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您快去瞧瞧吧!”

    那小厮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见着管事,一下似见着主心骨:“李婆子突地坠了井,已是死透了!”

    王婆子面上大骇,身子一下软倒在地,木愣愣地,哪还见半点与管事顶嘴时的嚣张之色。

    她身后小厮惊得张大嘴,木在原处。

    就连王婆子身子倒在他腿边,他都全然未曾理会。

    “你说甚?”

    管事夹紧眉头,虽亦被吓着,却不如另二人那般惊骇。

    只匆匆同小厮赶去,一一追问到底如何。

    而王婆子见他一走,似恍然惊醒。

    什么李婆子的,已被她抛之脑后,趁现下无人注意她那点小事,趁机朝小道溜去。

    “欸王婆子,你莫跑,管事可都说了,你还想耍赖不成,回来,你可得给我个说法……”

    小厮追骂一阵,呵斥王婆子脸皮厚,也不见她回头羞恼。

    只得悻悻回到值守的柴房外,靠在树边,低声骂个不停。

    “李婆子,是在何处坠的井?”

    边快步走,身后小厮声音渐消,只听得现下,管事问领路下人道。

    小厮勉强挤出个平顺之气:“就在大夫人院里,那李婆子所住的偏房旁。”

    管事眉毛拧成个疙瘩:“如何发现她坠了井?”

    “是同住那院中的浣衣女,她正出门去井边打水,那水桶不动,低头一瞧,却看见尸身浮起……如今她人,已是吓傻过去。”

    话不多时,便从侧门进了大夫人院中,至那熟悉的偏房外。

    一群下人已将此团团围住。

    面对死人的惊恐,都挡不住他们伸长脖子往里头看的举动。

    叫管事不得不重重咳一声,才叫他们速速让开条路,迎管事走近。

    “怎么一回事?”

    管事厉声询问,叫那浣衣女浑身一个战栗,好似被吸走了魂,下意识不停往高处吸着气。

    但哪能补回那点子魂来,只翻了个白眼,身子朝后直直软倒。

    好在大夫人身边侍候的绿安离她近些,一下出了手,将她稳当扶住。

    听闻管事问话,边上同行的几个浣衣女,面上俱是惊恐后怕。

    互胆怯地瞧彼此一眼,这才硬推了个人,出来回话道。

    “回……回管事,适才我等在井边浣衣,李婆子突地过来说要歇晌,觉奴婢几人洗衣吵她难眠,便让奴婢们提着桶,自回房中浣衣。”

    “因着走时匆匆,未备够水,奴婢们觉着已过一会儿,李婆子既困倦,应已回了房去,这才选了一人,叫她出去打桶水来,谁成想……”

    那浣衣女越说,越是害怕。

    目光落在已吓傻了的同伴,又不免泄出一点子庆幸。

    管事走到井边,微垂身,目光仔细搜寻一阵。

    继而转身问道:“你们有无见着什么可疑之人过路?”

    那浣衣女赶忙摇摇头。

    “管事,李婆子既在外边,奴婢们担心被她骂还来不及,怎敢四处乱看?”

    管事被她一噎,一时难言,又将目光落向半疯的浣衣女。

    “你这丫头,快说,可有看到什么可疑之人经过?”

    ……

    “来人,”

    大少爷问询赶来,围拢之人低首避退,叫他走上前,眉间拧紧:“绿安,你带她先回去,且再寻个大夫来。”

    而后大夫人亦徐徐而来,敲定好请主持做法事一事。

    众人一番商讨过后,管事径自去向前院,将这古怪的婆子坠井一事,写于信纸上,想让齐知州明日得空,能派个巡检过来查问。

    在信中交待完事由,吩咐送信小厮往齐大人府上去。

    至此时已是夜色弥漫。

    管事总算得以歇息片刻,端起下人刚换的热茶,让侍候之人纷纷出去。

    他又从怀中掏出那暗黄信封,行事颇为小心翼翼,然却并未打开。

    只在烛灯下,端详片刻。

    渐渐地,他勾起一点满意的笑。

    如同三夫人看到红玛瑙珠链,忍耐之下,浅浅露出的笑一般。

    随即,那笑如烛灭。

    他将暗黄信封,再度揣回怀中。

    那妥帖之举,叫我越知此物,必然很是重要。

    管事起身整理衣裳,正要跨出屋门,抬头一看,却见远处升起一股浓浓黑烟!

    “怎么一回事?”

    他目露骇然,不敢置信地跑出几步,旋即一转身,随手抓过一个小厮逼问道。

    “小人,小人也不知。”

    那人一脸茫然,想来后花园失火的消息,还未曾这般快地传到前院。

    管事直直望着那处,面沉如黑水,凝重得似这浓郁森然的夜。

    “传我之令,所有人守好前院,不管来的是何人,都不得放人进出,尤其是老爷书房,多派些人去外头守着。”

    “今夜过后,若是有一样东西找不见,便好好紧一紧你们身上的皮子,自去试试那粗鞭的厉害!”

    下人们顿时惊慌应下。

    “你们几个,同我去后院看看。”

    点了几人随他快步向前,过垂花门往里。

    与前院雷厉风行的管控不同,后院人杂,此刻单望着冒烟处,俱是心中害怕。

    有些四散着跑开,还有些用身边能盛水的器具打了些水,一股脑地,往后花园跑去。

    “丫鬟婆子各自回院里去,未得命令前不要出来,免得给府里添乱!这边的人都给我跟上,带好你们手里的家伙,去后院救火。”

    管事临危未乱,厉声高喊着,听到的人瞬时有了主心骨,赶忙照他说的来做。

    “快来人啊!救命,有人想杀大少爷!”

    “有土匪进府了!快去让府卫过来!”

    几名小厮不要命地往前跑,迎面撞上管事领着一群人,激动得就要掉下泪来。

    他们高声喊道:“管事,快带人去救大少爷,府里有土匪,正死死追着大少爷不放!”

    “那土匪凶神恶煞,手中还提着两把弯刀,似要取大少爷的命啊!”

    旁边小厮赶忙接话道。

    听出事态急迫,管事止住二人话头,眼中闪过一丝冷芒。

    “带好家伙,都同我去救大少爷!他们往哪边去了?”

    “那头。”

    顺着小厮指的方向走,管事沿路高声喊着,嘱咐往来众人。

    “有土匪进府,都警醒着些,手里带好棍棒家伙,碰到平日里眼生的,先按住再说,别叫土匪钻了空子!女眷赶紧回自己院中待好,莫要出来添乱!”

    后边一个接一个传话,也同他一样高声呼喊。

    叫原先慌张四处乱逃之人,纷纷侧目望来,赶忙照管事吩咐去做,渐止住一场欲起的动乱。

    疾走许久,总算见着两个被打趴下的宋府府卫,正在那儿痛哼个不停,另有两人蹲在他们旁,为其正骨。

    “大少爷呢?”

    一府卫闻言,急忙抬头回道:“大少爷为救我们的命,将土匪引去小道上了!”

    “往哪边去了?”

    府卫连忙指了个方位,管事一看,面色沉重。

    却开口拦住身后下人们:“不必去了,大少爷自会安然无恙。”

    身后小厮们闻言,也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显而易见,就连宋府府卫,都被土匪打成这惨样。

    他们一群临时拼凑起来的乌合之众,岂不是白白前去送死?

    因而听到管事笃定之言,他们也未去质问真假,只不由得松懈下来。

    而这些小动作,自然未逃过管事之眼。

    他冷笑一声。

    “主子的命,同你们哪里能相比?都给我去做事,莫要放任何一人逃走。”

    小厮们惭愧羞怯应是,各自三两去了。

    管事正要迈步,朝府卫指的方向去,然远处火光映衬下,前方一个影子若隐若现。

    “视线”猛地随管事眼神抬起,却见一人正于房檐上快步小跑,身上穿着同样的府卫衣裳。

    那人凛空轻巧一越,朝前院而去。

    管事顿时面色大变,朝他离去之处奔忙跑去。

    跑过不知情的小厮身旁,叫小厮刚松懈下来的神情,骤然再次绷紧。

    赶忙抬起手中棍棒,盯着管事身后如临大敌,却是莫名挠挠头,一无所获。

    好在管事才跑一阵,就见那府卫自行跳下屋檐。

    “救命啊!”

    他绕道而去时,府卫手中已提着个挣扎乱动之人,正大喊救命。

    见挣扎之人太过吵嚷,府卫正要出狠手将他打晕,手刀刚起一半,便被赶来的管事喝止道。

    “住手!”

    “管事?”

    正是帮大少爷杀了两个土匪的府卫之一,但见到管事,他也只随口喊一句,并未有任何行礼的意思。

    “救我,管事,快救我!”

    “你这是在作甚?”

    管事上前一瞧。

    挣扎间,月色落了半边在那人脸上,叫人清晰得见那张泛黄脸盘。

    “张老爷!”管事惊呼道。

    府卫冷言解释:“我奉大少爷之命,前来捉拿与土匪勾结的罪人。”

    张客商挣扎的动作瞬时一停,管事大惊失色,骇然目光落在他上。

    “你在说什么胡话,我怎会同土匪有勾结!”

    似乎是瞧见管事反应,还有搏命翻身的机会,张客商略微镇静了些,强行反驳道。

    “我只是为抓你而来,你若还有话,留于府衙说去,与我说也无用。”

    府卫讽笑他一句,丝毫未停下动作,拖着人往前去。

    管事沉默不语,只独独看二人离去,未再出声。

    “管事,我可是从京城,特意千里迢迢赶至你宋府,你们就这般对我?今日之辱,我记得清楚,到日后,你们宋家,别想再搭上我的线!”

    张客商转过头,徒劳地朝管事发怒。

    但旋即,那怒骂声戛然而止。

    府卫嗤笑着收回手,熟练地拖着因外力强行安静之人,朝后院去。

    “大少爷,你又想作甚呢?”

    管事低叹出声,而后仰头看了看浓墨似的天,摇了摇头,缓缓跟上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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