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浩重伤在身,人马不敢行进太快,顾婉兮回到原地,又等了会,他们才缓缓到来。顾婉兮把方才的战事简要说了一下,但是没提陆云铮,一群人又往永丰县赶,赶到时战事已经结束。齐婴没想到黑旗军会有援军,南宫朔到时,他自知抵挡不过,率领人马提前跑了。南宫朔与顾慎商议接下来的事,顾清太过劳累,战事结束后就找了个房间休息。

    顾婉兮探听到房间所在,一面在脑中思考该如何开口,一面向房间走去,当她走到房门口时,却是惊得呆住了,浑身顿然无力,只能依靠着门框,才不至让自己摔倒。

    房间里,骨瘦如柴的顾清正坐在素舆里盯着书案上的一盆已经有些枯黄的文竹发呆,一张薄毯盖在他的腿上,让他虚弱的身体看上去更加单薄无力

    她晃晃悠悠来到父亲身旁,蹲在他身侧,想说话,那话却哽在胸口喉间,怎么都吐不出来,更或者她怕一开口,话就变成了呜咽。她只能安静地看着父亲,看着他形销骨立的身躯而无能为力。

    她痛苦地低下头,强压下在胸口奔涌的哭意,等到心绪平复写,再抬头看,才发现父亲的双眼虽然看向文竹,目光却是涣散的,就像他看着文竹,文竹却并不在他的眼里。

    他在看什么?

    他又在想什么?

    又或者他什么都没想,只是心灰意冷。

    顾婉兮忽然生出一股酸楚,泪水再也忍不住,盈上了眼眶。

    就在这时,像是终于感应到身边有人,顾清突然转过头,又低下,看到了身旁的顾婉兮。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先后露出惊讶、羞愧和欣喜的表情,最后所有情绪都汇集成了一个慈祥的笑容,他双目含泪,温柔地笑道:“你回来啦?”

    在父亲转动脑袋的那一刻,顾婉兮迅速擦去眼中泪水,挤出一丝笑容,说道:“是,女儿平安回来了。”

    顾清伸出枯柴也似的手,摸着女儿的头发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先起来吧,地上凉。”

    顾婉兮“嗯”了一声,站起身,端过一根凳子坐在父亲身旁,握着他的手问道:“怎么会这样?”

    顾清摸了摸自己的腿,苦笑道:“任雪的匕首上涂有毒药,后面乱了一阵,她又在我腿上刺了两刀,大夫虽然保住了我的命,这两条腿却没办法了,不过也好,至少命还在。”

    听到这里,顾婉兮再也忍不住泪水横流,捂着嘴哭道:“对、对不起,是我的错,要不是我把任雪带来,对不起,是我,都是我……”

    顾

    清轻声道:“傻孩子,这怎能怪你?他们要对付我,自然是花样百出,你只是恰巧被利用了而已。”

    顾婉兮摇头道:“不是的,不是,是我,都是我,要不是我轻信任雪,她就不会有机会来到你身边,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了,都怪我,都是我的错。”

    顾清替女儿擦拭泪水,慢声说道:“你不知道当年的事,更不知道我们的事,一片迷雾之中,自然容易受骗,真要怪,也是怪我们这些老家伙自己有眼无珠,没瞧出她的破绽。也是沈庭燎够狠,为了取得我们的信任,连那些密事都敢告诉她。”

    说完,顾清无不感慨地抬头看向门外天空,顾婉兮却被他的话拉回了现实。

    是的,什么都不知道,就如坠云雾之中,看不见出路,也看不见靠近的危险。人的本能趋利避害,想要逃离,要么横冲直撞,要么就听从前人的指引,以为跟随就能走出迷雾。顾婉兮因此被任雪利用,那南宫朔和陆云铮呢,其实他们知道的事并不比自己多多少,尤其是关于对方的存在。突然间,顾婉兮感觉他们就像棋盘上的提线木偶,只是被长辈们牵引着走向指定的位置,而绑在他们身上的那些线,就是被长辈们隐藏的那些事。

    一股寒意窜上顾婉兮的脊梁,她抬眼看向父亲,陷入两难之中。

    父亲情绪低落,心如飘絮,显然正处于对巨大失败的愧疚、自责和自我怀疑之中,顾婉兮了解他,此时正是他最脆弱、防备心也最弱的时候,要问密事,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机了。

    可同样的,她是他的女儿,却要在他最伤心的时候套取秘密,这不仅让顾婉兮觉得自己背叛了父亲,更让她觉得自己冷血,父亲事后回想起来,会否觉得自己是在他的伤口上撒盐呢。

    顾婉兮游移不定,内心深处天人交战,顾清正巧在这时收回心神,见女儿面露难色,还以为她依旧是在自责,于是安慰她道:“别想多了,这事真怪不得你,你此前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连小风小浪都没见过,又何曾遭遇过这样的大事。真要说起来,倒是为父连累了你,没有早些对你说明一切,害你经历了这一番苦难,这双腿,就当是对我当初抛弃你的惩罚吧。女儿,别再怪爹爹了,好吗?”

    听到这话,又想到自己方才所思,顾婉兮觉得自己真是混蛋,忍不住伏在父亲腿上失声痛哭,边哭边摇头说道:“女儿不怪爹爹,不怪爹爹。”

    顾清眼中也盈满泪水,抚摸着女儿的秀发,说道:“那就好,从此咱们父女摒弃前嫌,重归于好,好不好?”

    顾婉兮仰起头,内心被巨大的情感所覆盖,点头说好,可同一时间,南宫朔和陆云铮的脸又在她眼前中闪过,那嘴唇开开合合,仿佛在催促她趁机寻找真相。

    父亲志气衰落,父女重归于好,现下的机会比方才更好。

    可是她要问吗?她要破坏纯真而美好的这一刻吗?

    顾婉兮再次陷入痛苦之中,神情也不免呆滞起来,顾清瞧在眼里,担心道:“女儿,你怎么了?”

    顾婉兮心不在焉地“嗯”一说,回道:“女儿没事。”

    顾清担忧地摸摸她的额头,又扶她起来,说道:“别蹲着了,先坐下,哪里不舒服得说出来,别憋着。”

    顾婉兮有些心虚地看着父亲,沉思良久,终于还是问道:“爹,女儿只是在想,如果女儿当初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或许就不会被任雪欺骗,黑骑军就不会遭受这么多大的损失,您也不会……”

    顾清拿起女儿的手,放在手心轻轻拍打,低头叹气道:“不让你们知道,一是为了保护你们,二也是怕你们年轻,不知轻重,泄露了秘密。只是没想到,哎,后来的事,谁又能预料呢。”

    顾婉兮道:“所以前车之鉴,后事之师,不是吗?”

    这句话意有所指的味道太明显了,顾清不得不抬起头,疑惑地看着女儿,顾婉兮则深吸口气,鼓起勇气说道:“爹,关于皇孙,您还有事瞒着我,是不是?”

    顾清眉头微皱,有些警惕地看着女儿,说道:“你说什么?”

    顾婉兮伸出手,反握住顾清的手,道:“爹,就像女儿刚才说的,如果当初我知道悼帝和你们的事,我就不会被任雪所骗,就不会有黑骑军的惨剧,同样的,如果您对我们还有所隐瞒,我害怕我们又会在不知不觉中被人利用,到时候……”

    “等一下,你说‘我们’?”顾清打断女儿道,“你们是谁?”

    顾婉兮犹豫一会,说道:“我,还有南宫朔。”

    顾清道:“你……”

    顾婉兮有些羞涩地低下头,顾清叹气道:“你们的婚约是假的。”

    顾婉兮又抬头道:“但我们的心是真的。”

    顾清看着顾婉兮,久不言语,最后摇头道:“他不行。”

    顾婉兮惊讶道:“为什么?”

    顾清道:“没有为什么,你选谁都可以,就不能是他。”

    顾婉兮一时无语,说道:“你总得给我个理由。”

    顾清道:“相信我,他不会是你的良人,你最后也不会选择他的。”

    顾婉兮道:“为什么?”

    顾清道:“你哪儿来这么多为什么?”

    顾婉兮静静地看着父亲,目光灼灼且满含深意,随后她缓慢起身,摇头道:“所以,当真有事瞒着我们。”

    顾清道:“怎么又扯到这上面来了?”

    顾婉兮道:“不然的话,为什么不让我跟南宫朔在一起?他那样的青年才俊,是多少女子所仰慕的,父亲,我也能感觉到你对他的欣赏,但你却不同意我与他在一起,这其中肯定有原因。是什么原因?爹,你告诉我,好吗?”

    顾清看着女儿,说道:“从前担心你笨,以后会被人欺负,现在又觉得,太聪明了也不是件好事。”

    顾婉兮再次蹲在父亲身旁,说道:“爹,告诉我吧。”

    顾清沉默片刻,最终还是摇头道:“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孩子,相信我,你跟他不会走到你想要的生活。”

    话说到此,顾婉兮知道,她要不抛出点什么,父亲是绝不会松口的。思索片刻,她决定铤而走险,说道:“那爹爹,女儿先告诉爹爹一些事,爹爹在听过这些事之后,再决定是否告诉女儿隐藏的事,好吗?”

    顾清看向女儿,顾婉兮微微一笑,说道:“祭神节那日,你非要让我带着幕篱,又不许鸾玉与我一路,我起初以为你是为了制造我与南宫朔单独相处的机会,但现在想来,你其实是利用女儿送某人离开书院,甚至是离开丰明县,是吗?”

    顾清双目睁大,惊讶地看着顾婉兮,顾婉兮不等他开口,继续说道:“当时与我同车的人,虽然与南宫朔长的一模一样,但他并非南宫朔,是不是?”

    顾清的呼吸有片刻轻微的急促,随后镇定下来,神情严肃,语气也变得冰冷:“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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