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盐抱着求生的心,快准狠抬脚攻击。

    眼看她就要踹上“命门”,岂料“铮”一声,她踹上了突然横挡过来的剑。

    应昽在倒计时结束的一刹那醒过来,还未看清椒盐的动作,就条件反射地挥剑回挡以护裆。

    差一点,那一剑就不是护裆而是砍掉椒盐的脚了。

    差一点,那一脚就真的踹中“命门”了。

    一切都刚刚好。仙子踢脚,神君护裆,定格成一副天界流传了很久的话本插图。

    脚踹剑上,二人皆面露惊恐,同时出声。

    椒盐:“可恶,就差一点!”

    应昽:“好险,就差一点!”

    说完,二人同时抬头,面露嫌恶。

    椒盐:“你这不讲理的男的!”

    她想,居然不问清楚就要拿剑砍我!

    应昽:“你这不讲理的女的!”

    他想,只是吓唬她一下让她老实交代,怎么直接上脚踹这儿了?

    ……

    沉默。异常的沉默。仙众们眼睛都不敢眨,耳朵都不敢捂,生怕错过这场好戏的细枝末节。

    如果这时有个售卖零食的小推车从人群中穿过,一定销量颇好,场内会一片咔滋咔滋,嘎嘣嘎嘣。

    啧啧,没想到应昽神君是这样的,传说都是假的,还得看本人!

    椒盐收回脚,踢上剑,说实话脚被震了一下,有点麻了。

    椒盐/应昽皱眉道:“别学我说话!”

    这时,剑里脱离出一个小男孩模样的魂体,又化为实体,“扑通”一声,在应昽脚边熟练地跪下了。

    跪在应昽脚边的小男孩惊恐道:“主人!”他吞掉了后面的话,抖得像筛子。

    小男孩看上去像是那把剑的剑灵。主人差点受伤,是他的失职!

    应昽没有理会可怜的小剑灵,强压着怒气说道:“珙桐仙树枯了,你抢了树种,交出来。”

    “我没得!”椒盐又急又气,冲他吼道。

    应昽愣了一下,椒盐的声波攻击在长留厅内回荡。

    他吼回去:“本君感受到珙桐气息了!你明明就有!”

    “再说谎本君杀了你!”

    “你杀了我我也没说谎!”

    “你以为本君开玩笑吗?!”

    “我也没跟你开玩笑!”

    ……

    两人像两只比赛打鸣的鸡,互相叫嚷着,就算是黑夜都得被叫亮,木乃伊都得被叫起床。

    应昽的声波攻击和椒盐的声波攻击混杂在一起,在大厅的四周和仙众的耳朵里碰撞。

    许多仙人捂住耳朵,小声抱怨:

    “这两人好吵啊。”

    “是啊,这嗓门和雷公电母那两口子差不多。”

    椒盐抢过一个应昽气得满脸通红的空档,指着他的鼻子骂道:

    “你个宝批龙,大不同,雍正他爹是乾隆!玩不够的格,丧不完的德!穿得妖精妖怪装精装怪,好幺不到台!要的嘛,你把这儿都杀光,全世界只剩你脸皮反光,爽不爽,爽不爽?

    “我说了,不晓得咋回事,更不晓得你说的那个啥子树种在哪儿。非要让我交,肠子掏给你烧,肝子掏给你烤,莫要扭到咬(ao)!

    “你好歪,犟拐拐,威胁迈,我头一甩。你脑壳哈,眼睛瞎,乱杀嘛,杀了老娘变成厉鬼,在你屋头吊秋千吓死你龟儿!再说一遍,不晓得,我没得,听到没得?!”

    这一串不带歇气并带口音的输出让应昽一瞬间大脑运转不过来。他努力地消化了话中的意思,最后还是半懂不懂,愣愣问道:“你说什么?”

    大厅中的围观群众不禁交头接耳,惊叹这位仙子敢于反抗神君的勇气,没有一个人有离开的意思,大家继续围观这场闹剧。

    天界史官春秋若是知道后面是这样的发展,一定会捶胸顿足,后悔听信传言而提前离开。

    椒盐她深吸一口气,转换成了她不擅长的普通话:

    “刚学会听人话是吧?我最后重申一遍,我一碰那棵树,就说了一句话,它就枯了。我有那么大的本事?它有那么脆弱?那么脆弱就别种在山上了,你自己种家里自己欣赏行不行?你种茅坑里都没人管你!非要埋个炸弹在路上,等哪一天像我这样的倒霉蛋踩一脚,然后等着碰瓷是吧?你们天界到底有没有规矩的?杀个人像切菜?你不用受法律制裁?”

    良好的修养和普通话的限制让她没有说得太难听,真要听嬉笑怒骂还得听她的闺蜜王女士——王二娃水产店老板的女儿——骂人。

    又是一大串不喘气的输出,但这次应昽好歹弄懂了椒盐在说什么。

    他活了这么大岁数第一次被人这么劈头盖脸一顿指点,但是他并没有因此对这个女人产生兴趣。

    相反,他就像刚刚燃起来的柴火堆,椒盐的怒气迸射出来,一下子就将他点得更旺了。

    应昽清了清嗓子,五官再次活跃起来,拿出了咄咄逼人的架势,宽袖一挥,道:

    “你是从哪座土丘修上来的半吊子人仙?雷劫的时候把脑子劈坏了?居然敢教训本君!”

    “明明你有错在先,还强词夺理起来了?知道珙桐仙树是谁的化身吗?!也是你的脏手能碰的?那是千年前冰魔大战的大功臣!亦是本君的救命恩人!如果不是她,天界早就毁了,焉有你如今在此地对本君不敬?”

    “你以为谁嗓门大谁就有理?!本君要是化龙身,龙啸整个天界都听得到!那本君是最有理的!!!”

    他最后一句是吼出来的,那一声确实震得椒盐头皮发麻。

    长留厅的仙众内心早已天崩地裂,这还是传说中那个不苟言笑的杀神吗?

    传说不可信,他明明这么……

    吵。

    大家伸长了脖子看事态的发展。遗憾,今日出门前应该在兜里揣把瓜子的。

    椒盐梗着脖子说:“那还不是因为你要杀我!”

    应昽指着她鼻子:“那还不是因为你毁了珙桐仙树!”

    椒盐叉腰:“看吧,你就是不听人话,我都说了不知情!”

    应昽对她吼道:“你说了我就信?!你身上明明就有珙桐的气息!”

    椒盐不甘示弱:“我走进花丛也有花的气息啊!”

    “我靠近粪坑也有粪的气息。”她说着,箭步一迈,一把抓住了他胸前衣襟。

    应昽从未被人如此近身威胁,他下意识调用术法要把她甩出去,但椒盐狠狠拍了把他的脸,立刻轻飘飘地退了回去,应昽扑了个空。

    嘿,仙体真是轻盈如羽毛。

    她摸应昽一把,她又不吃亏,虽然他看上去有狂躁症,但起码脸蛋是称头(漂亮)的。

    “哇,神君的脸好摸吗?”有仙子悄悄感叹道,她刚刚因为偷看某仙君洗澡被抓进长留司。

    椒盐被拿剑威胁又大吼之后,现在异常冷静。这时,她那天生坚毅的眉眼才发挥出了应有的效果。

    她长了一双弯眉,不似柳,却似刀。她的眼睛大而修长,眼尾稍弯,略略上挑,有攻击性却又不失柔和。

    在激昂的情绪衬托下,她眼波流转,一双眉眼看起来既媚人又迫人,像是吃清汤锅突然咬到了一口辣椒,让人猝不及防地受到味觉刺激。

    椒盐摊手:“好了,我摸了珙桐树一把,又摸了你一把,现在是不是要说我身上有你的气息了。”

    这句话听上去有些糟糕,但是椒盐一旦被激起了反骨,就不会在乎这些细枝末节了。

    应昽嫌恶地皱眉,立刻用衣袖擦了擦脸:“胡搅蛮缠!毫无仙姿!本君迟早把你投回畜牲道!”

    椒盐顶毫无形象地指着一身金装的他骂道:“你才进畜牲道!你穿得再花里胡哨也不过是从猪变成花猪。你猪鼻子插葱,装什么高贵神君?”

    听到椒盐的话,众仙在心里默默点头,神君并不是高贵神君,是吵闹神君。

    仍然老老实实跪在应昽脚边的小剑灵肩膀抖得像在跳抖肩舞,如果应昽这时候注意到他就会发现他在努力憋笑,那可怜的小剑灵就没有活路了。

    幸运的是,此刻椒盐吸引了应昽的全部火力。

    应昽开天辟地以来从未受过如此折辱,生气道:“仗着抢了树种,真以为本君不敢动你?”

    他再次拿起宝剑,对着椒盐的脖颈。

    椒盐挺矛盾,她怕死是怕死,但是怕死中还带着不要命。她不要命般地指着自己的脖子说:“来,往这儿杀。你杀了我,那树也回不来,最多把我尸体拿去当树肥。”

    剑尖往前进了一寸。应昽怒道:“你以为本君不敢吗?”

    椒盐心里还是有点毛毛的,但气氛都到这儿了,也不是爱面子,主要是她不好意思破坏气氛:“你敢吗?你杀嘛!”

    应昽的眼睛里像要喷出火来,拿着剑抵着椒盐雪白的脖颈:“有什么不敢?!你不过是最低阶的人仙,给本君提鞋都不够!”

    椒盐身子一弯,避开了剑尖。

    她顺势脱下一只鞋,忘记了要使用标准普通话,气得母语冒了出来:“还提鞋,老娘一拖孩(拖鞋)舞(呼)你脸上!”

    双方剑拔弩张,一人持剑,一人举鞋,仿佛下一刻就要打得难舍难分不可开交。

    打破两人之间紧张气氛的是一声高昂的通报:“天君到——”

    椒盐闻声转头,在看清来人的那一刻差点忘记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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