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明天光里,蓝楹花挂满枝头,簌簌成串,春风拂过时,似流苏般,一道好风景。

    “放榜啦,放榜啦。”临安街头,一群身着素衣的孩童奔跑着,口中大声嚷嚷道,脸上带着绚烂笑意。

    两道商铺中人不由闻声探出头来张望,虽与他们无关,但也忍不住好奇今年榜首之人会是何人。

    听闻朝中变了风声,那些当官的不再只限于世家豪族,普通百姓也能作官,适龄参试即可,择优选拔。

    但每年里真正能做到平步青云之人却是寥寥无几,听闻不少世家子弟也不再单纯依靠家族蒙荫。

    近年来,国子监科考已成京中一大热门。

    国子监外,放榜之人前脚刚走,后脚顿时被围得水泄不通。

    今年来看榜之人格外多,凌华也随同窗林濡一道而来看榜。

    榜首处,凌华之名赫然在目,再往下数,林濡亦在其中,位列第九,虽不及凌华那般耀眼,但亦不算差,二人都在今年的红榜内。

    二人看罢,当即笑着离去,寻一处清静酒楼,痛快喝上一场,酣畅淋漓。

    初颜阁中,芸娘一早让人去看了榜单,得知凌华位列首榜之位后,为其欣喜不已,她现如今留在初颜阁中替褚清打理生意往来,也算安顿了下来,但心底终归还是惦记着那人。

    凌华恋慕褚清一事她不是不知,只是在她看来,褚清视凌华为兄长,二人间绝无可能,何况褚清是性情中人,素来重情重义,知晓她对凌华有意后更不可能会接受他。

    便是笃定如此,芸娘才任由一颗心毫无保留地给了那人,想着总有一日,那人必定会看到自己好。

    可惜事与愿违,满腹心思终是落了空,绕是她放下所有,伴在其侧奔走他乡也不曾换来一份倾心。

    她不是没有为自己争取过,凌华离开临安城那日,她在城外拦下他,一腔孤勇道明心意,却是得来一句“我待姑娘从无有过男女之意。”

    自此,芸娘心死,留在临安城中,开始认真钻研起商贾经营之道来,替褚清打理初颜阁。

    “让人去大将军府告知一声。”芸娘终是不忍见他与从前珍重的好友分道扬镳,遂自作主张道。

    “芸娘子可是识得今年榜首。”一旁的掌柜见她少见面露如此笑颜,不由多嘴问道。

    跟在这位娘子身边不久,他也算有几分了解其脾性,生得一副美艳惊人面孔,行事却利落干脆,笑得最魅惑人眼时,也是最狠辣之时,叫人不敢小觑。

    “出口前先打好算盘,哪些是你该问的。”芸娘瞬间冷脸,不耐地觑了眼身旁掌柜,转身自顾离去。

    留在原地的掌柜顿时大气不敢喘,垂着头不敢再多言,方才是他逾越了,忘了规矩。

    芸娘回到屋中,逼迫着自己坐下身来,敛心静气,拿起笔墨来继续抄写商经,不叫自己胡思乱想。

    乌衣巷谢宅中,谢玄景趁着近来休沐,特地亲自指导裴季,传授才学,每至夜阑时,才从前院归来。

    “公主,凌华郎君有消息了。”颜沫思来想去,终在褚清就寝前,将此消息告知了她,屋中只二人在。

    褚清闻言放下手中画本,抬眼望着,等着颜沫说下去。

    “凌华郎君夺得了今年国子监魁首。”颜沫小心说与道。

    提及此人,颜沫也算有所耳闻,有些拿不准褚清心思。

    在云瞻提及的往事里,二人曾在情窦初开时彼此依偎过,是亲情还是爱情,或许只有当事人才晓得。

    “嗯,若是他来找我,无论如何也要告知我一声。”褚清闻言不咸不淡道,随后埋首,继续翻看着手中画本。

    颜沫来前有些担忧,怕褚清始终介怀,遂来时刻意走到褚清身旁,若她为此动怒,自己也好从旁劝说几句。

    哪知褚清淡然得很,如同无事人般,瞧着似全然不曾在意过。

    颜沫不疑有他,但真以为褚清早已放下,转身往外走去,不再打扰。

    屋中安静下来,褚清目光移开来,将手中画本随意放置在侧,神情闪烁着,她如何也了不得凌华会去参加科考,从前她为他安排的官职不低,掌两郡诸事,放在朝中也是二品官职的存在,可惜他瞧不上眼,竟背着她辞了。

    褚清如今越发看不懂凌华了,从前盼着他入世时,他不愿,而今与她分离后,他倒是愿意了。

    褚清默默端坐着,心中郁闷至极,何时起,他们间已经越走越远,瞧不清对方心意了。

    前院中,裴季安心住了下来,由谢玄景亲自教导,府中人称其“季公子。”

    裴季本身心思聪慧,脑袋灵活,谢玄景讲至兴处衍生时,他总能触类旁通,加之有在外游离过的经历,见识多,教导起来倒也不必过于费心。

    今夜提前安排好课业后,谢玄景早早归来,想与褚清商量明日出府游玩一事,二人成亲至今,每日繁忙,甚少聚在一处,明日是休沐的最后一日,谢玄景不想二人就此渡过。

    谢玄景归来时,褚清拾起了心思,正与初云、初月等一道逗弄着汤圆。

    颜沫毕竟要离去,照顾好公主爱宠一事的担子即将落在二人身上,这几日来,两人花了不少心思才让汤圆接纳了她们。

    院中,雪白身影在草丛中肆意地撒欢,时而露出那圆滚滚的肚皮,时而奋力扑碟,那场面叫戏谑而诙谐,惹得三人捧腹大笑。

    谢玄景站在院外瞧着,唇边不自觉浮现一抹弧度,眉眼轻柔之色近来不曾消散过。

    身后处,青影见自家郎君脸上的笑意早已见怪不怪,不止他,便是暗卫们也发现了,这几日来,是他见过他家郎君笑意最多的时候,他们已从刚开始的目瞪口呆到如今的淡然视之,如今只盼着他家郎君能每日都如此。

    “公主,汤圆近来喜动,黏人,还喜夜间叫唤,想来怕是思春了。”初月掩袖,轻笑着说道。

    “奴婢从前在家中时也养过猫,见过猫狗发情之态。”

    “哦,这样呀。”褚清惊讶之余,似认同了初月之言,眼含谐谑笑意道。

    “宫中御苑里有不少名贵品种,公主可要替汤圆配种。”初云也在旁笑着插嘴道。

    “再看看吧,你们平日里照看时仔细些,莫伤着自个儿。”褚清倒是不着急此事,此猫是谢玄景送她的,但她还没想好,二人间如今纠葛过多,往后离去时怕是更难以割舍。

    “公主,郎君回来了。”褚清出神之际,谢玄景已踏入院中,初云出月见状,忙规矩地行至一旁,轻声提醒道。

    褚清回头,谢玄景已行至眼前。

    “回来啦。”上一刻前褚清还在思量离去之事,如今面对着正主那双包含深情的眼眸,叫她心虚不已,语气有些不自然道。

    “嗯,裴季聪慧,无需过于操心。”谢玄景轻言道,“京郊外有一处僻静别庄,那里开阔旷野,春日里落英缤纷,还有一天然热泉,你可愿同我去住上一日。”

    谢玄景问得突然,漆黑眼眸中尽是真意,不像临时起意。

    “好,可要带些衣物。”褚清应声,语气里有着抑制不住的喜悦,她在柴桑时,时常同陌尘、凌华等人一道乘兴而为,只为活得惬意。

    “不必,青影会备好。”谢玄景眼中露出笑意来,他其实没把握褚清会应下。

    二人换下华服,换上骑装后,一前一后,打马往郊外而去,出了城门后,二人不由扬起手中鞭子,肆意纵马。

    月朗天青,疏云繁星,银白天地间,二人长发飞舞,神情甚悦,有着道不明的畅意。

    到别庄时,暗卫快些一步已提前叫人备好灯火饭蔬。

    褚清随谢玄景而来,庄子里的人早已等候在外,灯火明亮。

    “见过少主、少主夫人。”待二人下马走近,众人立时躬身行礼道,其中一人为二人带路。

    褚清跟在谢玄景身后,不时打量周围,此此地偏僻,居幽谷中,四周林木苍翠,乃绝佳的悠闲隐居之地。

    入得其中,竹林后,一道银水飞涧而下,水声潺潺,瀑布后,水声渐小,为二人居所。

    侍者将二人引至此地后,躬身告退,屋中只留下饭食。

    “今夜在此住下,且先用过饭食,寝衣会有人送来。”入内后,谢玄景去往池边打来清水,眼神示意褚清净手,随后折返,取来白净绸布递给褚清道。

    褚清将手伸如铜盆中,温热之感袭来,抬眼瞧着谢玄景熟门熟路,想来他必是常来此处。

    “那里便是你说的汤泉吗?”褚清望向谢玄景方才打水之地,此时望着他问道。

    “正是,偶然间寻得热泉,便在此地建了别庄,闲来无事时,会来此小住。”谢玄景自然接过褚清用过的帆巾,净手后,面色如此地擦手,随后二人落座,围着竹几,安静用晚膳。

    两菜一汤,虽是寻常饭蔬,却是别有一番滋味。

    二人放下筷后,侍者入内来收拾,顺便送来了二人衣物。

    山间夜里不比城中,要冷上三分。

    近来褚清已习惯同谢玄景共枕眠,沐浴后,倦意袭来,谢玄景尚清醒时,身旁之人早已沉沉睡去。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在府中时,褚清怕热,有意或无意地躲谢玄景远远的,有时偶尔嫌热掀被或不安分翻身时,肢体间难免触碰。

    谢玄景早已见怪不怪,勾唇一笑,不曾放在心上。

    今日许是山间太过寒凉,生了寒气,身旁之人蜷缩着身子,慢慢靠近身旁热源,直到二人相抵而眠。

    暗夜中,谢玄景感受到褚清探入怀中,手不自觉地揽着,毛绒发顶缩在肩头处,睡得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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