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通透的玻璃门上，修长的五指罕见展现出与漂亮外表不相符的模样，狰狞按在玻璃门内侧。
陈嘉阳狭长的眸敛起，蓄满能量的激光扫描仪一般，无情洞穿冰冷的钢化玻璃，把到了夜店这种地方，还西服三件套的逼王从头发丝扫描到鞋跟……
脑海中几次闪回——
某个高大伟岸的身影潇洒倚靠在比24k金还闪耀的超跑前，隔空划划手指，在工蜂一般轮流展示十几套行头的白秘书手上挑选……
妈……的！
同样的资本家，同样辛勤到深夜，凭什么眼前这个衣服都不换，就不见一丝褶皱，不见一丝疲惫，还是衣冠楚楚的禽兽模样？
那翘屁股，陈嘉阳啧啧，自己去动物园捡几根孔雀毛给他插上，他一准原地开屏。从此无所遁形，不能再在女人面一副高冷禁欲的模样。
为什么老有女人吃他这套？
汹涌喷薄的呼吸蒙白了玻璃，模糊了陈嘉阳绷紧的下颌线。
白雾上方，线条精致的桃花眼，因主人内心剧烈的起伏，充斥这与浪荡外表不相符的贲张荷尔蒙。
大厅里四处侍立着人，却因个个脖子耷成垂柳，无人窥见这一幕。
人人噤若寒蝉的场景，让陈嘉阳的怒火再次高涨：
到了别人的地盘，还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沈幕川，你他妈能不能有点到了别人地盘的觉悟啊？！
没看见服务生都被你吓成什么模样了，那背又挺又抖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背后有黑洞洞的枪口等着执行枪决呢。
陈嘉阳不忿掉脸，身后的旗袍美人……
看把他家素素吓的，都不敢和他谈笑风生了！
他看，沈幕川的眼色是都长到那意大利空运来的鞋底子上了！
渊渟岳峙的背影远远立在玻璃门外，一语未发，陈嘉阳却已在心里骂出四十集的历史大戏。
不知道还以为你是上头领导，来视察工作呢！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沈幕川才是Snow White Club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幕后老板……！！！
怪不得今天又牵头让他们来？！
肯定是想在他们身上大蓐一笔！！！该死的资本家，连穿一条裤子的兄弟们的羊毛都不放过！
艹——
他陈嘉阳绝对不允许姓沈的如意算盘在他眼前打得劈啪作响。
陈嘉阳伸手摸出钱包，把差点撑爆皮夹的厚厚一沓现金一下抽出。二话不说，直接塞进素素没握扇柄的另一只手里。
“小、费。”
陈嘉阳咬牙切齿扔下两个字，长腿大步绕到素素前面，快速推门而出。
***
作为如今海城最高端、且没有任何竞争对手可以匹敌的夜店，Snow White Club最角落的卡座也是万元起步。
可自开业来，仍是夜夜座无虚席。
无他，这世上，从来不缺有钱人。
海城，更加不缺。
他们喜欢这种明码标价的一道坎，可以轻松且优雅地把那些不符合他们审美标准的人绊倒在外。
让他们只能路过，隔着长长的白墙抻高脖子，远远望上一眼。
看似随手把豪车的钥匙放在一旁，再问一声“今晚在Snow White Club见面好吗？”，就足以让不少漂亮的年轻姑娘心动。
毕竟豪车可以是租的，超跑的钥匙可以是网上买的。但进了Snow White Club包了卡座，一晚的几万块是实实在在要花出去的。
可以说，多亏了Snow White Club，让装逼又多了道门槛。
不过去过Snow White Club都知道，这里的酒水和服务非常对得起它的价格。
不知Snow White Club的老板有什么独特的门道。市面上难得一见的各色好酒，在这里的酒窖，可以说星罗棋布。
有钱，没地方花？
来Snow White Club就对了。只要钱到位，你叫得出名字，这里的经理总能替你找到。
掩在酒架间的身影听见开门声，没有回头，精明的目光仍在手前几瓶不同年份的红酒瓶间来回游移。
游移的目光最后落定在瓶身上的数字2003，缓缓开口：
“都安排好了吧？”
“吴经理，那、那四位没去那间包房。”底气不足的年轻男音穿过林立的酒架，“去了东、东南角最里面的卡座。”
背后断断续续的声音西风吹雪般，吹落了男人脸上惯常的笑容面具。
“来，”吴经理面无表情转身，“你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吴经理不疾不徐逼近，一步一问：“怎么，上班前把眼珠子一齐落家里了？认不出他们四个是谁？”
“还是，每次小费拿到手软，就以为真和人家认识了，可以蹬鼻子上脸，不拿人家当回事了？”
“又或是，你上班前的三天培训，我没指着他们的照片，每天告诉你们，他们都是谁家的小祖宗？”
无人开口，厚重大门隔绝的酒窖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吴经理汹涌的吐息声一波波拍过耳畔。
男服务生垂到脚尖的视线一瞬瞥见了白胖指缝里露出的米白色酒标。
Romanée-Conti(罗曼尼康帝)
这串法语字母组合让他如蒙大赦，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啊！
如果不是罗曼尼康帝，如果它不值二十多万，砸他的恐怕就不止是这些不阴不阳的话了，他的头发十有八九又要免费喝红酒了……
逮住对面人换气的机会，服务生扬起脸，飞快赔笑一口气说到底：“吴经理，是陈少说今天换个热闹的地方。卡座也是陈少扫一圈后亲手指定的，没您的指示，我哪敢自作主张？”
吴经理没回答，扁着嘴，阴恻恻的目光转在对面快缩成一根空心菜的服务生身上。
服务生壮胆上前一步，附耳压低声音：“听他们谈话提起，沈少下午教小崽子做人来着。”
“沈少……”吴经理褶皱丛生的眉心又一次叠起，“教人做人？”
这下，吴经理再没心思调理面前这毛头小子，握紧酒瓶，边盘算边往外走。
提起海城沈家，有两点绕不过。
第一，沈家三代男丁，人品和能力不论，个个是美男子。无一例外。
人帅，桃花自然也多。
海城晚报的娱乐版，堪称沈家的后花园。沈家人闲得无聊，就轮流去逛逛。
第二，在海城生活，沈家是普通百姓谁也绕不开的存在。
即使你不买沈家开发的楼盘，你肯定也住过沈家经营的酒店，逛过沈家开的商场。
即使你是个连房子都没有的流浪汉，夜夜露宿街头，那你总要在沈家承包采购的路灯下，睡前搞点娱乐活动。
所以，对吴经理来说，沈家的任何人，都是他不能得怠慢的存在。
今天来的沈家二少爷，那更是要捧着、贡着、的行走的财神爷……
***
多彩的光影在头顶摇曳，沉浸的客人随着空气中炸裂的音乐节奏酣畅舞动，吴经理穿行其中的步伐却异常坚定，一步步朝向东南角落最里面的卡座。
甚至错过了震耳音乐中两次传来的招呼声。
卡座十步开外，踩在理石地面的黑色皮鞋悄悄放慢了节奏，精明的眼不动声色一一扫过座上四人。眼神蓦地顿在卡座转角处独坐的人身上。
男人在假寐，即使打过多次照面，这样可以堂而皇之窥视的机会还是第一次。
烟花般缤纷多彩的射灯在漆黑的寸头短发间穿梭蹦迪，男人眼皮轻阖，掩住其下所有的流光与锋芒；抱臂而坐，任由蓝蓝绿绿的冷光交相映在那张无情无绪的白皙面庞上。
换做旁人，在这调色盘般迷乱的灯光下，十步开外，是绿是黄都分不清，可夜夜浸淫于此的吴经理，对光幕下每一种真正的底色都了然于心。
男人的肤色是阳光下一眼望去毫无瑕疵的象牙白，莹润生辉。
吴经理在想，自己的目光为什么到了此处便不由停下了脚步？决不可能仅仅是因为男人出挑的皮囊。
视线不由自主向下，也不可能是因为正经八百的西装三件套——这样的装束在普通的夜店或许并不常见，但在Snow White Club，为钓空虚富太太立高冷奋斗型人设的半吊子西装精英并不罕见。
到底是哪里？
吴经理余光扫到一旁——
陈氏集团千尊万贵的小少爷此时浑身没块硬骨头似的靠在沙发里，长臂一展，修长的五指在暗色的荔枝纹皮面上有一搭没一搭敲着，唯一空闲的右手在幽亮的手机屏幕上忙得飞起，大长腿更是无处安放，潇洒又浪荡地高高翘起……
吴经理福至心灵，这才是夜店的正确打开方式。
吸引他的，是男人与众不同的坐姿——背后和左侧抬手可及的舒适靠背，尽数被男人视若无睹，纷乱嘈杂的环境中，他却笔直垂坐，静如修竹。
若是抱臂的肘间斜插上一把寒光凛凛的宝剑，该像极了武侠小说里杀人不见血的无情杀手，吴经理想，男人睁眼的一瞬，凛冽的剑光该顷刻横劈而来。
想象终究是想象，男人并没有睁眼看来，是吴经理先走了上去，脸上挂着“蓬荜生辉”式笑容。
吴经理一一恭敬看过座上四位：“一听几位前来，我挑了好酒，半分不敢耽搁赶过来。怎么样，这几个小家伙招待得还合心意吗？要是有哪里不周到，尽管说出来。”
座上四人，谁也没开口。
吴经理半分不显尴尬，笑着一一再次看向所有人，最后
躬身转向转角的男人：“沈少，今天还喝您常喝的罗曼尼·康帝？”
被问及的年轻男人仍垂着眼皮，对堪称指名道姓的问题恍若未闻，毕竟在座四人，独他一人姓沈。
削薄的两瓣唇轻阖成线，完全没有开口的意思。
吴经理走到男人身侧，才看清他并未假寐。眼皮只是虚浅搭着，仿佛虚掩的门，露着足以窥见内外的一隙。想到刚才远处的窥视，心下不由一凛。
几个瞬息，心中已历经百褶。
吴经理双手托捧着酒瓶，把标签朝上，送到男人眼皮子底下，热切而不失恭谨说：“我自作主张给您挑了这个年份的。知道您好这一口，老板早吩咐把罗曼尼·康帝的各个年份都给您搜罗到，备好。这支要是不和您心意，您吩咐声，我再去给您挑。”
白得通透的薄眼皮终于缓缓撩起。
卡着吴经理放慢的呼吸节奏。
出乎他的意料，窄细双眼皮下的那双黑眸没有射出什么慑人的精光，相反，它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乌到浓黑，寂静无声看来，人情练达的吴经理努力克制颤抖的睫毛，体面睁大双眼，却没能从中窥得一丝情绪。
没有对他说辞的满意，没有对选酒的挑剔，也看不出对他本人的不满或厌恶的情绪，应该……是没有看到他刚才的窥视吧？
明明没有任何明晰可辨的情绪，随着时间的推移，吴经理心底的暗洞越破越大，风从后背呼呼涌来。
四周陡然安静下来，陈嘉阳茫然从手机上抬头张望，看到
并排坐着的贺允中、叶星晖二人，皆是好整以暇看戏的模样，看向沈幕川的角落。
顺着二人目光看去，当即也来了兴致。把手机丢到一旁，桃花眼含笑盯上沈幕川身侧那越弯越低的脊背。
手指敲打下巴，视线溜过吴经理一身圆润的肉，陈嘉阳心里预判着吴经理如穿白色芭蕾舞裙的姑娘，成功下腰的概率有多少。
陈嘉阳正看得兴味盎然，忽见沈幕川薄唇轻启。
“哦，当真是你们老板的特意吩咐？”沈幕川语气淡得恍若历经十几泡的龙井茶汤，一泼更淡一泼浇在压得更低的脊背上。
“一个我们每次来，永远在出差的人。”
“这般日理万机的人，竟还能分心关照下我。”
“吴经理，你说，我是不是该深感荣幸啊？”
陈嘉阳狭长的眸敛起，蓄满能量的激光扫描仪一般，无情洞穿冰冷的钢化玻璃，把到了夜店这种地方，还西服三件套的逼王从头发丝扫描到鞋跟……
脑海中几次闪回——
某个高大伟岸的身影潇洒倚靠在比24k金还闪耀的超跑前，隔空划划手指，在工蜂一般轮流展示十几套行头的白秘书手上挑选……
妈……的！
同样的资本家，同样辛勤到深夜，凭什么眼前这个衣服都不换，就不见一丝褶皱，不见一丝疲惫，还是衣冠楚楚的禽兽模样？
那翘屁股，陈嘉阳啧啧，自己去动物园捡几根孔雀毛给他插上，他一准原地开屏。从此无所遁形，不能再在女人面一副高冷禁欲的模样。
为什么老有女人吃他这套？
汹涌喷薄的呼吸蒙白了玻璃，模糊了陈嘉阳绷紧的下颌线。
白雾上方，线条精致的桃花眼，因主人内心剧烈的起伏，充斥这与浪荡外表不相符的贲张荷尔蒙。
大厅里四处侍立着人，却因个个脖子耷成垂柳，无人窥见这一幕。
人人噤若寒蝉的场景，让陈嘉阳的怒火再次高涨：
到了别人的地盘，还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沈幕川，你他妈能不能有点到了别人地盘的觉悟啊？！
没看见服务生都被你吓成什么模样了，那背又挺又抖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背后有黑洞洞的枪口等着执行枪决呢。
陈嘉阳不忿掉脸，身后的旗袍美人……
看把他家素素吓的，都不敢和他谈笑风生了！
他看，沈幕川的眼色是都长到那意大利空运来的鞋底子上了！
渊渟岳峙的背影远远立在玻璃门外，一语未发，陈嘉阳却已在心里骂出四十集的历史大戏。
不知道还以为你是上头领导，来视察工作呢！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沈幕川才是Snow White Club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幕后老板……！！！
怪不得今天又牵头让他们来？！
肯定是想在他们身上大蓐一笔！！！该死的资本家，连穿一条裤子的兄弟们的羊毛都不放过！
艹——
他陈嘉阳绝对不允许姓沈的如意算盘在他眼前打得劈啪作响。
陈嘉阳伸手摸出钱包，把差点撑爆皮夹的厚厚一沓现金一下抽出。二话不说，直接塞进素素没握扇柄的另一只手里。
“小、费。”
陈嘉阳咬牙切齿扔下两个字，长腿大步绕到素素前面，快速推门而出。
***
作为如今海城最高端、且没有任何竞争对手可以匹敌的夜店，Snow White Club最角落的卡座也是万元起步。
可自开业来，仍是夜夜座无虚席。
无他，这世上，从来不缺有钱人。
海城，更加不缺。
他们喜欢这种明码标价的一道坎，可以轻松且优雅地把那些不符合他们审美标准的人绊倒在外。
让他们只能路过，隔着长长的白墙抻高脖子，远远望上一眼。
看似随手把豪车的钥匙放在一旁，再问一声“今晚在Snow White Club见面好吗？”，就足以让不少漂亮的年轻姑娘心动。
毕竟豪车可以是租的，超跑的钥匙可以是网上买的。但进了Snow White Club包了卡座，一晚的几万块是实实在在要花出去的。
可以说，多亏了Snow White Club，让装逼又多了道门槛。
不过去过Snow White Club都知道，这里的酒水和服务非常对得起它的价格。
不知Snow White Club的老板有什么独特的门道。市面上难得一见的各色好酒，在这里的酒窖，可以说星罗棋布。
有钱，没地方花？
来Snow White Club就对了。只要钱到位，你叫得出名字，这里的经理总能替你找到。
掩在酒架间的身影听见开门声，没有回头，精明的目光仍在手前几瓶不同年份的红酒瓶间来回游移。
游移的目光最后落定在瓶身上的数字2003，缓缓开口：
“都安排好了吧？”
“吴经理，那、那四位没去那间包房。”底气不足的年轻男音穿过林立的酒架，“去了东、东南角最里面的卡座。”
背后断断续续的声音西风吹雪般，吹落了男人脸上惯常的笑容面具。
“来，”吴经理面无表情转身，“你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吴经理不疾不徐逼近，一步一问：“怎么，上班前把眼珠子一齐落家里了？认不出他们四个是谁？”
“还是，每次小费拿到手软，就以为真和人家认识了，可以蹬鼻子上脸，不拿人家当回事了？”
“又或是，你上班前的三天培训，我没指着他们的照片，每天告诉你们，他们都是谁家的小祖宗？”
无人开口，厚重大门隔绝的酒窖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吴经理汹涌的吐息声一波波拍过耳畔。
男服务生垂到脚尖的视线一瞬瞥见了白胖指缝里露出的米白色酒标。
Romanée-Conti(罗曼尼康帝)
这串法语字母组合让他如蒙大赦，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啊！
如果不是罗曼尼康帝，如果它不值二十多万，砸他的恐怕就不止是这些不阴不阳的话了，他的头发十有八九又要免费喝红酒了……
逮住对面人换气的机会，服务生扬起脸，飞快赔笑一口气说到底：“吴经理，是陈少说今天换个热闹的地方。卡座也是陈少扫一圈后亲手指定的，没您的指示，我哪敢自作主张？”
吴经理没回答，扁着嘴，阴恻恻的目光转在对面快缩成一根空心菜的服务生身上。
服务生壮胆上前一步，附耳压低声音：“听他们谈话提起，沈少下午教小崽子做人来着。”
“沈少……”吴经理褶皱丛生的眉心又一次叠起，“教人做人？”
这下，吴经理再没心思调理面前这毛头小子，握紧酒瓶，边盘算边往外走。
提起海城沈家，有两点绕不过。
第一，沈家三代男丁，人品和能力不论，个个是美男子。无一例外。
人帅，桃花自然也多。
海城晚报的娱乐版，堪称沈家的后花园。沈家人闲得无聊，就轮流去逛逛。
第二，在海城生活，沈家是普通百姓谁也绕不开的存在。
即使你不买沈家开发的楼盘，你肯定也住过沈家经营的酒店，逛过沈家开的商场。
即使你是个连房子都没有的流浪汉，夜夜露宿街头，那你总要在沈家承包采购的路灯下，睡前搞点娱乐活动。
所以，对吴经理来说，沈家的任何人，都是他不能得怠慢的存在。
今天来的沈家二少爷，那更是要捧着、贡着、的行走的财神爷……
***
多彩的光影在头顶摇曳，沉浸的客人随着空气中炸裂的音乐节奏酣畅舞动，吴经理穿行其中的步伐却异常坚定，一步步朝向东南角落最里面的卡座。
甚至错过了震耳音乐中两次传来的招呼声。
卡座十步开外，踩在理石地面的黑色皮鞋悄悄放慢了节奏，精明的眼不动声色一一扫过座上四人。眼神蓦地顿在卡座转角处独坐的人身上。
男人在假寐，即使打过多次照面，这样可以堂而皇之窥视的机会还是第一次。
烟花般缤纷多彩的射灯在漆黑的寸头短发间穿梭蹦迪，男人眼皮轻阖，掩住其下所有的流光与锋芒；抱臂而坐，任由蓝蓝绿绿的冷光交相映在那张无情无绪的白皙面庞上。
换做旁人，在这调色盘般迷乱的灯光下，十步开外，是绿是黄都分不清，可夜夜浸淫于此的吴经理，对光幕下每一种真正的底色都了然于心。
男人的肤色是阳光下一眼望去毫无瑕疵的象牙白，莹润生辉。
吴经理在想，自己的目光为什么到了此处便不由停下了脚步？决不可能仅仅是因为男人出挑的皮囊。
视线不由自主向下，也不可能是因为正经八百的西装三件套——这样的装束在普通的夜店或许并不常见，但在Snow White Club，为钓空虚富太太立高冷奋斗型人设的半吊子西装精英并不罕见。
到底是哪里？
吴经理余光扫到一旁——
陈氏集团千尊万贵的小少爷此时浑身没块硬骨头似的靠在沙发里，长臂一展，修长的五指在暗色的荔枝纹皮面上有一搭没一搭敲着，唯一空闲的右手在幽亮的手机屏幕上忙得飞起，大长腿更是无处安放，潇洒又浪荡地高高翘起……
吴经理福至心灵，这才是夜店的正确打开方式。
吸引他的，是男人与众不同的坐姿——背后和左侧抬手可及的舒适靠背，尽数被男人视若无睹，纷乱嘈杂的环境中，他却笔直垂坐，静如修竹。
若是抱臂的肘间斜插上一把寒光凛凛的宝剑，该像极了武侠小说里杀人不见血的无情杀手，吴经理想，男人睁眼的一瞬，凛冽的剑光该顷刻横劈而来。
想象终究是想象，男人并没有睁眼看来，是吴经理先走了上去，脸上挂着“蓬荜生辉”式笑容。
吴经理一一恭敬看过座上四位：“一听几位前来，我挑了好酒，半分不敢耽搁赶过来。怎么样，这几个小家伙招待得还合心意吗？要是有哪里不周到，尽管说出来。”
座上四人，谁也没开口。
吴经理半分不显尴尬，笑着一一再次看向所有人，最后
躬身转向转角的男人：“沈少，今天还喝您常喝的罗曼尼·康帝？”
被问及的年轻男人仍垂着眼皮，对堪称指名道姓的问题恍若未闻，毕竟在座四人，独他一人姓沈。
削薄的两瓣唇轻阖成线，完全没有开口的意思。
吴经理走到男人身侧，才看清他并未假寐。眼皮只是虚浅搭着，仿佛虚掩的门，露着足以窥见内外的一隙。想到刚才远处的窥视，心下不由一凛。
几个瞬息，心中已历经百褶。
吴经理双手托捧着酒瓶，把标签朝上，送到男人眼皮子底下，热切而不失恭谨说：“我自作主张给您挑了这个年份的。知道您好这一口，老板早吩咐把罗曼尼·康帝的各个年份都给您搜罗到，备好。这支要是不和您心意，您吩咐声，我再去给您挑。”
白得通透的薄眼皮终于缓缓撩起。
卡着吴经理放慢的呼吸节奏。
出乎他的意料，窄细双眼皮下的那双黑眸没有射出什么慑人的精光，相反，它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乌到浓黑，寂静无声看来，人情练达的吴经理努力克制颤抖的睫毛，体面睁大双眼，却没能从中窥得一丝情绪。
没有对他说辞的满意，没有对选酒的挑剔，也看不出对他本人的不满或厌恶的情绪，应该……是没有看到他刚才的窥视吧？
明明没有任何明晰可辨的情绪，随着时间的推移，吴经理心底的暗洞越破越大，风从后背呼呼涌来。
四周陡然安静下来，陈嘉阳茫然从手机上抬头张望，看到
并排坐着的贺允中、叶星晖二人，皆是好整以暇看戏的模样，看向沈幕川的角落。
顺着二人目光看去，当即也来了兴致。把手机丢到一旁，桃花眼含笑盯上沈幕川身侧那越弯越低的脊背。
手指敲打下巴，视线溜过吴经理一身圆润的肉，陈嘉阳心里预判着吴经理如穿白色芭蕾舞裙的姑娘，成功下腰的概率有多少。
陈嘉阳正看得兴味盎然，忽见沈幕川薄唇轻启。
“哦，当真是你们老板的特意吩咐？”沈幕川语气淡得恍若历经十几泡的龙井茶汤，一泼更淡一泼浇在压得更低的脊背上。
“一个我们每次来，永远在出差的人。”
“这般日理万机的人，竟还能分心关照下我。”
“吴经理，你说，我是不是该深感荣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