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的惨案虽然给丰明县笼罩上一层悲伤的阴影,但却并未浇灭人们举办节日的热情。到了晚上,这种热情更得彰显。

    除了官府和江湖商会举办的祭神活动,还有不少百姓摆出了自己的小游戏供大家玩乐,而往往是这些自发的游戏,更加妙趣横生,也是顾婉兮的最爱。

    今夜该是酣畅游玩的时候。顾婉兮决定先抛去一切烦恼,痛痛快快地玩一番再说。

    此时的她一手拿着糖葫芦,一手拿着新买的木制小花灯,东瞧瞧西看看,偶尔跟碰到的书院学生闲聊两句,时不时跑到摊位上看别人玩游戏,玩得不亦乐乎。顾慎和南宫朔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活像两个跟班。

    顾慎到没什么,已经习惯了,就是他发现这一路上顾婉兮对南宫朔都是冷眼以待,作为东道主有些尴尬,就自发地为南宫朔介绍祭神节的来历和各种游戏的玩法,没想到南宫朔也是极其敷衍,“嗯”、“好”、“不错”是常说的三句话,把顾慎折磨得想当即逃回书院睡大觉。

    “顾慎!快来!”顾婉兮在前方招手。

    终于有事可以打破尴尬了,顾慎如释重负,赶紧三步并两步走了过去。

    “怎么了,姐?”他问道。

    顾婉兮指着一个挂在木板上的象牙鬼工球道:“我想要这个。”

    顾慎看了看,这是个玩射箭的摊子,射中目标后就会有奖品,只是箭矢需要花钱买,而不同的奖品对应不同的玩法,相应的箭矢的价格也不一样。

    比如一个木偶或者一条手绢,只需射中固定箭靶的靶心就行,三文钱一支箭。象牙鬼工球显然是比较贵重的物品,需要二两银子,并且要将悬挂在半空的五枚铜钱串联起来射中后面移动靶的靶心才行。

    游戏的箭镞是特制的,饶是如此,其大小也与铜钱的孔心差不多,要不偏不倚的串过去一枚都十分困难,更别说是五枚了,而且还是在风中摇晃的五枚。

    这根本就没打算让人赢嘛。

    顾慎转过头,正要劝姐姐放弃这种给人送钱的游戏,但看到她期待的眼神,劝说的话语又憋了回去,心下一横,打算赌一下运气,便掏出银子说道:“行吧,我试一下。”

    取过箭搭弓拉弦,箭矢“咻”地一声快速飞出,直中铜钱,然而可惜的是,只射中了前两枚,箭矢被卡在铜钱孔心中不停摇晃,看起来十分滑稽。

    周围的看客都笑了起来,顾慎也不好意思地挠头浅笑,对老板说要再试一次。老板递过箭矢,说道:“试几次都可以,但不能把已在孔心里的箭取下来。”

    顾慎目瞪口呆:“什么?”

    顾婉兮道:“如果是另一个顾客,也不能取?”

    老板道:“换个人当然可以取,同一个人不可以。”

    顾慎无语道:“你这是什么破规定。”

    老板两手一摊:“规定就是这样,你要玩吗?”

    顾慎还没说话,顾婉兮倒是不乐意了,拿了弟弟手里的箭就要退银子,这时却有一只手伸过来,拿过她手里的箭和顾慎手里的弓,拈弓搭箭一气呵成,箭矢如风一般射出去,穿破了卡在孔心里的箭,势如破竹穿透五枚铜钱,正中后面的移动靶靶心。

    现场看客立即发出激烈的欢呼声,小摊老板虽不情愿,但做生意就得讲个诚信,还是将鬼工球取下交给了来人,只不过附加了条件:“你是另外的客人,二两银子。”

    来人微微一笑,身旁的仆人奉上了十两白银。

    老板乐开了花,看客们也惊叹于此人的阔绰和精湛的射术。顾婉兮惊讶地转过头,发现来者竟是白天救她一命的沈公子。

    顾婉兮微微一笑,正要开口说话,顾慎却开口叫道:“厉害呀,姐你快来看!”说完想起南宫朔,又加了一句,“南宫兄要不也来瞧瞧?”

    老板生怕出问题,到手的银子飞了,也急匆匆赶过去,细眼一瞧,顿时惊叹出声。

    原来那五枚铜钱并不是被穿过孔心带到箭靶上的,而是箭矢上的力道太大,将五枚铜钱硬生生射破,强带到箭靶上。不仅如此,那长箭还有一半穿透了箭靶,箭杆上满是被刮伤的痕迹。

    这沈公子,看上去样貌俊秀,像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没想到劲力如此之大。

    顾慎不由得拍手叫好,表达自己的敬佩之情。沈公子也是浅浅一笑,将鬼工球递给顾婉兮。

    顾婉兮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忙摇手道:“这是公子赢下的物品,该归公子所有。”

    沈公子道:“我对此物并无兴趣,要不是看姑娘想要,我也不会下场射箭。”

    这话说的稍显暧昧,顾慎由不自主地看了眼南宫朔,顾婉兮也有些尴尬,说道:“公子先是救我,现在花钱游戏,还要把奖品给我,我……小女子受之有愧啊。”

    沈公子笑道:“姑娘不用误会,我是游历久了,难得遇到一个算是相熟的人,顺手帮个忙而已,没有其他意思。”

    话说到这份上,再拒绝就显得刻意且不近人情了,顾婉兮微微施礼,道过谢后接过了鬼工球。

    鬼工球做工精细复杂,球内套球,层层叠叠可从数层到数百层不等,全看工匠手艺,是以十分难得。

    顾婉兮正高兴地拿着球把玩,没注意到周围的人越来越多,都是来看箭靶的。而且人群中还有不少书院的学生,他们不知道此前的事,见顾婉兮拿着奖品,顾慎又站在一旁,自然认为这箭是顾慎所射,纷纷赞叹道:“没想到啊,顾慎,你箭术什么时候变这么厉害了?这力道,你学武了?”

    顾慎一脸尴尬,忙挥手摇头,指着沈公子道:“不是我,是他。”

    众人眼光望去,见是一名体型纤弱的公子哥,纷纷摇头道:“你唬谁呢?”

    顾慎百口莫辩,沈公子却开口道:“你们都是鹿鸣书院的学生?”

    众学生点头,沈公子又说道:“听闻鹿鸣书院除了教授《诗》、《书》、《礼》、《易》、《春秋》等经典,还有骑、射、琴、棋、剑,甚至是战事征伐,可是如此?”

    对于书院所授知识,学生们向来引以为傲,现在听旁人这么说,更是心生骄傲,点头称是。

    沈公子却是一笑道:“这么说来,你们都精于此道了?”

    这话里包含挑衅之味,学子们自然能听出,顿时心生不满。一名学子瞧见旁边有卖首饰的小摊,立马掏出银子给老板,说要借用一下,随后以胭脂盒为山、华胜为城、长簪为河、珠玉为兵、花钿数量不多,正好作为攻城之械,摆了个简易的地形,邀请沈公子比试一番。

    顾婉兮和顾慎出言劝解,沈公子却是一笑,走到摊位前接受挑战。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沈公子竟是连战连胜,打得诸位学子毫无招架之力,让他们充分明白了什么叫纸上谈兵,才如赵括。有位学子下不了脸面,强词道:“我们只需学习理论,日后辅佐君王时能给予建议就行,又不是真要带兵打仗。”

    沈公子点头道:“嗯,我也只学过理论,没去过真正的战场。”

    学子立即被气得面色通红,转眼瞧见顾慎,说道:“顾慎,你不是自誉为将佐之材吗?来,给他点教训。”

    顾慎吓得往后一跳,说道:“那是之前比赛,你们输了说来嘲讽我的,怎么变成我自誉了?”

    可目光一瞟,沈公子已经满脸笑意地看着他了。

    顾慎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可又拉不下拒绝的脸面,转头看向南宫朔,发现他也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就只能硬着头皮硬上,说道:“这个,还请沈公子手下留情。”

    沈公子嘴上说好,但下起手来是一点都不留情,顾慎被他打得丢兵弃甲一阵混乱,珠玉比喻的士兵不知不觉间被分为好几股,眼看这就要被逐个击破,全军覆没,南宫朔却突然走了过来,站到顾慎身后开始指点,而在他的指点之下,那几股散兵竟然突破重围,渐渐集中在一起,甚至分出了两股士兵,扰乱敌军,护送大部分士兵撤回了城池。

    沈公子抬眼看向南宫朔,顾慎却因自己作弊而微红了脸,很自觉地退到一旁。

    “公子方才好像对这游戏并不感兴趣。”沈公子笑道。

    南宫朔眼不离战场,只口头回答道:“嗯,我感兴趣的是你。”

    沈公子一哂,说道:“要重新开始吗?现在局势对你很不利。”

    南宫朔道:“不用。季节?”

    沈公子一愣,随即笑道:“正值严冬。”

    “粮草?”

    “围城四月,我方补给充足,你们储备将尽。”

    “看样子也不会有后援了。”

    “所有通往此城的道路都已被封锁,包括上游河流,再不投降,我就要筑堤断水了。”

    “所以早晚得孤注一战。”

    “就等你拼死一搏。”

    “好。”

    两人显然扩充了“战场”的范围,把它当成一场真正的战争在打,而且沈公子明显是在耍赖,将优势全拦在了自己这方。众学子和看客都被深深吸引,围在小摊边仔细观看,连顾婉兮也屏气凝神,去看这她根本就不懂的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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