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领走后,胡伦巴好像完成了最后的心愿,心里的大石瞬间落下。

    他明白,自己在朝堂上已无立身之地,也无颜面再回去军中,就连走在大街上,都不免要遭受百姓的耻笑和唾骂,连家人都会被牵连得抬不起头来,此情此景,他还有何颜面活在这世上呢?

    活着,别人还能在他身上大做文章,他还是大王子的污点和把柄,倒不如死了干净。知罪自尽,至少还能挽留住仅存的一丝尊严,或许在将士和百姓的心目中,也还能引起他们的一丝惋惜,从而稍稍原宥他的罪,多记得他的功劳和美好。

    他苦笑着,从兵器架上取下一把短刀,然后回到椅子上坐好,双手持刀,狠狠扎向自己的心窝。可刚扎到一半,在他将死未死,难以施力之际,一只手忽然出现,握住了他持刀的双手,也阻止了他的死亡。他惊讶地抬头一看,竟是南宫朔。

    他想说话,但是喉咙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疑惑地盯着对方。

    随南宫朔同来的还有萧臻,凭他俩的功夫,自然能够躲避近卫军潜入府邸,而不被人发觉。唯一有可能发现他们的胡伦巴,也因为沉浸在巨大的悲伤中,没有注意到房间里早已有人。

    他们一直在等待最佳的出手时机。

    萧臻看着南宫朔,说道:“少将军,让我来吧。”

    南宫朔摇了摇头。

    他们来此,正是为了杀胡伦巴,但是没想到他会自尽。

    就目前事情的发酵程度而言,胡伦巴的自杀不会引起任何波澜,唯有他杀,才能让事情越闹越大,让水越来越浑,才能让众人有更多的施展手段的空间。

    南宫朔是一名战场上的将军,和胡伦巴一样,他从来不触碰朝堂上的那些东西,更不屑于与之为伍,他只管接受皇帝和统帅下达的任务,然后尽善尽美的完成它,保护好璨朝的疆土。可时至今日,他要如何做已经完全由不得他自己决定,为了保全众人的性命,完成皇孙的大业,他只能跟胡伦巴一样,抛弃原则,沦陷沉浮。

    他憎恨这样的无奈,尤其是当他看到胡伦巴自尽,他更明白他的苦楚,他知道这一刀下去,他将成为自己所厌恶的那种人。

    因此,萧臻说要替他动手。

    可是不亲自动手,他的手就是干净的了吗?他就是清白的吗?他就能摆脱愧疚和罪责,还如以往般纯粹吗?

    呵,

    自欺欺人罢了。

    与其如此,倒不如让他抛弃虚伪,沉沦得彻彻底底,干干脆脆!

    南宫朔没有解释,更没有说明来意,他只是握着胡伦巴的手,慢慢地向前推进。

    在推进的过程中,他有一次快速而短暂的松懈了力气,让胡伦巴能够以微弱的力量将刀身往前推出一点,然后他再快速地推进刀身,杀死胡伦巴,但是在短刀即将没柄的时候,他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刀柄,如此一来,胡伦巴乍看是自尽,但只要太医仔细检查,就能发现他其实是被杀身亡,只是伪装成了自尽的模样。

    胡伦巴没想到他的死也能成为被人利用的武器,他既愤怒又悔恨,但心脏被破,他已无计可施,只能瞪大双眼,含恨而亡。南宫朔哀叹着替他闭上双目,与萧臻一道潜出府邸。

    是夜,实在担心丈夫身体的妻子在书房外呼唤,可无论她呼唤多少次,呼唤得多么急切,丈夫都没有回应。她心急万分,顾不得丈夫生不生气了,直接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只是在脚刚踏入门槛的一瞬间,她的心脏就骤然一停,随后就是血流奔涌,她张大了双眼,发出一声足以响彻整座府邸的尖叫。

    第二日,胡伦巴的死迅速传遍托尔干,参加当日朝会的诸位大臣自然也有所耳闻。

    大王子虽然身负杀害乌木措的嫌疑,但一来胡伦巴承担了全部责任,二来调查的官员并没有查出大王子参与其中的证据,最重要的是,大王子几十年的谦和仁厚还是让大臣们无法一下子就相信他会是那种阴险的恶人,所以,他也如其他大臣一样,昂然挺立在大殿之上。

    胡伦巴是追随戎王数十年的臣子,是他最信任的人之一,虽然发生了乌木措的事,但这并不妨碍他为这位臣子的死悲痛万分,他暂停了朝议,让太医立即去胡伦巴的府邸探求究竟。大臣们不敢在此时触怒圣颜,只能默不作声地陪着戎王,还要把头低下,表示对胡伦巴离去的悲痛。

    不多时,太医匆匆赶回,说出了让所有人都震惊的事。

    “胡伦巴将军是被人杀死的。”他说道

    “什么?!”

    戎王震惊得站了起来,身体前倾,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臣们也忍不住窃窃私语,表达对太医的怀疑。太医临危不惧,对质疑的声音充耳不闻,肯定地说道:“胡伦巴将军的伤,乍看是自己持刀,刺向自己的心脏,可臣通过将军的伤口得知,那刀在推进的过程中,是先被抽出了一点,然后再刺入的,臣猜测,这应该是将军奋力抵抗所造成,而且伤口在末端呈现不自然的向上翘的去势,这是自尽的人无论怎样也做不到的,只能是旁人持刀,在最后时刻没有控制好力度,才会造成的伤口。”

    说着,他请求当场检验胡伦巴的尸体。

    胡伦巴毕竟是重臣,死后也该保持他的尊严。

    戎王只留下几个精通武艺的大臣,让其他人都去殿外等候。

    胡伦巴的尸体被抬了上来,为了检查,他的伤口也已经被划开,众人能清楚地看到太医所说的伤口,大臣们也认同了太医的说法。

    其实不必大臣的肯定,戎王曾经戎马半生,也能分辨伤口,自然能看出胡伦巴的死有蹊跷。他沉痛而悲愤,右手用力拍打着王座的扶手,怒骂道:“混账!混账混账混账!”

    臣子们纷纷跪下,戎王指着他们,更或者说是指着整座大殿道:“查!给我彻彻底底的仔仔细细的查!是哪个畜生下的毒手!”

    大臣们领命退下,心里却直犯嘀咕。胡伦巴在朝中并没有什么敌人,他为人正直低调,也不存在什么仇家,会在这时候杀他,还要伪装成自尽的模样,他们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两个字:

    灭口。

    至于是谁杀他灭口,大家心照不宣。

    这般,大王子的形象在大臣们的心中再次下滑,事情传到百姓耳里,也有越来越多的百姓退出了信任大王子的行列。

    那个如高山仰止的圣人,彻底跌到了山脚边。

    从那以后,越来越多拥趸大王子的大臣被爆出肮脏的丑闻,或是强抢民女,或是抢占土地。滥杀无辜,以权敛财,甚至是卖国求荣,种种种种,无论真假,或多或少,都激起百姓的愤怒和咒骂,有的官员在去衙门的路上还会被突然飞来的臭鸡蛋袭击。这其中虽然没有大王子本人的丑闻,但因为大臣们都是大王子的拥护者,百姓就自动将这一切都归咎于大王子,认为他们都是为大王子办事,大王子才是幕后的主使人。可恨的是,他竟然道貌岸然这么多年,把百姓和朝臣们骗得好苦!

    大王子怒气冲冲,但比起愤怒,他更多的是伤心,一是伤心自己的簇拥者竟是奸诈的贪官,二是伤心百姓竟然不信任他。

    那一瞬间,他真的感觉到了什么叫万念俱灰。

    簇拥者们在他面前呼天抢地地发誓,自己绝没有做任何有辱朝堂、有辱官职的事,那些都是谣言,都是诬陷!

    大王子却哀叹道:“卿若无辜,又有谁会诬陷你们呢?”

    大臣们呜呼哀哉,虽然平时敬重大王子的刚正仁义,但此时此刻,他们也不免在心里暗骂一声:真是个纯真到白痴的蠢货!

    从来棒打落水狗,眼下你形势不妙,地位不稳,可不就是你那个心心念念想当储君的好弟弟落井下石的时候吗?!

    我的天啊,亲爱的大王子殿下,你何时能多开个心眼,好好看看你弟弟的野心吧!

    大臣们无言,知道口说无凭,要证明莫须有的清白,就只能找出造谣的人,或者干脆也造敌人的谣!况且敌人都出手了,他们可不能坐以待毙。

    而且通过此事,他们更加确信,二王子是个不堪重任之人,将国家朝堂交给一个蝇营狗苟、爱使阴谋诡计的人继承,指不定会被胡搞成什么模样。

    这样不行,绝对不行!

    大臣们退出王府,瞒着大王子另辟一处秘地,开始了对敌人的反击。

    一时之间,朝堂上多了许多争夺吵闹,百姓们每天听见的新出的丑闻简直比春后冒出的竹笋还多。戎王案几上弹劾、检举、相互攻击的奏章也成倍增加。他刚开始还会细细查看,后来干脆看也不看,直接用来当烧火的材料,反正他要的只是结果,其过程只要不太过糟乱,动摇朝堂根本,他并不介意南宫父子把它搅上一搅。而且君主之于臣下,有时候知道的越少,越能维持主诚臣忠的良好局面,无所不知,就真只能是“孤家寡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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