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端恢复不到从前了,但只要这几天他能找到平衡点,往后就不会像现在这样难受了。”

    孟乐知平静下来,说道。

    在来之前陈微末和他说了萧端的情况,他当时就表示,他可以试着帮忙。

    可无论陈微末怎么问,他就是没说怎么帮。

    在陈微末看来,萧端这是难以下手的内伤,连联邦的医疗都束手无策,为什么孟乐知看起来那么胸有成竹?

    “那你呢?”

    “我?我没问题。”

    “…”

    陈微末双手抬起他的头:“我像是傻的吗?”

    “不像。”孟乐知的状态和刚刚截然不同,他反手把她的手握住,从自己脸上拿下来,声音带着淡淡的笑意,“你又是在做什么?”

    “…”

    “什么时候起,和别人肢体接触,不僵硬了?”

    “…你现在是太舒坦了是吧?”

    可陈微末并没有甩开他。

    虽然眼下他像没事人一样还会开自己的玩笑,但刚刚他真的不对劲。

    “感知受损和失控,是什么样子的?”

    孟乐知认真地看着她,眼底藏着一些淡漠的、难以言说的情绪:“外面风调雨顺,里面瓦解土崩。”

    “具体表现是?”

    “因人而异吧,有人会精神错乱,有人会越来越虚弱直至死亡,像萧端就是后者。”

    “那你呢?”

    孟乐知眼睛微微睁大,旋即失笑:“你也会拐弯抹角套话了?”

    “我猜的。”

    “具体猜的什么?”

    “我猜你…”陈微末猛然靠近,“久病成医。”

    视线交汇,孟乐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他垂下眼眸躲避了一下,才又正视着回应她的目光。

    “只是有过类似的情况,再加上我精神力等级比较高,能半操控地帮他直面一下困境,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有过类似的情况?”陈微末把重音放在了前两个字。

    孟乐知嘴角又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帮他,也需要我自己自揭伤疤。只是太突然了,不太习惯,我能搞定,别担心。”

    陈微末一脸怀疑,丝毫不掩饰。

    “你现在是好奇,同情,还是担心?”

    “…你在装可怜吗?”

    “也许吧,可是你吃这套。”

    孟乐知看着她小小吃瘪的样子,忍不住站起身来,扶着她的脑袋,把她往自己怀中揉了揉。

    “我还是去盯着萧端吧,毕竟刚接触,我怕他出事。”

    他出了门,在门外笑容瞬间消失。

    而陈微末在屋内,她盯着那个愚蠢的星兽,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飞船挺进一片朦胧物质,刚进去这个领域,仿佛有一股巨大的阻力全面牵扯,飞船的行进速度几近龟速。

    陈微末和左云始终在驾驶舱盯着飞行状态和环境变化。

    “你也是伤员吧,凭什么咱俩伺候他俩啊?”左云把腿搭在驾驶台上,嗦着糖,大声抱怨。

    “咱们这个飞船,你就算是喊,他俩也听不见,歇歇吧。”陈微末低头忙碌着,面前的屏幕上不断滚动着不同的陌生的文字。

    “两个联邦的上校,现在跑到咱俩的飞船上睡觉,也不管事,要他们有什么用?”

    “吃糖还堵不住你的嘴?”

    “嘁。重色轻友。”

    陈微末抬头无语地瞥了她一眼。

    “看什么看!我又没说错!”

    “…行行行,你说的都对。”陈微末敷衍着,她看了眼坐标,“十分钟之后咱们也能歇了。”

    “不行,我现在就要歇!”

    “…晚安。”

    陈微末一个人又在原地忙了两个小时,她伸了个懒腰,对着窗外愣了一会,最后还是走到了孟乐知房间门口。

    门开启还是有轻微的动静,但并没有对屋内的人造成影响,因为孟乐知根本就没睡。

    屋内没有开灯,他背对着门坐在床边,佝偻着将胳膊架在大腿上,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你怎么能开我的门?”

    “在这个飞船上,我的权限最大。”

    “联邦时间深更半夜,你一个人跑到我这里…”

    “孟乐知。”陈微末走到他跟前,伸手想触碰他的脸,但却停在了半空中,没有真的摸到,“你怎么了?”

    黑暗中,有一声沉重、均匀的鼻息。

    “腿还疼吗?”

    “疼。”

    “躺会吧。”

    孟乐知帮她盖上了被子,刚要起身,忽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拽了回去。

    他立刻单手撑住,这才没完全摔下去。

    陈微末又乘胜追击,把他彻底拉到床上。

    孟乐知想挣扎,但一点用也没有。

    一个在被子里,一个在被子外,但同时暗中较劲,倔得像两头牛。

    “…”

    孟乐知认输,终于放松下来。

    “是什么感觉?”陈微末轻轻摸了摸他的眉间,顺着眉骨滑到了鼻尖。

    “会…觉得没有意义,偶尔穿插着…”

    他没再说话,陈微末却抱住了他。

    “我明白。”

    向外的愤怒发展到一定阶段,总是会转向内部。

    她的情感相对于普通人缺失一部分,所以总是慢一步或感受不到真正意义上人与人的联结,可一旦跨越理性那条线,感性的世界就像沼泽,可以缓慢,却不可抗。

    从无知无觉到可以经历正常的感情流动,她总是产生错觉,到底哪边才是真实的。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这样的?”

    “挺早的,在上军校之前,我的精神力就已经达到了S级,觉醒的早,出问题也比别人早一点。”

    “什么问题?”

    “我…可能有点早熟吧。”孟乐知自嘲似的轻笑,却隐隐有些苦涩,“我只是发现,一个我认为安全的环境,却害死了很多我信任的人。我不懂为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他终于伸出手,也抱住了陈微末。可他控制不住地用力,仿佛一定要获取什么。

    “所以,精神力混乱是无解的吗?”陈微末轻声道。

    “不知道,也许有人可以。”

    但不是他。

    他只是一个逃避了十几年的懦夫。

    他解决不了,所以妥协了,就让崩溃的世界继续肆意溃烂,那道门就在那里,他既不进去,也不去把门关上。

    他的精神力可以增长到4S级别,可以说是相辅相成,是假装脱离了混乱消极认知世界的结果,也是因为世界早已崩塌,他不再有界限。

    可今天,帮萧端直面他的问题,却打破了自己的平衡。

    “我能帮你做什么吗?”

    “…陪我待一会吧。”孟乐知闭上眼睛,“你怎么突然又来找我?”

    “下午你笑起来不好看。”

    他无奈失笑:“眼力见没多少,直觉倒是挺厉害。”

    怀中的人扭动着靠着更近了些:“我困了。”

    “睡吧。”

    安静了几分钟。

    “伊尔能帮你吗?”

    “我对他撤不下防线。”

    “两个小心眼的男人。”

    “…睡吧。”

    又安静了几分钟。

    “我得盯着你,我怕你出事。”

    “嗯,怎么盯,盯多久?”

    “你请假吧,在外面散散心。”

    “但你还是要继续干活。”

    “我又没有心理问题。”

    “…睡觉吧陈微末。”

    陈微末从轻轻怀抱的姿势变成了揪住他的衣领,就这样沉沉入睡。

    她竟然久违地做了梦。

    梦里有个小男孩,他孤身站在血泊中,周围横七竖八躺了很多人。

    她始终看不到男孩的正脸,而她这个旁观者比那个亲临者还要着急。

    等再醒来,她还保持着这个动作。

    迷迷糊糊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她侧躺着把身体反弓拉伸了一下,觉得舒服,又缩回原样。

    “微末。”孟乐知眼中的红血丝难以让人忽视。

    “嗯?”她的声音还是懒懒的。

    “放过我吧。”

    “…嗯?”

    “…你的光脑一直在闪。”

    陈微末的脑子终于接收到她能听懂的信号,她抬手用一只眼扫了一下,又闭上了眼:“没什么事,只是环境警告。”

    “什么警告?这是哪?”

    “维克苏85系星的边缘。有十几道射线攻击这里,还是几十枚物理炮弹。”

    孟乐知蹭的一下撑起了上半身。

    “没事,别紧张。”陈微末又把他拉下来,“咱们停的位置不会受到任何攻击。”

    “你设置了防御?”

    “没有。”

    “…微末醒醒别睡了。”孟乐知轻轻摇了摇她的脸。

    动作幅度不大,但对于困劲还没过去的人,还是有点烦人的。

    陈微末拍掉他的手:“咱们在一滩奇怪的物质里,看起来无形,但只要进来,就像是被胶水缠住一样。有利有弊吧,行动力减弱,但是任何外来攻击也进不来。”

    “也不能一直在这里躲下去。”

    “所以说不急。”

    陈微末被他折腾得也不困了,认真观察起他来。

    “…别看了。”

    孟乐知稍微有些闪躲。

    “你什么时候才能找回那个自洽点?”

    “…这个问题,我很难回答。”他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我还算比较擅长应对这种情况,没事的。”

    “那我就一直跟着你了。”

    “…”

    陈微末到现在也搞不清这是心病还是生理损伤,她也不知道能不能用到“痊愈”这个词。

    她只是不想看到一个强撑着没事,却在心里反复把自己拉扯锻造的孟乐知。

    她在被子里悄悄伸出一只手,勾住了孟乐知的手指。

    “别怕,我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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