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阳光染上一点点紫红时,张与睁开了眼睛,迷蒙中抓过睡在自己旁边的猫胡乱揉了一把,脸埋进了肚子上那一大撮柔软的白毛里。直到猫给了她两爪子,张与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了它。

    不想醒过来,不可以干脆长睡不醒吗,比如安静地死掉之类的。人在黄昏的时候,脑袋里各种危险的想法都会争先恐后冒出来。黄昏,是最接近坠亡的那一刻。深夜的冰冷只像死亡本身一样,接触到的时候反而会觉得安心,可一想到自己是即将奔向它,就会不可避免地陷入焦虑。

    在令人目眩的夕阳之中,白发浅瞳的女孩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这里了,早就在这里了,还是刚刚出现的,张与甚至连她出现时那一瞬间的空间扭曲都没能感知到。

    “她又向着世界边缘尝试了,拦住她吗?”女孩声音空灵,宛若从四面八方响起的回声。

    “没必要,她这次不会到危险的地方,”张与把自己整个人埋到了抱枕里不去看她,“在可能什么都得不到的情况下危及生命,她不是这么无谋的人。”

    “如果那个女人真的在我们不注意的情况下跑出去……”

    “那也无所谓,她只会永远错失毁灭这个小世界的机会而已,然后在这个世界,作为崭新的她活下去。

    “想做什么你随意,别再来让我想起来了,阿黛尔。”

    随着再一次的空间扭曲,阿黛尔离去了,正如来的时候毫无征兆,走的时候也悄无声息。

    时钟在那一瞬间滞住了,秒针如同受到了强有力的阻拦抖动着无法向前,最后发出了骨折一样的咔吧响声,往回倒了一圈,继续向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往下走。

    不想醒过来啊,难道不可以干脆长睡不醒吗,比如安静地死掉之类的。张与伸长手去够手机,屏幕亮起,上面显示的时间提醒自己已经到了不得不醒来的时候了。张与坐起来伸了个懒腰,被子一掀就下了床。

    打开门便闻到了一股饭香,张与迷迷糊糊走到了厨房,看着里面正忙碌的女人,过去抱住了她:“妈,今天晚上吃什么啊?”

    “一醒来就说这个,睡了一下午没写作业吧,你可再过几天假期就要结束了,就算你们学校因为装修要比别人晚点开学也要把作业写完知道吗?”张月白习惯性地就学习方面对她唠叨起来,张与开学就高三了,要操心的事情实在太多。

    “知道了,那不是十五号才开学嘛,我就差老师新加的作业就写完了。”张与悻悻然地松开了她,原本是想撒个娇的,现在又变成母亲的教导了。

    张月白把盛好的米饭递给张与:“行了别在厨房捣乱了,雨璋,你先吃去,我再炒一个菜。”

    “好。”张与转身出了厨房,母亲又在叫她的曾用名了,已经改名这么多年了,母亲还是改不了这个习惯。

    今天的主菜是红烧的海鱼,张与不喜欢吃这个。

    张与讨厌鱼肉主要是因为嫌这个太麻烦了,吃的时候总不能放心地和米饭一起囫囵咽下,不得不警惕着可能扎进嗓子里的鱼刺。今天又是吃鱼,连吃个饭都不能安生。

    但张与不能说不爱吃。

    她太清楚如果有一句抱怨会发生什么了。() ()

    只能看着鱼肉和母亲的爱在碗里越堆越多,然后在母亲期盼的目光之中强撑着笑容把这些细嚼慢咽小心地吞下肚。

    心灵上的宁静,这是张与……不,这是刘雨璋的唯一愿望。

    只要自己在这个家里,她就不能是张与,而是作为父母已经逝去爱情的附属品刘雨璋存在着。只要有不满,只要有抱怨,就会反复提起从父亲那里得到的这个姓,一遍遍去提醒她母亲在这段婚姻中所受到的伤害。

    和刘雨璋这个将母亲留在这段婚姻中,所犯下的罪孽。

    张与麻木地往嘴里塞着白米饭,最好做出自己一直在吃饭的样子,这样母亲就不会在她的碗里夹鱼肉了。

    “雨璋,在想什么呢,吃饭啊,”张月白又夹了一筷子鱼肉给她,“别光往嘴里塞白饭,妈妈给你特意买的海鱼,高三你正是补脑的时候。”

    “我吃饱了。”张与放下了已经被她吃空米饭的碗

    “……”

    说出这话的一瞬间,张与就推算出了所有母亲会说的话语。又要吵架了,又要被指责了,她又要哭了。张与近乎绝望地想到,早知道会到达这样的终点,但她已经不会刻意去回避这些了。

    接下来她会先说自己做这些菜谁也不吃有什么用。

    “我做这么多菜,你一口也不吃,那我做这些有什么用?”

    然后她会发展到我对她的意见这一点。

    “反正我做什么你都不满意对吧,我每天出去上班赚钱是为了谁啊,回来还这么辛苦给你做饭,结果你都吃都不吃!”

    最后她会上升到我是个不孝顺的白眼狼这一点。

    “你就是想跟着你爸,那你去找他啊,你别跟着我啊,我早看透你了,你就是喜欢你爸爸的钱不想跟我过穷日子,我白为了你在那个家忍那么多年!”

    张与像是在看一个死人一样看着张月白捂着脸痛哭出声,这时候离开她大概会哭得更大声吧,不太合适,之后不好收场。强行压下因为哭声不断波动的情感之后,张与将自己放在了旁观者的位置,抽身事外,这是让自己的灵魂不再损耗的最好办法。

    哭过之后,生活还要继续。

    张月白哭完后就抽咽着叫张与回房间学习去。

    张月白就是这样一个能向前走的人,忘性很大,无论多么难过她都能在发泄之后平复好情绪,恢复平常的状态,以此守护自己的心灵。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哦。”得到母亲的首肯,张与才从这种万事皆空的状态中抽离出来,灵魂又一次落实在了体内。只要能骗过自己的大脑就好了,虽然心里这么想着,张与还是感受到了来自心脏的刺痛。即使自己无视情绪,情绪依旧会用另一种方式损害着自己的身体。

    这种状态下张与当然也没去做一个准高三学生该去做的事情。该复习的又不是没复习过,看会手机放松下,开学了就只有晚上回家才能拿到手机了。嗯,至少总比住校的半年拿一次手机好,张与宽慰着自己。

    本想玩会游戏放松的张与被一条社交软件的提示吸引了目光,坐直了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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