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熠压根没什么可收拾,那晚跟张黎通完电话,转头他就问好友要了把枪直奔程阳家,从他那里拿回证件他就打车去了机场,行李箱里空荡荡就拿了些随身用品。

    轻装简行完全可以说走就走。

    只是之前还一脸决绝地不愿带他出国,现在又急不可待地让他赶紧离开,到底是心软了,还是另有安排,乔熠不得而知却隐约觉得事情并不简单,他低着头没有吭声,琢磨着张黎想干什么,可是无论她想做什么,似乎他也没有拒绝的主动权。

    乔熠小心翼翼地捧着面碗放在餐桌,笑吟吟地看向张黎,说了声:“行。”

    嗓音柔和尽显宠溺,仿佛面对的是个不讲道理的小朋友,视线也紧紧地落在她脸上,片刻不愿离开。

    张黎迎着那道不加掩饰直白表露的目光,心头悸动一秒,她顶着视线走过去,坐下后,突然觉出一件怪事。

    在她的印象里,乔熠一直是个处在青春期叛逆别扭的男孩子,不喜欢被人管束,也不喜欢被人说教,每回认真跟他说个什么事,他都吊儿郎当地站在一旁,不是双手插兜摇头晃脑地惹人烦,就是东看西看态度轻慢地惹人嫌。

    那讨打的模样看的她回回心头窝火,次次都得叉着腰生气地扯着他耳朵大吼:“到底听我说了没!”

    “听到了听到了。”他的表情极为不耐烦,仿佛她是个唠唠叨叨的老太婆,被她拧着耳朵歪着头,答话也答得草率了事,似乎从心底里烦透了她管教。

    但不管她怎样说教打骂,他都不会叛逆到同她大吼大叫嚣张跋扈到甩手走人的地步。

    反正就是你怎么说是你的事,我怎么做那是我的事,气得她无数次在想,既然管教无益,那就放任不管。

    等她冷了他许久,他又整出别的幺蛾子,逼得她不得不出马教训他。

    接着周而复始,她说教,他无谓,她打骂,他应付,把装聋作哑装腔作势演绎得淋漓尽致。

    那时她还当这是青春期男孩普遍都会经历的过程,每回都劝自己耐心些温柔些好脾气些,只要度过这个阶段就好了,可现在回想才觉得不一般。

    谁家的小孩青春期这么长,长到从少年到青年几乎横跨十个年头都不带改变的。

    这分明就是故意在她这儿找存在感。

    张黎抬眸看向坐在对面的乔熠,见他肘部杵在桌面上,双手握拳支着下巴,坐直身子静静地望着她。

    同她视线相对,乔熠抿着嘴也不说话,只是弯起唇角漾出笑脸,眼里盛着满满的爱意。

    冷不丁撞入那双犹如繁星点缀的漆黑眼眸,张黎垂下眼帘躲开视线,看着面条上飘着的两枚煎蛋和少许葱花,目光微怔,思索两秒,总算明白怪异的点出在哪儿。

    以前的乔熠可从不会拿正眼去瞧她,每回都是插科打诨地扭动脖子视线乱晃,态度敷衍动作散漫,就跟她在和尚念经一样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哪儿会像现在这般大胆直接毫不掩饰情意地盯着她。

    张黎抿了抿唇角,拾起筷子搅动面条,葱花味和着热气腾腾飘来,她低头凑近吹一吹,状似不经意地问了句:“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句话的潜台词是在问他从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乔熠自然听出意思来,他咧着嘴笑了笑,想也没想便不假思索地回复道:“十岁就喜欢了。”

    “十岁?”张黎惊讶地抬起眼,以为自己听错了数字,瞧他不像乱说的模样,顿了顿,放下筷子轻笑两声,大人笑话孩子般戏谑一句:“你那会儿懂什么啊,小小年纪连这两个字怎么写都不会,还敢不言不惭地说喜欢。”

    乔熠上学晚,家庭原因导致迟迟未能读书,捱到十岁才上小学,还是她给办理的入学手续,他的认字水平以及写字水平,她一清二楚。

    当初为了让他能够尽快跟上学习进度,她可没少在背后下功夫,翻开字典教了许多,这两个字偏生她还真没教过。

    乔熠默不作声地看着张黎,似乎也在重新思考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他盯着张黎浅笑时露出那粒小小黑痣,想起第一次触碰那张唇瓣的情形。

    场面混乱,周围全是掀倒的桌椅板凳书籍杂物,看着张黎母亲掐着她脖子时,他吓坏了,什么也顾不上去想,冲上去对着张黎妈妈就是拳打脚踢厮咬啃打。

    只是对于一个九岁孩子来说,他的力气怎么敌得过成年人,更何况还是一个发了疯的成年人。

    他又哭又闹又喊,楼下的保姆听见动静,上来合力拉开才阻止了悲剧的发生。

    然而却未能阻止张黎母亲的疯狂举动。

    破碎的玻璃窗户,纵身一跃的身影,下一秒,耳边响起保姆突破天际的尖叫声,紧接着就是保姆急促下楼的脚步声。

    那是他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死亡二字。

    父母死得早,他还小,都没记事,谈不上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后来明白死的含义,知道人死后,就再也见不到对方,听不到对方说话,感受不到对方体温。

    那时他就在想,那他哥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只是见到别人家办丧事,跪在灵柩面前哭得痛不欲生时,他虽然面无表情冷漠视之,心里还是默默祈祷,祈祷他哥好好活着,就算不回来也不要紧,只要人活着就行。

    直到他哥给家里留的钱用的所剩无几,他听爷爷话出去找寻他哥下落,可是辗转拜托多人也只打听到张黎家地址。

    走前爷爷叮嘱他,去了要乖,要喊姐姐,她一定知道你哥在哪里。

    那会儿正是隆冬季节,天还下着雪,皑皑一片铺的地面厚厚一层,他穿着棉衣棉裤棉鞋照样被冻得小脸通红,下巴打颤,浑身发抖,鞋子湿透。

    深一脚浅一脚走在空荡无人的别墅群街道,佝偻着身躯抱紧自己四处瞄向门口挂着的蓝色门牌号,感觉这雪白的刺眼,刺眼到看不清数字。

    等他找到地方,哆哆嗦嗦敲响房门的时候,他的心情从一个南方人头次见到雪的兴奋到只想找个暖和地方坐下取暖的急迫。

    跺着脚抖着身子等了半分钟,门开了,他昂起脑袋看着面前人,有一瞬间的失神。

    张黎开门见到他时,惊讶地说不出话,乌黑亮丽的长发垂落下来,冷风袭过,吹荡在他脸庞,带着室内浓浓的暖气以及花香,像是在抚慰他躁动的心。

    她的眼眸澄净透亮微微张大,映出他风尘仆仆的样子,视线里那张五官精致的脸蛋耀眼夺目的让他大脑短路一时忘了叫人。

    “你怎么来了?”张黎诧异地望向他身后,没有人,只有一串巴掌大小的脚印正慢慢被雪覆盖。

    她赶紧把人叫进屋,他这才乖巧地喊了声“姐姐”,向她说明了来意。

    张黎却告诉他她也不知道他哥下落,他深感无助彷徨,她却没有急着撵他,而是看他狼狈不堪饥肠辘辘的样子,好心留他在家吃了饭,还给他买了新衣服新鞋子让他洗完热水澡换上,末了就给了他一笔钱,让他揣好带回家。

    他不想回去。

    赖在她家住了好多天。

    然后就知道张黎家里住着个精神病人,发起疯来十个人都拉不住。

    他不知道那是她妈妈,虽然母女两长得很像,但那时张黎母亲早已因为厌食而瘦到脱相,根本看不出原来模样,每天都得靠医生上门来打营养针。

    跳楼的场景是他亲眼目睹的,吓得他双腿打颤,人整个懵了,等他视线落在地上闭着眼颜面苍白毫无生气的张黎脸上,他的心里更加惊恐,完全是凭本能反应跪在地上满脸泪水去给张黎做人工呼吸。

    那个画面至今他都不愿回想,生命太过脆弱,禁不起折腾,但是一定让他说个时间点,他想这就是他喜欢张黎的开始,否则为何每回跟张黎在一起,他总是不自觉地把目光瞟向那张唇,回忆那短暂惊险的一幕。

    乔熠陷入回忆的沉思模样,似乎给了张黎一条新思路,她认真地想了想,开导道:“我觉得你可能不是喜欢我,你只是从小缺少母爱,把这份感情寄托在了我身上。这跟爱情完全是两回事,只是一种亲情而已,就像我们这一生会喜欢很多人一样,爸爸妈妈兄弟姐妹同学朋友,我们都可以说喜欢,喜欢并不代表就是爱情,它可以是亲情友情......”

    这个问题,乔熠也曾想过,他也时常迷茫疑惑自己对张黎的感情到底是亲情还是爱情,可他都二十八了,这么多年追求他的人也不在少数,什么样的女孩子都有,他也尝试过去接受别人,可他认真不起来,甚至连敷衍的兴趣他都提不上来。

    只有张黎,只有她,他会花心思去琢磨怎么跟她保持一种若即若离的关系还不让她心生怀疑。

    每次被张黎教育,表面他都装得心不在焉烦不胜烦,其实心里别提有多开心,这种被人处处管着放在心里的滋味,他真想时刻拥有。

    “我也可以说我喜欢你,但我的喜欢仅仅只是姐姐对弟弟的喜欢,而不是说爱情的那种喜欢,你明白吗。”张黎再一次表明她的态度。

    “那你会爱上别人吗?”乔熠认真地问道,他相信人这一辈子不会只喜欢一个人,但他也敢用自己的感情说人这一辈子只会爱上一个人,爱过就再难爱上别人,即便张黎说她要找男朋友,他也不相信她会轻而易举放下过去爱上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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