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微末把自己的伤都处理了一遍,和左云来到了离飞船有一定距离的高地。

    “今天我跑吧,照顾病号。”左云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装备,她眉宇间十分自如,视线落在下面的洼地。

    她是为了引蛇出洞,虽然看起来危险,但其实只要躲得快,再加上她和陈微末的配合,只要不是太夸张的生物,都是在她们可控范围内的。

    何况今天的这个,似乎还算不上是生物。

    她启动身上的推进器,直接飞落到洼地的中心,拿出一个小型振动器,按进地里。

    仪器虽小,但产生效果却很远。

    巨大的力量在地底一圈一圈地荡开,但表面的砂土只是小范围地微微颤动,形成一道道涟漪。

    裂缝在沙海之上逐渐扩张,砂石向下无限滑动,仿佛大地要被什么东西完全吸走。

    直到砂土中冒出质感完全不同的触角,而后瞬间覆盖全视线。

    这规模远比飞船引擎带来的骚动还要大,传至地底深处的动静似乎把这个星球所有有简单反射的物质都惊动了。

    它们从地底深处冲出,遮天蔽日,毫无规律地抖动挥打。

    左云借助推进器在不同的支干之间跳跃,借力打力,所以落在她身上的力量并不大。

    “出来多少了?”她边躲边问陈微末。

    陈微末站得远,还没受波及,但她也很是意外这个规模。

    不止洼地,连自己脚下和远处的沙丘都在坍塌,冲出来的黑色物质张牙舞爪,大有吞噬这里的气势。

    “感觉还有余地。”她记录下来速度和测出的力度,视线跟着左云一直在移动,“你还能坚持多久?”

    “呵,一直。”

    “…”

    光脑很快估算出面积和体量,她第一次之所以什么都没检测出来,是因为她忽略了一种可能。

    她一开始只关注了普遍意义上的生物,就算是其他潜在危险也只是局限在了这一片很小的区域。

    但如果这地方就不是一颗星球呢?

    物质的体积足够大,也可以有明显的引力。

    砂土可以是外界冲击后的残损物质,而理论上地核的位置,就是被这种未知物质完全占据。

    在没有干扰的时候,这就是一片单纯的平静沙漠,但凡有一点动静,就像细胞的自我保护机制开启,它就会开始主动攻击外界的刺激。

    陈微末虽然已经提醒孟乐知暂时不要在飞船里搞出什么动静,但她还是担心万一这里失控,他们那边来不及。

    左云激活这片区域的物质后,又砍断一块完整又活跃的,跳到了陈微末身边:“差不多了吧?”

    “可以撤了。”陈微末并不是要抢夺主权,只是想了解它的机制。以后如果遇到危险到了这附近,可以借助它们来脱身。

    又或者,她复制出来,直接当作武器来用。

    可她刚说完,地表又发生剧烈晃动,她们脚下柔软的沙子变得像是沼泽一样,失去了所有支撑力。

    她们两人立刻飞离地面。

    刚刚站立的地方迅速陷落,十几条粗壮的触角爆出地表,像是深渊巨口。

    “还好跑得快。”左云每次在高处看巨物,都有一种脚软的错觉。

    而陈微末拽上她转身就飞速逃跑。这个规模的制动,她们如果浪费半点时间,恐怕都跑不了。

    远处的飞船也启动,但速度并不快,只是飞到了和她们齐平的高度。

    陈微末远程操作着飞船,在即将对接的时候,她才打开舱门。两人顺着惯性扑了进去,舱门又陡然紧闭,外面的撞击声瞬间响起,飞船就全速离开这个鬼地方。

    但在惯性之下,砸出去的是四个人。

    萧端和孟乐知被“金屋藏娇”在飞船里,这些变化他们全然没法控制。他们才拐个弯到门口看看,两个控制不住自己的人就撞了过来。

    但论反应速度,左云和陈微末远在这两人之上,就算她们刹不住闸,也能护住这两个无辜被牵连的。

    萧端一声闷哼,左云的手下意识地压在他的肚子上以求得一个支撑。

    “…对不住啊!让我看看,内脏别让我按坏了。”左云拖起她身下的人,另一只手被那个未知物质的触手缠住,两个人就莫名纠缠在了一起。

    而一旁的陈微末早就被孟乐知扶了起来。

    “这也是你工作的一部分?”

    “…这部分主要是兴趣爱好。”

    陈微末尽量表现的坦荡,试图睁大单纯的眼睛。

    这些都是无伤大雅的小插曲,孟乐知也不会干预:“飞船还没修理完,这样保险吗?”

    “只要基础动力恢复就没问题,其他的,可能只是会有点不方便。”陈微末勾了勾他的衣服,示意他单独和自己走。

    “我要回蒂尔特斯了,可能得待上一个月。”她不掩担忧地看着对方,可也只收到浅淡的笑的回应。

    “回去歇歇也好,我看着你折腾都觉得累。”孟乐知忽然双臂圈住她,向上提起,让她坐在了桌子上,他又十分自然地朝向她的唇弯腰低去。

    “!”陈微末一巴掌糊住他的嘴,“我还没说完呢?”

    孟乐知眼神透着无辜,示意她继续说。

    “…我…我是想说…”她目光稍稍偏移,“虽然接下来一个月都得在蒂尔特斯,但是我应该,会经常出来躲清静…”

    孟乐知一怔,眉眼间染上笑意。

    “你是不是要在联邦忙起来了?”陈微末问。

    “大概。但是有时间。”

    “…”

    陈微末有些欲言又止:“这次,我就不参与了。”

    “就算不敌对也不是帮凶,别想那么多。”孟乐知的唇轻轻落在她的鼻尖。

    他避重就轻,没提起立场问题。

    而且就联邦现在各个军区之间暗戳戳的博弈,他也不想陈微末掺和进去。

    “…嗯。”

    两人默契地没提起她的身份现状。

    独立军区的先锋骑兵,现在这个职位只是用来哄骗外人的。

    华澄闹出自由科技这个事,她在联邦已经里外不是人了。

    对内,她针对自由科技其实是断了很多人的财路,对外,她和自由科技早就是水火不相容。

    她又何必淌这趟浑水。

    “你知道,奥莱恩长河吗?”陈微末问。

    “没听过,这是哪?”

    “恒星爆炸后产生的一个时空裂痕,而爆炸产生的废物的巨大引力又没让这个裂痕坍缩成黑洞,很巧合地形成了一个肉眼可见、像波光粼粼的河一样的液态系统。”

    “你想带我去这里?”

    “…从联邦出发经过一个虫洞飞行三小时,我从蒂尔特斯出发经历两个虫洞飞行四个小时。”

    孟乐知故意压低声音,凑到她的耳边:“什么时候挑好的地方?”

    “…我是为了你!”

    “我知道。”

    “…”陈微末今天被他噎得难受,耳朵烧的慌。她一把推开这个得寸进尺但精神也是真的不太好的人,吸了一口气。

    .

    听陈微末的描述,那里好像只是个遗址,可真到那附近,孟乐知发现,长河这个名字非常恰当。

    碎石反射的光线穿透那个透明的液体物质,像是谁遗忘在这里不小心洒下的钻石。

    而那个透明物质,似乎比水要粘稠些,像是深海的浪潮,看起来没什么,却有着波澜壮阔的气势。

    他在这里没等多久,陈微末就来了。

    和日常一身战斗服不同,她这次穿着长裙,不算繁复,但也清雅高贵。

    虽然她整个人透着一股难得的丧气。

    陈微末闭着眼卸力地靠在孟乐知怀里:“虽然你才是病号,但让我先歇歇。”

    “公爵遇到什么难事了?”

    “…别提这两个字。”

    和陈微末料想的一模一样,娜塔莉娅突然宣布的婚讯也让很多人摸不着头脑,所以这些人都来找自己来打听消息。

    她见人见得太多,连冰块脸都快支撑不住了。

    两个人直挺挺地砸在床上,陈微末闭着眼,可另一个人的视线却始终在她的脸上。

    “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孟乐知忽然开口。

    “问。”陈微末懒懒散散地回应。

    “你是什么时候,意识到我喜欢你?”

    陈微末蹭的一下睁开眼睛。

    孟乐知看她的反应,更好奇了。

    “…就…从联邦法庭回来的路上,在车里,到老卓家之前。”

    “为什…”孟乐知本来是要接着刨根问底,但他忽然想到什么,眼神都变了。

    “伊尔告诉你的?”

    “…他就是…突然说了一句。”陈微末本能感到心虚,但她无法解释这种感觉的变化。

    她只是抵着孟乐知的胸口,听着自己鼓跳如雷的心跳。

    孟乐知久久安静着,在陈微末忍不住抬头时,下唇猛地被含住。

    “…你干什么?”陈微末有些惊讶地盯着他。

    “咬不破。”孟乐知眼神幽微,绝对算不上含情。

    “…”

    “那你知道以后,是怎么想的?”他又问。

    “…我没怎么想,我以前只是觉得,你对我的友好是我从没遇到过的,但从来没往这个方向想过。”

    难怪现在回想起来,她那时候反应怪怪的。

    孟乐知发现自己嘴角坠如千斤,没办法再装起往日的笑脸。

    “那你呢?”

    陈微末虽然迟钝,但也明白他在问什么。

    “我…”

    她刚开口,一个炽热激烈的吻就落了下来,尽是原始的贪婪和野蛮。

    肩颈微凉,可身体却滚烫。

    “唔…”

    陈微末猝不及防,但在片刻的失神后,她还是打断了孟乐知这个怯懦的吻。

    “我不知道能不能说明白。我以前觉得,因为改造,我可能早就失去了很多情绪的体验权,所以也没想过这种事会落在我身上。我会开心,会担心,会莫名期待着什么,有时候也想躲开,但不是怕麻烦,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因为我好像有一种冲动,是理智解决不了的。”

    她第一次露出无助的表情。

    孟乐知抬手覆上她的双眼,唇尖落在她的脖颈。

    “是我不好。”

    感受重于语言,他本就不需要这些的。

    他握住陈微末的手,放在了扣子上。

    飞船内的空气算不上温暖,但丝丝缕缕的灼热四溢。

    两人在深海坠落消融,无依无靠,却紧密地互为依靠。

    他在深海中颠簸,吞咽着海风的风刀。

    近在咫尺的雪白的山峰一望无垠,冰凌被绞进了破冰机。

    蝴蝶扇动起的风雪在朗朗晴空席卷而来,雪花却在眼前翩翩起舞。他张开嘴,啜饮冰雪。

    海浪胡乱拍打,力量悄然融合,他却依旧热衷于劈波斩浪。

    上升或下降已不再重要,因为天空会化身星星,飞流直下,又轰然落地。

    长夜漫漫,一切重归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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