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泽之收拾好东西,背着一个黑色的斜挎包,牵着白七的手,往车站走。

    季锦瑟坐在左边的第一排。

    季泽之和白七坐在右边的第一排。白七靠着窗边,她望向窗外。

    蔚蓝色的天空下,马路两边的香樟树飞快往后退,蓝绿色的河水从山间流下来。大巴车开进了隧道,隧道口的光亮,微微照进隧道里,形成了一个彩色的光圈。

    大巴车停了下来。

    白七站起身,走下车,看到车上挂的牌子,“县城——杨家村”,她停了脚步,静静地看着大巴车离去。

    往前面走一段路,就可以看见“杨家村”的路牌,它笔直地立在路边,等待着归家人,又目送着他们离开。

    白七走下一个大坡,看见了阿伯的木房子,她站在那里,指了指,“泽之,家在那里。”

    季泽之点点头,指向旁边的一栋房子,“我们的家,也在那里。”

    白七笑着,飞奔跑了起来。

    白七推开篱笆门,打开了木门,她望向屋内,灰尘重重地盖在家具上,杨顺的蒲扇放在桌上。

    她走进杨顺的房间。

    白色的蚊帐挂在床边,床边有一个桌子,桌上放着一个大的木箱子,墙边有一个长长的茶柜。

    白七打开木箱子,这是杨顺的衣柜,他死后,杨伊把他的衣服全烧了,木箱子里面空空荡荡。

    她又打开茶柜,里面是几袋袋大米和黄豆,在茶柜最底下藏着一个小木匣,她半个身子钻进茶柜,将木匣子拿了出来。

    木匣子里装着厚厚的一摞钱,还有一封皱皱巴巴的信。

    白七打开泛黄的信封。

    “丫头,这些钱是给你到城里读书攒的,你好好拿着。我老了,可能不久后就会去那个很远的地方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好好爱自己。还记得,你第一次见我,怯怯的,乖乖躲在杨伊的身后。我揉着你粉嫩嫩的脸蛋,你的模样可爱极了。丫头,杨伊不要你,我要你,你季阿姨要你,好多人都要你,你不要自卑,要好好开心。我走后,杨伊应该会把你接走,到了他们家,寄人篱下,忍气吞声,但是丫头,你不要怕,谁欺负你了,阿伯也会欺负他的。阿伯求了观音菩萨,保佑你一世平安喜乐。丫头,人都会经历生老病死的,不要难过。你要一直想着,阿伯在那个很远很远的地方过得很幸福。丫头,小学毕业快乐!丫头,中学毕业快乐!丫头,高中毕业快乐!丫头,大学毕业快乐!丫头,新婚快乐!阿伯,很高兴,抚养着你,让我那些枯燥乏味、孤单寂寞的生活,也有了色彩。丫头,阿伯走了。”

    “阿伯,我的观音菩萨就是你啊。”

    白七看完了信,眼泪掉到信纸上,她抬手擦擦了脸上的泪水,一个人走到了杨顺的墓地。

    ————

    风辰。

    李禾轩站在职高门口,烟雾缭绕在他周围,他抬头,踮起脚,伸手摸了摸梨花树的树枝。

    他踮起脚,想离她更近一点。

    冷风吹打在他脸上,黑大衣外套衣角掀起,烟雾散开。

    “李禾轩?”

    李禾轩愣了会,放下脚,转过身,是刘白,他淡淡地看着她。

    “嗯。有事?”

    刘白点点头,走到他前面,“咖啡店里聊聊吧。”

    “嗯。”

    李禾轩跟在她身后,低头不语。

    他们一前一后走进咖啡店里。

    “坐吧。喝点什么?”刘白翘着二郎腿,偏着头,望着他。

    “一杯冰美式就行。”李禾轩低头,转动着食指上的戒指。

    “好。”

    两杯冰美式端上桌。

    刘白小抿了一口冰美式后,看着他,“我们是不是好久没有见过了?”

    “嗯。”

    “对了,你现在还喜欢着七七吧?”

    “嗯。”

    “哎。对了,你认识安项一吗?他也是职高的。我们公司想跟他公司谈合作。”

    李禾轩看着窗外,听到“安项一”的名字,他收回目光,“不认识。你还有事?”

    “没了。对了,你知道七七她结婚了吗?”

    “知道。”

    李禾轩站起身,往店外走,“单我已经买过了。先走了。”

    “好。”刘白笑着看他离去的背影。

    她记得,她说过,李禾轩不会是白七的最佳选择,他们两个,从李禾轩欺凌白七的那刻,就注定没有结果。

    白七能给李禾轩的反击,就只有她这辈子不喜欢他。

    刘白不会祝他后遇佳人。

    浪子回头,“日落跌入昭昭星野,人间忽晚,山河已秋”。

    李禾轩走出咖啡店,漫步在家楼下的小巷里,他走到一处路灯下,背靠墙,拿出裤兜里的一盒云烟,点燃烟。

    他嘴里吐出烟雾。

    手机的壁纸,是职高门口的那棵梨花树,他甚至没有一张白七的照片。

    十二岁半那年,他遇到了白七。

    那个女孩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目光呆滞,看着窗外。

    后来,他仗着杨伊对他的溺爱,做了许多错事,他现在想来,但也不算是幡然醒悟,只是觉得,她这般疏远他,是理所当然的。

    他受尽宠爱,又怎能明辨是非。

    人生漫长,晴雨交加,对他来说,遇见一人,喜欢那人,学会了些道理,这一生倒也不算无趣至极。

    “白七,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的声音渐渐被风声埋没。

    李禾轩低着头,眼泪滑过眼角,遥想着白七的身影站在小巷口,橙黄色的灯光照在她肩上,季泽之牵着她的手,慢慢地走过了那条小巷。

    ————

    锦川。

    季泽之踩上木梯,一步步地往上走。季锦瑟和白七紧扶着木梯。

    红对联贴在木门的两边,红灯笼高高挂起,庭院里的彩旗飘飘扬扬,初雪飘落在屋顶的瓦片上。

    “苍山负雪,明烛天南。”

    白七搬了把木椅,放到门口,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初雪飘落。

    季泽之拿着红围巾和木椅从屋内走出来,跨过高门槛,把椅子放到白七的身边。

    “天冷。把围巾围着。”

    白七点点头。

    季泽之在白七面前蹲下,把围巾放到她的脖子上,绕了两圈。

    他坐到椅子上,牵起白七的手。

    “泽之,我喜欢这样的日子。”

    “我也喜欢。”

    白七瞪大眼睛,看着他,眼里发着光,“那我们老了,就回来,好不好?”

    “好啊。”

    白七笑着点头。

    “七七,想堆雪人吗?”

    白七利落站起身,往屋里跑,拿出两幅手套,“我拿手套了。走吧。”

    季泽之低着头,帮白七戴好手套,“地滑,你小心点。”

    “知道啦。”

    白七跑到庭院里,踮起脚,在桂花树上抹了点雪,又在地上抹了点雪,搓成几个小球。

    雪水透过手套浸进手指里,她里面的手指,被冻得通红。

    “泽之,你快来,我们一起玩。”

    “好好好。”

    季泽之站起身,走到庭院里。

    白七朝他扔着雪球。

    雪球碰到他背时,碎了一地,头发丝上也挂着雪花。

    季泽之搓了几个小雪球,扔向白七。

    白七的脖子里进了雪,她站在原地抖了抖,雪抖落一地,她笑着看季泽之。

    “泽之,我们堆个雪人吧。”

    “那就叫小七吧。”

    季泽之的那句话,白七笑了笑,她想起了年幼的他们,也在院子里堆过雪人。

    季泽之已经滚好了一个雪球,放在了白七旁边,“七七,快看我的雪球,大不大?”

    白七看着他,竖起大拇指,“大。真棒。”说完,她踮起脚,摸了摸季泽之的头。

    季泽之笑了笑,很快又滚好了一个雪球,他把两个雪球重叠在一起,“好了,可以了。”

    白七走了过去,系下围巾,戴在雪人身上,“好了。小七,新年快乐!好久不见啊!”

    季泽之站在一边,笑着。

    白七拉着季泽之的手,站到雪人的前面,“泽之,我们跟它一起拍个照。”

    “好。”

    白七拿出手机,打开相机,对着镜头比了个剪刀手,季泽之牵起她的手。

    “泽之,你蹲下来点,镜头拍不到你。”

    季泽之半蹲着身子。

    “来,看镜头,一二三!咔嚓。”

    季锦瑟从厨房走出来,看着院子里的两人,笑了笑,走过去。

    “来,我给你们拍。”

    白七双手把手机递给季锦瑟,挽着季泽之的手腕,“妈,你看现在可以吗?”

    “可以可以。来,看镜头啊。茄子!”

    白七跑到季锦瑟身边,头凑到手机屏幕前,“妈怎么样?好看吗?”

    “当然好看了,也不看是谁家的姑娘。”

    白七笑了笑,拉着季锦瑟的手,往雪人旁走“妈,你快去,我给你们拍照。”

    “好好好。”季锦瑟脸上堆着笑。

    “妈,围裙脱下来,给我,我拿着。”

    “好好好。”

    季锦瑟摘下围裙,顺了顺自己的头发,“丫头,现在怎么样?”

    “非常好。来,看镜头。一二三。”

    白七半蹲着,拍了好几张照片。

    “好了好了好了。快洗手吃饭了。季泽之,你去拿碗筷。”季锦瑟围好围裙,搭在白七的肩上,朝屋内走。

    “知道了。”季泽之笑了笑。

    白七坐到桌边,往杯子里倒了雪碧,她站起身举起杯子,“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响亮的杯子碰撞声响起。

    饭后,季泽之收拾好碗筷,站在厨房里洗着碗,白七站在他身边,看着他。

    “七七,饭后,我们去散散步,好不好?去走走我们之前走过的路。”

    白七点点头,撕开葡萄味的糖,往嘴里放了几颗,“泽之,你吃糖吗?”

    “嗯。”

    白七拿了颗糖,递到季泽之的嘴边,看到他张着嘴,她笑了笑,往自己嘴里送。

    “泽之,你还要糖吗?”

    “要。”他手上粘满了洗碗精泡泡。

    白七又拿了颗糖,递到季泽之嘴边,“啊,张嘴。糖来了。”

    季泽之张开嘴。

    白七又往自己的嘴里送。

    季泽之笑了笑,伸出骨节分明的右手,一把搂过白七的腰,低头吻着她,看着白七通红的脸,他咽了咽口水。

    白七双手抓着他的衣服。

    季泽之单手把白七抱到洗碗台上,抬头看着她,她正红着脸盯着季泽之的睫毛。

    白七低头看着他,笑了笑,“不亲了?快放我下来吧。”

    季泽之看着她的眼睛,揉了揉她的头,“不亲了,突然想起,我碗还没有洗完,等下还要去散步。”

    白七笑了笑,咬了咬唇,双手搭在他脖子上,低着头,看着季泽之红润的唇,又看了眼他的喉结,吻了吻他的唇。

    季泽之拦腰抱起她,往房间里走。白七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季锦瑟,觉得害羞,埋在他怀里。

    季锦瑟看着两人,嘿嘿地笑了笑,“你们忙吧。我来洗碗就行。”

    季泽之将白七用脚关好门,将白七放到床上,“七七,新年快乐!真的很幸运,年少时,遇到你。季太太,我爱你,要给你好多好多爱。”

    白七点点头,摸着季泽之的眼睛,“季先生,我啊也真的好爱好爱你呀。”

    少时的爱慕永不散去,即使披荆斩棘,身处黑暗,丢失年少意气风发。对于他们,好久不见,从来都是长久相见和长久相伴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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