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顾婉兮第一次被沈庭燎以冰冷的目光注视,虽然冰冷,里面却含有怒火和愤恨,顾婉兮觉得,她若是再说错一个字,他甚至会立马杀了她。

    不可控的,她感到了害怕,脑子里一片空白,心脏更是紧张得砰砰直跳,但她没有退缩,依然无畏地、愤怒地回视沈庭燎。

    片刻之后,沈庭燎率先释出善意,他收回目光,闭眼感叹道:“如果再来一次,我不会让南宫朔把你带出皇宫。”

    压力骤减,顾婉兮松了口气,还未说话,沈庭燎又睁开眼,转头看向战场,说道:“是我的错,让你听到了不该听的。为你,也是为我们好,那些话不要再提了。”

    顾婉兮沉声道:“那就放他们走。”

    沈庭燎没有回答,揽住顾婉兮的手骤然收紧,顾婉兮感觉到疼痛,忍不住低呼一声。随即,她便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沈庭燎带她离开了战场。

    疾风入眼,沈庭燎快速疾驰形成的风逼得顾婉兮不得不闭上眼睛,她本能地握紧双拳,既害怕耳畔呼啸而过的狂风,也靠它来获取短暂的安全感。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庭燎终于停了下来。顾婉兮睁开双目,发现自己是在一条较为开阔的道路上,路上有马车,有护卫,就在自己正前方。

    沈庭燎将她送入马车,自己骑了一匹马,顾婉兮刚坐定,车门关闭,车轮就骨碌碌转了起来。

    或许是为了方便赶路,马车并不大,最多只能容纳三个人,而且车壁和座位上也都包了厚实的软布,不管如何颠簸,都能保证车内人不被磕碰。

    顾婉兮摸着这些布,斜眼看向车内坐着的另一人,有些嘲讽道:“这是你的主意?”

    穆云慈端坐位上,脸上平静看不出悲喜,淡淡说道:“是,他怕你想不开,在车里撞头。”顿了顿,她又说道,“也是担心赶路颠簸,想让你坐得舒服点。”

    顾婉兮轻哼一声,说道:“你们还真看得起我。”

    穆云慈,“他当然看得起你,不然也不会用你引出黑旗军,更不会多此一举,来这里接你。”

    听到黑旗军,顾婉兮心中一痛,看向穆云慈的目光也带上了几分恨意,冷声道:“你早就知道他的计划了。”

    穆云慈摇头道:“不,直到你被南宫朔带出皇宫,我为没有看好你而自责惶恐,向他请罪的时候,他才告诉我真相,不然,我也不会跟你说那些话。”

    顾婉兮看着她,满脸皆是嘲讽,“他可真是缜密,连你都瞒着。”

    穆云慈见她表情,也听出了她的嘲讽,苦涩一笑,继而眉目低垂,双眸中流露出一丝凄然,“我知道你瞧不起我,既变节转投向他,却又没办法抓住他,所谓真心,换来的也只不过是被利用而已。可是顾婉兮,你知道我多羡慕你吗。我跟你不一样,你被父亲和兄弟保护着,一直游离危险之外,而我,却从小就被灌输要为大业牺牲自己。沈庭燎是把我当棋子没错,可我的父亲就不是了吗?至少,在入宫的前几年,哪怕是虚情假意,沈庭燎也让我做了自己。他让我自己做选择,就算是抓住我往外传递消息,也不会责备。”

    她有些哽咽,歇了会后继续说道,“没错,在最后时候,也是他让我自己选的,与他同路,还是离开皇宫,另寻生活。他会伪造我死亡的假象,帮我摆脱父亲。我选择了他,哪怕知道他对我只是利用,我也愿意跟着他。”

    穆云慈抹去眼角溢出的半滴泪水,半笑半伤道:“所以,不管你们怎么看我,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我的人生已经毁半,不能从头来过,但至少接下来的路,我想按照自己的意愿走,不管它是甜是苦。”

    顾婉兮看着穆云慈,心里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是对自己刚才的怨恨嘲讽感到羞愧。她转过头,想要推开车窗看看外面,却发现车窗也封死了,于是只能作罢,头却依旧对着车窗的位置,不敢看穆云慈。

    颠簸半日,临近傍晚,马车终于在一处驿站停下。众人驻马休息,天亮后再赶路。

    顾婉兮不想见人,沈庭燎就让人把饭菜端到她房里。她没有动,只是坐在床边看着窗外的落日。

    斜阳余晖,黄昏的最后一点金黄即将消失天际,大地万物逐渐被朦胧笼罩,顾婉兮目光向下,发现窗外墙壁干净顺滑,自己又在二楼,根本没法逃窗逃离。窗下还站着一个人,专门守着她,她更没办法了。

    她只能继续望着窗外,期待能有一个人突然出现,救她离开。

    可是没有,直到光明彻底被黑暗吞没,她都没能等来一个人。

    她不敢去想秦浩和小公孙的结局,也不知道南宫朔和弟弟如何了,心里升起一股悲恸。她劝告自己不能表露出来,于是离开窗,躺在床上强迫自己睡眠。

    可是如何能睡得着呢。

    天微微亮时,穆云慈来找她,见她模样,又见桌上的饭菜,轻声劝道:“不管怎样,饭还是要吃的,觉也是要睡的。你把自己累垮了,于事情也没有用。”

    顾婉兮一面穿鞋,一面说道:“我不是有意如此,实在是吃不下。”

    因为失眠,她的双眸极为干涩,风从窗外吹进,她用手揉眼,随后起身说道:“走吧。”

    驿站外众人已经准备妥妥当,就在等她,她双目向地,谁也不看,直接上了马车。

    又是颠簸无比的疾驰,顾婉兮和穆云慈在车内被颠得七荤八素,送进来的水和吃食通通进不了胃。

    因为一直在车内,顾婉兮不知道到底走了多久,只能通过车窗上逐渐变换的光线来判断时辰。

    如是过了几日,他们终于到了桑城外的驿站,再有一站,就能进延城了。

    其时已是亥时,众人进站后简单吃了点东西就睡了,更有劳累的,连饭都不吃,直接合衣睡下。顾婉兮的饭菜依旧是单独送入她的房间,守在门外的暗武卫检查无误后,就让小二送了进去。

    顾婉兮坐在桌边望着窗外的黑夜出神,并没在意正在放盘子的小二,直到他开口说道:“姑娘这几日瘦了不少。”

    顾婉兮惊讶回头,却见小二虽然依旧在弯身放盘子,一张脸却是对着她在发笑。

    他的脸很黑,左颊上有一团被火燎伤的疤痕,虽不骇人,却也让人不敢直视。下巴上有颗黑痣,上面还长了不少毛,两只眼睛一大一小,眼皮耷拉着往下,尽显疲惫与猥琐。

    可是他的声音,却是清脆而熟悉的,那双隐藏在耷拉眼皮下的眸子,不经收敛,也流露出澄澈和明朗。

    顾婉兮猜出他是谁了,可实在太过惊讶,不敢开口,那人见她发愣,放下最后一盘碟子后低声说道:“是我,陆云铮啊。难道伪装太过,你认不出了?”

    顾婉兮摇头,正要说什么,陆云铮做了个禁声的手势,说道:“我不能待太久,饭菜你别吃,等我。”

    陆云铮佝偻着背离开房间,顾婉兮害怕被门外暗武卫看出端倪,忙重新转头面向窗外。

    她没有动桌上的饭菜,安全起见,她连壶里的水都没喝。

    等到半夜,万籁俱寂的时候,陆云铮再次推门而入,拉着顾婉兮推窗跳了出去,施展轻功,一路不停地奔跑,直到晨起浓雾,虫起鸟鸣,这才停下脚步。

    两人在一处树林里各撑着一根树干喘气,顾婉兮不会武功,禁不住大半夜的奔跑还说得过去,陆云铮一个学武之人,怎也会如此不济?顾婉兮咽了口口水,走到他面前道:“你受伤了?”

    陆云铮本想摇头,想了想,还是老实说道:“是,不过没大碍。”

    顾婉兮见他不愿详说,也没有追问,转而询问其他人的情况,陆云铮深吸两口气,调整好气息后说道:“抱歉,我没能护好他们。”

    顾婉兮心里一咯噔,有些颤声道:“他们……怎么了?”

    陆云铮道:“公子秦,去了。顾先生和暖玉被暗武卫的人带走,不过我救出了小公孙,暂且把他放在附近村里的一户人家寄养,等我们逃离此处,就去接他。”

    听到秦浩的死讯,顾婉兮心中哀叹,好在小公孙无事,不算全然辜负秦王的托付。

    “只是,”她说道,“那户人家,会好好对小公孙吗?”

    陆云铮道:“会的,我给了他们一大笔钱,并且承诺,来接孩子时,他若平安健康,我会再付十倍的酬劳。”

    顾婉兮一听,有些哭笑不得,点头道:“那就好,走吧。”

    两人拖着酸痛的双腿,正要继续赶路,陆云铮却在转身时发现地面某处树枝的影子晃动了一下,眨眼间,似乎也看到人影一角一晃而过。几乎是下意识的,他毫不犹豫折断了身旁树枝,往人影移动的方向掷去,几乎同时,他听到一声极为细小的闷哼,脸色一变,拉上顾婉兮就施展轻功狂奔。顾婉兮不明所以,张嘴问道:“怎么了?”

    她嘴里灌风,这三个字说得嘟嘟囔囔,也不知陆云铮听没听懂,但他却说道:“他们追来了。”

    顾婉兮惊讶道:“怎么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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