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古哑了哑开口道:“裴大人,我等奉命追查刺客,大人可有见到?”

    裴司亭看了眼楚玙,这人并不诧异这声“裴大人”。

    “见是见到了。”裴司亭慢悠悠开口。

    时古向前靠近了几分:“大人可否指点一二。”

    楚玙猜他大抵是要拿自己当替罪羊,当机立断猛地拔出白玉簪,伤口没了白玉簪做封堵,滚烫的血液溢出在楚玙手上,她感受着,眯了眯眼。

    裴司亭闷哼了一声:“瞧着朝西边去了。”

    时古得了方向赶紧冲着二人方向行礼道声谢,头也不敢回连忙带人转身向外撤去,接着又有几队人跟上。

    时古忽又想起裴大人此人为官多年以洁身自好闻名,突然出现在这霜茗楼里倒是有几分蹊跷,这几年来裴司亭同自家主子政见不合时有摩擦,怕有不妥想着应知会自家少爷一声,于是拍了拍身边的同僚将追人之事托付了去,自己则回了二楼。

    齐临沧伤得并不重,只是瞧着伤口临近心脏,瞧着颇为吓人。

    那刺客以命相搏报了必死的决心,可偏巧齐临沧福大命大,刺客的剑于慕淮苏护驾时偏了几分,未伤及要害。

    已有专人上前为齐临沧其包扎,慕淮苏知时古是有事回报,避了齐临沧同他到外间相谈。

    “主子,属下刚刚搜楼,发现裴司亭也在。”

    慕淮苏微微皱眉。

    “二楼?”

    “三楼,那间。”

    时古指了指方才那间雅间。

    “他在三楼做什么?”

    时古神色古怪,他想起门内那撕碎的素粉色床帏,想起二人纠缠在一起的发丝,想起国师大人白皙的胸膛。

    不好说,真不好说。

    “裴大人他……不是一人。”

    正说着,那间门开了个缝,瘦弱身影一闪而过。

    先前那间进了几波异域少年的雅间早被卫兵搜过,此时门户大开分明就是没人。

    慕淮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意义不明地嗤笑了声:“先前还说是哪家这般挑剔选了叫了几波人进去,原是我家的。”

    楚玙见人走远,不愿再与裴司亭共处一室,推门欲走。手腕被人忽地拽住,她回首,裴司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乱正看向她。

    “你我……可是在何处见过?”

    楚玙嘴角带了丝玩味:“裴大人便是这样同人搭讪的。”

    没等裴司亭回答,袖里剑自楚玙掌心滑出,她漠然划开衣袖,眼含凌厉。

    “裴大人再纠缠,那些人可是要去而复返了。”

    霜茗楼已封楼,卫兵间间查去未见刺客,倒引了阵阵骚乱。

    除却别的,光是三楼就遇见了诸多位□□的朝廷命官。

    自胡笳处她已知晓楼主何在,正好趁乱躲闪摸上四楼。

    四楼内间深处,着了粗制麻衣的女子正翻着账本将算盘扒拉得噼啪作响,嘴里念念有词。

    “本月西边庄子交租一万六千钱、京城楼里交租四万钱、北边的钱庄交了两万钱……”,白稚一阵肉疼,每月交租子都是笔不小的花销了……还是得买房。

    上个月被裴司亭那疯子“借”了几万两银票过去,至今不见那人有还钱的想法,白稚咬了咬牙,等干完这票就跟他划清界限!再不借钱!

    她算账算得专注,不经意间转头见自己门前正抱胸站了一人,吓得连忙将账本收起,想想又欲喊人,却被楚玙制止。

    霜茗楼楼主高深莫测,楚玙当是何方神圣,原想着这桩买卖料是难做,谁曾想却是故人。

    早先几年不归山封山前去了许多外地人,不知外界何事引得如此多的外人入山求见尚春秋,却被尚春秋一一拒了个爽快。

    是以外人皆道春秋真人虽名声颇大可窥天事,但这脾气却差得很。

    楚玙听得此言时正同桑放偷溜下山去买点心,当下心里吐槽这帮人说得倒也不无几分道理,尚春秋长着张沾点美丽的脸,可脾气是一点都不美丽。

    那几年的她刚重生在不归山,一心想着避开京城那些机关算谋逍遥度日,天天同尚春秋喝酒下棋,与桑放偷果摸鱼,连尚春秋都说她这世算是被不归山众人养“废”了。

    遇见白稚也是那次下山。二人买了点心正在茶铺里歇脚,就听旁的客人正议论着西郊城边的白衣女鬼,传闻说每逢十五夜半,西郊必有白衣女鬼低吟浅唱,近几年都是如此,虽未听得女鬼害人之闻,但不少人路过西郊时都骇了一跳。

    当日恰是十五,尚春秋又去琢磨什么民间偏方不在山内,晚归自是不会被罚,桑放听得后跃跃欲试就要去探个究竟,心下一个来回便拉着楚玙哀求,偏要见这白衣女鬼是何等样貌。

    夜半的西郊荒无人烟,别说白衣女鬼,就是鸟影也不曾见过几个。

    桑放早已没了先前那股子好奇,夜半鸟惊心,两人在树上屏气凝神,谁也说不好在等什么。

    等了一炷香的时刻,月上杆头,高挂在二人头顶。

    西郊依旧没有动静,只有偶尔的树影摩挲,不时的风吹低吟也吓得桑放不知所措。

    桑放起了几分胆怯,低声跟楚玙道:“我瞧着也没有什么白衣女鬼,许是他们弄错了地点,许是本就是吓唬小孩子的把戏,我们不如回去吧,免得师姐知道我们夜不归宿该担心了。”

    楚玙本就是被拉来的,自是没有意见,于是摸索着就要下树。

    “我就说……”

    桑放话还没说完,楚玙一把将他的嘴捂住,在他耳边嘘了一声。

    远处有一模糊身影,发髻松散衣着破烂,正踉跄着往过来。

    桑放瞪大了眼睛刚要出声,就被楚玙制止。

    “不像是鬼,倒像是人。”

    正说着,那个身影蹒跚了几步,轰然倒下。楚玙连忙跑过去,近了才看清原来是一女子,衣衫褴褛,却掩不住遍身伤痕。

    两人虽在号称妙手回春的绝世神医师姐江亦寒身边待了多年,怎奈医术方面实无半分造诣。只得在城内寻一医馆简单包扎,待到天亮见这女子仍是高烧不退,医馆老头捋着自己斑白胡须摇了摇头,意思是没救了。

    楚玙同桑放一合计,踩着晨露将人背上了山。

    尚春秋还未归山,山上只有江亦寒,她虽不知师妹师弟在哪捡了个人回来,却也尽力施救,白稚这才捡了条命回来。

    可这人即便高烧人也不消停,一会儿喊着什么“狗屎系统”,一会儿嘟囔着“我不过是贪了几两碎银没看住”,扰得桑放三四日未睡好觉。

    师父素来不喜山外人入山,桑放顶这个大黑眼圈去尚春秋前自首,顾左右狂言其他,将尚春秋哄得开开心心后才紧张地说了此事,谁料尚春秋只是轻点了点头,道了声“自己解决”,随即翩翩然回屋修身养性去了。

    白稚就这样在留在不归山住了半月有余,与楚玙一同将桑放兜里的钱骗了个干净。

    ……

    见白稚一番动作下来仍是如临大敌之相,楚玙扬手在额间轻抹,易容用的蜡被她擦掉,露出眉心那点红:“别来无恙。”

    “楚姑娘!”白稚连忙放下笔墨起身相迎。

    前世那勾结皇弟杀夫夺权的妖妃此刻不过是个豆蔻少女,但左右瞧着都距离那史书上末了王朝覆了时代被文人墨客笔诛墨伐的千古妖妃差了不少。

    想着在不归山时的相处,白稚叹了口气,原以为她会选择留在不归山。

    白稚忽然忆起自己深夜赶论文时与导师的争吵。

    之所以有妖妃一称,不过是男人承担不起王朝变更的失败行径,推出女子作为背锅的工具罢了。

    世间如果没了妖妃,谁来背负这大厦将倾的千古骂名呢?

    系统也是因此找上了她。

    “楚姑娘找我可是有什么事?”白稚倒了杯茶。

    “帮我打探下这个人。”见她直言,楚玙并未拐弯抹角,沾了茶杯上溢出来的水迹在桌子上一笔一划写下了“裴司亭”几个字,暗地里注意着白稚的神情。

    白稚扭过身,顺着楚玙的视角看了眼桌子上的字不动声色问道。

    “噢?裴大人?因着昨夜慕府一事?”

    楚玙没有说话,言下之意便是默认了。

    慕家府上住了个不归山的仙人并不是什么隐蔽之事,何况还有她在后头煽风点火,白稚知道这些倒也正常。

    “你怀疑并非偶然?”

    楚玙不着痕迹的一顿,抬眸看了眼白稚,倒同她想到一遭去了。

    白稚倒是毫不意外不归山多年避世,此时自己会大张旗鼓地出现在京城。

    “家主消息倒是灵通。”楚玙笑意盈盈地看着白稚。

    后者一愣,心道坏了。

    自己是仗着系统有所凭,又跟着重活了一世,对这几人间的爱恨了解了个分明,上帝视角自然知晓她心中所想。

    这世的楚玙在不归山重生,同前世渴望权势,在男尊女卑束缚下只能以入宫当皇后来触碰权力的慕淮初不同,又与她无忧无虑玩闹半月,她就放松了警惕。

    若被察觉,她还会同自己这般交心吗?

    她知晓楚玙这话非但是仅指慕府一事,连忙想着如何糊弄过去。

    “当然灵通,我一听说有不归山仙人下山便叫人连忙打探,这年前年尾盼着你下山,好不容易把你盼出了不归山,自然是要小心对待,日日确认。”

    玩笑间是把这归于不经意的期盼了。

    楚玙沉默了一刹,又道。

    “裴司亭此人不像坊间传闻那般风光霁月,你诸事小心。”

    白稚心下一松,这是刻意将这事揭过去了。

    她巴不得马上去给不归山送幅上书“民风淳朴,教书育人”八个大字的锦旗表彰一下尚春秋老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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