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菀夕扶着胸口撑着从地上站起来,面上还向梁浅努力的保持着微笑道:“王爷说笑了,我不过是在你那学了些傍身的小本事,哪里谈得上好得很,再说云瑶……”

    她看他一眼,垂下眼眸说:“我什么时候去过呢?”

    听了她的话,梁浅转手就拔出了剑架上的剑,回身直指向她,他充满愤懑的目光中,似乎有一团火在燃烧。

    “你还想骗孤到什么时候?为什么不肯跟孤说实话?那天晚上在峡关阻止孤入云瑶,纵火烧了通往云瑶的整条峡谷路的难道不是你吗?跟你一起的那些又是什么人?绥人安插在我大乾的内应吗?看来你又做回了涅阳郡主……”

    轻笑两声他又道:“之前孤就在想,云瑶那么偏的地方,绥人怎么可能想到走那里?直到那晚,孤看到你的身影出现在峡谷外,才想起不久前你就曾问过孤那里的地形,前一段时间你还总是夜半外出,想必就是在给绥人探路吧?”

    说着,他又将剑向洛菀夕逼近了些,愤怒的眼神中隐隐透着几分痛苦,“你知不知道通敌叛国是死罪,你当初明明答应过孤的,不会背叛孤,为何如今又要反悔?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有苦衷你告诉孤好不好……”

    他手虽还握着剑,可声音明显软了下去,他目光恳切地看着她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阿骛,只要你跟孤说实话,孤会念在夫妻一场的情份上,将你送回郢都,同你一起向父皇认错,不论生死,孤都会陪着你的,孤还会……”

    “没有。”

    梁浅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洛菀夕断然打断了。

    她紧抿着双唇,抬眼看向梁浅,许久,才从嘴角挤出个淡然的笑容对他道:“我是说,我没有什么苦衷,那晚殿下看到的那个人……也的确是我没有错。”

    梁浅一双眼睛死盯着她,错愕的表情,显然对她的坦然感到有些猝不及防。

    “为什么?”他问她,一向温柔的声音冰冷至极。

    洛菀夕只轻轻的笑了笑说:“其实也没什么为什么,从前是我把一切都想的太简单了,总觉得自己没有了以往的记忆,就和过去的自己彻底没有关系了。”

    她摇摇头继续道:“可事实上哪有那么容易撇清的关系,我娘是绥人,我终究也是绥人,之前怀孕的时候,就有人跟我说过,你们大乾的人是不会让我一个绥人,生下和你的孩子的,我不相信,我拼了命的想保住那个孩子,可终究……”

    她深吸了一口气,说着目光转向别处,努力眨着眼眸阻挡住了眼眶里的泪水,又转头看向梁浅继续道:“其实我和你原本就不是一路人,从前是我们想的太天真,总以为只要两情相悦,就能跨越一切障碍在一起,可有些障碍是跨不过去也绕不开的,两个人在一起看似只是两个人的事,其实还牵连许多,绥乾两国一个是我母国一个是我夫家,做为夫家的媳妇,父王母妃虽然面上不说,但心底却从来不愿承认我,哪怕我什么都不做,他们都无时无刻不在提防我,还有我的母国,他们总是不断地提醒我,我背弃他们就是对母国不忠,不忠的人会受到惩罚,他们甚至不惜……”

    说到这,她忽然有些哽咽,放在裙裾边的手,不自觉地收紧,看得出她像是在压抑着什么,但顿了顿,她还是镇定下来,继续用一种平淡的语速向梁浅缓缓道:“像我这样的人,其实也可怜的,既不能得到夫家的信任,又得不到母国的认同。而我之所以会这样……”

    她目光缓缓移到梁浅脸上,忽然向他冷冷一哂道:“其实都是拜王爷所赐。”

    梁浅双目赤红的看着她问:“你胡说什么?怎么会是孤?孤……”

    “不错!我之所以活的这么可怜,说到底都是因为你。”

    洛菀夕忽然对着梁浅提高了声音,语气也变的强硬了起来,她直视着他说:“从前我总以为我和你的相识完全是一场意外,我总想如果我没有来到大乾和亲,没有遭遇那场风暴,没有被土匪掳走,就不可能遇上你,更不可能爱上你,可……”

    她说着垂眸冷笑了一声又道:“可为什么那天送亲的队伍,会在风暴天进入荒漠而不走官道?是谁故意将官道阻截了,让我们不得已必须改道,又为什么几百人除我之外无一生还……”

    她苦笑着摇摇头说:“一切的一切看上去那么天衣无缝,可谁知都是你一手设下的圈套,你从来没有想要我嫁到大乾,从一开始你就想要了我的命,如果那时不是我失忆了,落在了土匪手中,你没能将我认出来,或许我早已成了你剑下的亡魂,又怎么可能等到今日,才让你以剑相向?”

    梁浅拿剑的手有些不稳,他怔怔的向后退了退,恍惚的问她,“这些话都是谁告诉你的?”

    洛菀夕只笑了笑说:“有些事总不会因为一阵风就消散的。”

    梁浅还在强自解释,“可不管之前孤对你做过什么,之后孤对你从未有过一句谎话。”

    洛菀夕轻咬下唇,固执的向他摇头:“不是这样的?梁浅你还没明白吗?我们阴差阳错才走到了一起,之后就算再努力的维系,也不可能像寻常夫妻那般平静过活,只要我还是绥国的涅阳郡主,你是大乾的邵王殿下,之后就还会有无数次,像今日这样刀剑相向的时刻。我们终究……是不该走到一起的人。”

    梁浅像是听出她的语气有些不对,立即向她否认:“不会的,只要你向孤保证不再有下一次,孤也不是不能原谅你这一次……”

    他试图给她一个台阶,让彼此都能妥协。

    可洛菀夕却不动声色的向着他的剑锋又走近了几步,她一瞬不瞬的凝视着他,生硬的从唇角挤出个笑容,不由余地的对他道:“梁浅,结束了,你心底也是清楚的,今日你放我走还是不放我走,其实我们都该结束了”

    梁浅手中的剑已经快握不住,他双眼通红的直视着她,脸上浮起一丝惨淡的笑意,“阿骛你在说什么?什么叫都结束了……?”他嘴角抽搐的努力摇头,忍了又忍,终究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的问了她一句道:“阿骛,你可想好了?”

    洛菀夕没有说话,下颌微微有些颤抖着凝视着他,半晌像是拼尽了全力才露出了个看开一切的笑容,向他点了点头。

    梁浅怔怔的看着她,忽然也笑了,失神间滑落了手中的剑,他强自压抑着内心的悲恸,声音还算平静的对她说:“洛菀夕,你知道孤不会亲手杀了你,也不会将你交给父王让他处置,可从今往后,没有了孤的庇护,你若再在大乾的境内继续帮绥人做事不知收敛,那断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他在告诫她,也是想用着这种方式,提醒她,他对她还有利用价值,她可以不必放弃他,他试图让她回心转意。

    可洛菀夕却连利用都不愿利用他。

    她看了一眼他丢落在地上的剑,又抬头看了一眼他深邃而依旧对她饱含深情的眼眸,微微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可喉咙哽了半晌都没能说出一个字,最后她竟然弯下腰去,向着梁浅深深的拜了一礼。

    梁浅不懂,苦笑着问她:“你这是做什么?”

    洛菀夕也不抬眼看他,只一直低着头说:“殿下今日放我一马,我知道你是念在我们夫妻一场的情义,这份恩情,阿骛谢过了,它日不论我犯下什么大错,也绝不牵连殿下,还请殿下早日写下休书,另觅良配,也好了却了我们这一桩从一开始就不该结下的畸缘。”

    梁浅气极无言,竟然失笑出声,他声音颤抖的问向洛菀夕,“你怎么说得出口这样的话?从一开始就不该结下的畸缘?”

    他怒指向她:“是啊!孤若从一开始就杀了你,哪会生出后来这许多麻烦,你要休书是吗?好,孤即刻就写给你。”

    他说完转身走到案桌旁,命慧默研磨,自己铺开一张纸就开始写起了休书。

    而洛菀夕始终面色平静的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他。

    梁浅坐在案前,握笔写了半晌却只有寥寥几字,后来又反复落笔试了几次,终因心烦郁积难以成文。

    最后他一怒之下撕了手中的纸,丢了手中的笔。双手撑着几案,艰难的阖目深深的呼吸了好一阵,才令自己情绪稍稍平复了一些。

    睁开眼他再次转头看向洛菀夕,声音已变的冷漠而平静,“其实写不写休书都不重要了,你我的这场婚姻本就不是一纸休书可以了结的,你先走吧,孤会向父王请旨,早日解除这场婚事,绥国边界已封,你暂时也回不去了,不如就先回郢都去找洛逐风吧,好歹他也是你的生父,算你半个娘家,离开了孤,或许那还算你落脚的一个去处。”

    洛菀夕向他缓缓的低下了头,语气也是客气而疏离,“多谢殿下在这个时候,还能替我考虑,其实我也是这样打算的。”顿了顿,她又道:“既然该说的话我都说的差不多了,我想现在我也是时候该走了。”说着,她又深看了梁浅一眼,最向他一字一句的道了声:“还请殿下多珍重。”

    梁浅放在几案上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他凝视着她,半晌,才压抑住自己,垂下眼眸没有再看她,只敷衍的也回了她一句,“你往后好自为之吧。”

    洛菀夕走后,慧默问梁浅:“王爷可要属下护送王妃回郢都。”

    梁浅淡淡的摇头:“不必了,她有自己的人。”

    “那殿下就舍得这样放王妃走?”

    梁浅则苦笑:“不舍又如何?要走的人始终是留不住的。”

    慧默坚持,“王妃一定是有苦衷的。”

    梁浅也说:“是啊,她有苦衷,可……”

    他目光落在帘帐被掀起的一角,透过那一角他正好可以看到洛菀夕头也不回毅然离去的背影。

    渐渐的,他的眼眶变的有些湿润,半晌,才声音木然的向慧默继续道:“她始终不肯将她的苦衷告诉孤,想必也是……从未信任过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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