你现在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陈微末盯着他,一直没说话,险些把他盯得后背发凉。

    “我能看一下你眼睛吗?”

    “…啊?”

    “这里。”陈微末翻了一下自己的眼皮。

    见孟乐知没反应愣住了,陈微末自己凑了过来,直接捏住他眼睛下面这一块皮肤。

    的确有一个不起眼的白点,只是刚刚感染,微乎其微。

    “陈微末。”

    孟乐知身体瞬间紧绷,那温热的鼻息几乎可以扑在自己脸上,可对方浑然不觉,专注到仿佛只是在研究一个物件。

    “有件事,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直说。”

    陈微末屁股没挪地,伸长胳膊够过来一面镜子:“你看你眼睛这里。这是中毒了。”

    孟乐知悄悄深呼吸,又恢复如常。他大概看了一眼,也没什么反应。

    他就觉得今天被围这一遭不应该这么草率地结束,原来这才是后手。

    “那欧治?”

    他现在没什么症状,那沐风华肯定也是,但欧治现在身上还有伤,不知道会不会更严重一点。

    “只是会有点嗜睡,但也许几个月或者半年后,就睡死过去了。”陈微末斟酌着语言,努力说得不吓人。

    “你答应了那位陛下什么事?”

    “让我继续努力工作。”陈微末还试图安慰他,“你别怕,我会给你们搞到解药的。”

    “…我不怕。”孟乐知抿了抿嘴角,声音带着些笑意,沉默了一阵,终于忍不住,笑声还是溢了出来。

    “中毒是一件很好笑的事吗?”陈微末并不理解这种反应。

    孟乐知视线下移,落在她的手套上。

    好像这两天她只要出现在人前,就一定会戴。

    “你的手,是怎么没的?”

    “就…被炸没了。”

    “我能看看吗?”

    这有什么可看的…

    但陈微末还是摘了手套伸了过去。

    深灰色的金属好像和血肉筋骨连在了一起,没有明显的连接痕迹。和一般的机械义肢不同,她的好像只是一只变了颜色的手,极其逼真。

    孟乐知轻轻用手指蹭了两下。

    “其实和原装的没什么区别,也很好用。”陈微末没和他说触感被保留了下来,那轻微异样被触摸的感觉有些怪怪的,她立刻把手缩了回来,来回握拳又张开,“你看,很灵活。”

    “需要再维护吗?”

    “应该不用,除非又坏了。这个材料很好,和我的身体完全没有排异反应。”

    “那就好。”

    孟乐知看了眼光脑,虽然在陈微末进来后他调成了静音勿扰模式,可消息还是在疯狂弹出来。

    “过两天,我可能就走了。”

    “嗯。”

    “…到时候,你想怎么把解药给我?”

    “到时候再说呗,总能联系到的。”

    “…你的光脑呢?”

    陈微末抬了下她的金属手:“当时和手一起炸飞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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