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被毁,顾婉兮、南宫朔只能和皇帝一行人就住在县衙里。此时的县衙乃是前衙后邸。前方是以大堂、二堂形成的前衙,用于处理公事,后方便为内宅,是县长及其家人的居住之所。

    从书院回到县衙,顾婉兮立即沐浴更衣,随后马不停蹄地去找南宫朔。南宫朔也被砸了一身的脏东西,不过男子洗漱的速度向来比女子快,顾婉兮来到他房间时,他已经拿着一本书在看,见顾婉兮来,十分意外。

    “怎么回事?”顾不得流言蜚语,顾婉兮进屋后就关上门,问南宫朔道,“沈公子就是当今圣上?”

    南宫朔放下书,点头承认。

    顾婉兮又道:“你早就知道了?”

    南宫朔摇头道:“没有。”见她怀疑的目光,又解释道:“朝廷规矩,只有五品及以上官员才有资格参加朝议,参见陛下。我此前只是普通将领,并无资格一睹圣颜,后来晋升四品,诏书也是直接送到营地里,没有招我入宫受封。所以,我没见过陛下。”

    顾婉兮道:“但你见到他的时候,就隐约察觉到他的身份了,是吗?”

    南宫朔反问道:“你来就是问这个?”

    顾婉兮端了根凳子坐在南宫朔面前,说道:“我想问你,屠杀客栈和书院的甲衣武士,究竟是不是宁王派来的?”

    南宫朔道:“从目前的的消息来看,是。”

    顾婉兮低头想了一下,随后说道:“我也要去。”

    南宫朔道:“什么?”

    顾婉兮道:“陛下会出兵宁国,你既然在此,就没有不用你的道理。既然甲衣武士是宁王的人,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他都是我的仇人,我要亲眼看见他死。”

    直到这时,南宫朔才重视起顾婉兮的到来,凝目盯着她,眼神里逐渐透露出严肃和审视,说道:“你为什么认为陛下会出兵?”

    顾婉兮正襟危坐,说道:“宁王拒绝入京解释刺杀一事,不管找什么样的借口,都是害怕自己不能再离开王都。抗旨,既是心虚,也是对事实的侧面印证,再加上世子夜逃一事,显然宁王是会抗旨到底的,陛下想要保住天家威仪,只能出兵施压。”

    南宫朔道:“自古以来,违背天子旨意甚至暗杀天子的诸侯大有人在,其中天子赦免其罪的例子也不在少数,况且宁王谋反,我们并没有确凿的证据,说不定宁国朝廷中已有大臣劝宁王遵从旨意,向陛下当面请罪。”

    顾婉兮道:“那也只是‘说不定’,宁王若真存反志,事情发展至此,只怕他已在召集人马,甚至早已联合其他诸侯,陛下速度稍慢,等来的可能就是诸国叛乱,我相信陛下不会冒险去等一个‘说不定’。而且天子赦免诸侯之罪,前提是诸侯忏悔认罪,连承认都不肯,天子如何赦罪?如果连这种事都能放任,天子威仪何在?各诸侯的忌惮又何在?所以天子定然会派兵。届时宁王若俯首认罪,赦不赦免他是天子的权利,但他若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又拒不配合调查,那就是兵临城下,废王除国。”

    “而且,”不等南宫朔开口,她继续说道:“陛下已经给出承诺,令凶手伏法,给百姓一个交代。再有,我去听野书引来刺客的事,只有陛下、县长和你知道,丰明县的百姓怎会得知?是谁透露出去的?为什么要透露出去?”

    顾婉兮顿了一会,随后鼓起勇气,小声、却又坚定地说道:“师出有名,这个名,不怕多,只怕少。”

    南宫朔静静看着她,许久之后才微微一叹道:“伯父一定觉得很可惜,你不是个男子。”

    顾婉兮苦涩一笑,说道:“我远比不上顾慎。”

    可惜他已经不在了。

    南宫朔摇头道:“但我不能答应你,历来行军,军队里从来没有女人,这是金规铁律,不能更改。况且陛下不一定会杀宁王。就像我刚才说的,就算宁王真的有谋反之举,陛下是否杀他,也是取决于杀他与不杀他可能会产生的影响,现在无人能预判这个影响会有多大。单杀首恶、流放、连坐、下吏,抑或另找替罪羊,赦其无罪,都有可能,你不能对此抱有希望。”

    停了一会,南宫朔又说道:“陛下不会报私仇,为人君者,没有私仇。除非……他是个昏聩无能的君主。”

    顾婉兮明白,一旦成为天子,那个人的一切就不仅仅只属于自己,他可以有愤怒的情绪,甚至是杀人的心,但他所下的决定,都将以国家和皇室的利益为第一标准,其次才是自己。从目前的接触来看,皇帝也不是一个恣意妄为的天子。

    南宫朔的言辞过于严肃,让顾婉兮有些紧张,心脏也因此跳的稍快了些,好一会才说道:“如果……如果结局正是我所期望的呢?”

    南宫朔道:“你可以抱有如果,只要你能够承受‘如果’没有实现的失望。”

    余光瞥见她微微紧握的双手,南宫朔软了些语气,说道:“留在这里,好好调养,一有结果我会立即派人通知你。”

    顾婉兮道:“可是我……”

    话未说完,屋外就响起了脚步声,一个略显温和的男音响起:“南宫将军在吗?老奴孙季,奉陛下旨意来找将军。”

    南宫朔看了眼顾婉兮,顾婉兮明白其意,立即找了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南宫朔打开房门,门口站着一个约莫五十的宦官。

    来者是中常侍孙季,最受皇帝信任的宦官,和贵嫔穆云慈一同陪伴皇帝巡守天下。

    孙季往屋子里看了一眼,看见一旁翻开的书,笑道:“将军好心情。”

    南宫朔道:“看书能使人静心明智,是个不错的消遣。孙大人里面请。”说完侧身让道,伸手请孙季进屋。

    孙季却摇头道:“老奴就是来传个信,就不进去打扰将军了。陛下说,有件事还得拜托将军。”

    南宫朔立马躬身道:“末将不敢。”

    孙季一笑,说道:“陛下说,他知道营里的规矩,不许携带亲属家眷,更不许有女人,但贵嫔伴驾巡守,总不能把她半路丢下。可营里全是男子,贵嫔一人又难免孤单害怕,陛下就想,将军能不能把顾姑娘也带上?一来贵嫔路上有个伴,二来顾家只剩顾姑娘一人,她跟着咱们,也算有个照应,不怕她做傻事,陛下对顾太傅也有个交代,不知将军之意如何?当然,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陛下的意思是,一切全凭将军做主。”

    话说到这份上,还有南宫朔做主的余地么?南宫朔当即同意,并说自己会劝说顾婉兮同行。

    孙季满意地点了点头,回身复命去了。顾婉兮从藏身处出来,说道:“陛下可比你有人情味。”

    南宫朔不置可否,只说道:“行军讲究轻便,你身份又不比宠妃,不要带太多东西。路上艰苦,就这两天,你好好调养身体,别到时候撑不住。”

    顾婉兮疑惑道:“就这两天?很快就要出发吗?”

    南宫朔点头道:“虎豹营已经出发,估计不久后就会与敌交战,我们得尽快赶过去。”

    顾婉兮道:“不用派军队来保护陛下吗?”

    南宫朔道:“现有的虎贲营足够了,人太多反而会影响速度。”

    顾婉兮不懂这个,但自己能随军前往宁国,总算是这些日子里难得的一点好运,心情也松缓了些,竟先对南宫朔做了个鬼脸,才跑回房间收拾东西。

    南宫朔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好一会才关上房门,拿起书继续看。

    然而看了许久,始终没有翻下一页,或者说从他看书到现在,都没有翻过页。倒不是书的内容有多佶屈深奥,而是他的心思根本就没在这上面。

    太快了……

    书院被焚到现在不过七日,就算加上客栈屠杀,也就是皇帝遭遇刺杀的那一夜,也不过半月左右的时间。虎豹营是皇帝的直属军队,向来驻守在王都郊外的营地。大军不比单人独骑,从王都到宁国,就算快马加鞭也要二十来天,而现在传来的消息,他们还有三四日就能赶到宁国,也就是说,他们早在陛下遇刺前就已经出发。

    这还没算上陛下遇刺后派人传消息给王都,以及使者前往宁国招宁王回都接受调查的时间。

    而且最令人疑惑的是,如果甲衣武士是刺客的话,那么顾婉兮口中的黑衣男子又是谁?如果是陛下的护卫,根本无需蒙面隐藏身份。

    南宫朔终于翻了一页,可依旧没有看书上的内容。

    一阵微风从窗户吹入房间,阴寒湿润,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南宫朔抬眼望去,天空渐起阴霾,草木在逐渐变强的风中摇摆不定。

    要下雨了。

    南宫朔合上书,关上窗,把方才的疑惑统统放逐脑后。

    他是将军,不是谋士,他的任务是尽可能完美地完成陛下下达的命令,而不是分析和怀疑陛下的计策。

    想到此,他忽然松了一口气,打算破例一回,白天睡个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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