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何将军的队伍行至卞城。

    尹修远早早在城门口等候,眺望过去,道路尽头才出现一团黑乎乎的影子,他就有点坐不住了。

    等那团影子越来越大,能勉强看清花轿的轮廓时,尹修远再也按捺不住,飞身上马,一路骑到何将军面前。

    何将军亦看见前方有人策马飞驰而来,马上之人正是公主的亲舅舅,皇上亲封的破虏将军!

    何将军不禁望了身后的花轿一眼,心中有些发怵。

    他想弄个女人来代替公主,又不想搞出太大的动静,从青楼里买个女人是最好的选择。

    一路上经过几个村庄,别说青楼,连在暗巷站街的都没有。

    一打听,才知道这里没有专门干这个营生的。

    所谓饱暖思□□。在这种穷乡僻野,连吃饱肚子都成问题,谁还有闲钱拿去给女人花?

    不过回话的那个村民说了:

    如果军爷们想发泄,给上几个钱,或者几斤粗粮,让他婆娘来伺候就行,要是再多给一些,还可以让他女儿来。如果不喜欢女的,他自己也可以。

    何将军心里憋着火,想抽这个满嘴胡话的村夫一顿,但看着他瘦骨嶙峋的样子,恐怕自己一脚就能下去半条命。

    而且,这村夫跟京城销金窝里卖妻卖女来吃喝玩乐的烂人不一样,可能是真的缺吃少喝吧,反正何将军就没听说过那些烂人会把自己拿出来估价的。

    村夫眼巴巴的看着自己,正迫不及待地将自己卖出去。

    何将军强忍着心中的不适,给了几个钱,将那村夫打发走。

    他想不找良家女,是因为户籍处理起来太过麻烦。

    若是在南方,他当然可以不用在意这些细节。自然会有人把所有手尾都处理干净,将人送到他眼前。

    可是送亲半途,自己的人脉关系都不在此处,只能打打拿钱买人的主意。

    再说,这边的女人都要下地干活,饱经风霜的。他原本想着找个做皮肉生意的,看起来会娇嫩一点。没想到却是这种情况。

    何将军无奈想道,要不就按那个女人所说,拎只鸡去东宊那边拜堂算了。

    谁知峰回路转,那名村夫的女儿半夜偷偷摸过来。

    士兵们知道他差人打听过青楼的事。

    以为这村姑自荐枕席,没有多加阻拦,反而是将人带到了他帐营中。

    那个女人瘦得皮肤好像是贴着骨头长得,一双眼睛充满神彩的望着他:“只要一日两餐,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见何将军沉默不语,又退了一步:“一餐,一餐就行,吃什么的无所谓。”

    “我让你做的,可是要杀头的事。”

    那女人短暂的沉默了一下:“能做个饱死鬼吗?”

    “能。”

    “我做!”

    *

    骑马一路直行,尹修远很快便迎上了送亲队伍。

    尹修远的官职比何将军要高,身上还有爵位。何将军便下马向他行礼。

    尹修远倒不在意这些,下了马,两步并做三步,便跑到花轿面前,颤声道:“星渚,舅舅来了。”

    等了一阵,轿门轻轻打开一条缝,细如蚊呐的声音传出来:“舅舅。”

    从那条缝中望去,隐约可以看到里面的女子一身大红嫁衣,头上盖着红盖头。

    尹修远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却被何将军打断。

    “破虏将军,这一路上公主舟车劳顿,好几次差点病倒,不如早些入城,让公主好好休息。”

    尹修远这时才顾得上跟何将军说话,“为何那么迟才到?按照计划,你们应该半个月前就抵达卞城。”

    何将军朝他一拱手,抱歉道:“公主在途中病了一场,我不得不停下来……”

    “病了?”

    何将军的背上沁出冷汗,硬着头皮道:“这一路多有艰辛,公主千金之躯,病了也是正常。”

    延期抵达卞城,当然是何将军故意之举。为的就是不让个假公主在卞城多做停留。

    还有三天就是公主跟东宊王成亲的日子。

    也就是说,今天公主进到卞城休息一晚,明天就要马上起来赶路。

    尹修远跟公主接触的越少,自己的秘密就越不容易被戳破。

    好在尹修远并没有怪责自己让公主“生病”,安排公主在城里住下,派人给公主添了点嫁妆,就算完成自己作为舅舅的任务了。

    不过也是,尹修远驻扎卞城,久不回京城,跟公主都没见过几次,哪来那么深的舅甥情?

    *

    等尹修远将送亲队伍安排妥当,已经是傍晚时分。

    刚进家门,星渚一看到他,就从摇椅上跳起来:“终于回来了,快点快点,摆饭,我肚子都要饿扁了。”

    尹修远接过侍女帝给他的茶一饮而尽,“饿了你就先吃,不用等我。”

    “等着你的消息下饭呢。”星渚问:“情况怎么样?”

    “如你所想,他找了个人替你。”

    何将军偷梁换柱的消息,尹修远一早就星渚那里听说了,

    何将军会找个人来假扮公主去东宊和亲……听到星渚这样猜,尹修远第一反应就是不信,这可是诛九族的重罪!

    但事实胜于雄辩,自己亲眼所见,何将军真的吃了熊心豹胆,敢做这偷梁换柱的事!

    “他怎么敢……”

    星渚嘻嘻一笑:“兔子急了会咬人,狗急了会跳墙,这人被逼急了嘛……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尹修远睨了笑嘻嘻的星渚一眼,“这人不就是你逼的吗?还好意思笑出来!”

    不过在心底,尹修远倒是松了一口气。

    东宊离京城有三个月行程,路途遥远,消息闭塞。

    等到那个假公主嫁到东宊之后,十年、二十年不回门,谁又能知道那个是真凤还是假凤?

    卞城是自己的地盘,帮星渚弄个假身份,这不是轻轻松松的事吗?

    卞城虽不比京城繁花似锦,但星渚她不必像他姐姐那样困于皇宫。有自己罩着,就算当不成公主,在卞城也没人敢欺负她。

    尹修远那么想着就跟星渚提了一嘴:“你也别想回京城了,以后就留在卞城吧,我们卞城也有不少好儿郎。”

    他又想起京城才貌一绝的谢弼涯还给她写过情诗,自己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卞城的青年才俊,好像没有比他更帅更有才的了。便警告星渚道:“你也别想着那个谢弼涯了,你们始终是有缘无份,等着舅舅给你再找一个好的吧。”

    原本星渚根本不搭他的茬,一听到谢弼涯的名字,便道:“舅舅啊,如果谢弼涯给你写信,你一定要给我看啊!”

    “找男人不能只看脸,老了都一个样!你又回不了京城,他在京城有大前程,难道会跑来卞城找你?”

    星渚点点头:“他前程可大着呢,所以你有他的什么消息一定要告诉我。”

    “你!”

    见尹修远还想训自己,星渚连忙岔开话题,“舅舅,你看我这些护卫怎么样?能不能入你的眼?”

    此次将星渚劫走的护卫有三百人,每人配备一匹马。

    可称得上一句人强马壮,骁勇善战。

    人,尹修远是不馋的,区区三百个精英,他还不放在眼内。

    但马,他要馋死了!

    他的骑兵还是三人一匹马,只有将领才能有自己单独的马。而他的小外甥女的护卫已经实现战马自由了!

    三百骑兵听上去不多,但养骑兵花费大啊!

    尹修远没察觉到自己语气中的酸气:“养那么多骑兵,要花不少钱吧。”

    星渚朝他一拱手:“养兵嘛,哪有不花钱的,还不是要多谢舅舅行方便。”

    七年前,星渚往卞城送来一个人,说是她的手下,姓尹,叫尹六,来卞城帮她生意,让自己认个熟脸。

    那时候星渚才九岁,能做什么生意?况且做生意为什么不在京城做,而是选择卞城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于是尹修远就把尹六叫来,打算敲打一番。

    “你姓尹?”

    “是。”

    “不姓李?或者陈?”

    “要在卞城走动,自然是姓尹才最方便。”

    “打算做什么生意?”

    “卖一些盐跟茶叶,有机会还会买一些煮东西的器皿。”

    尹修远点点头,就算他不懂得经商,也知道卖盐是一本万利的好营生。

    心中也给尹六为什么不在京城,反而来卞城做生意找了个借口:盐引可不好弄到手,肯定是陈老给星渚那丫头搞来了盐引,星渚又不想让别人知道,怕有人说陈老以权谋私,就来到他这里做生意。

    于是尹修远便带着尹六在卞城转了一圈,在各处露露脸。

    过了几年之后,尹修远才知道尹六卖盐根本不用盐引,因为他是往东宊卖的。

    而且尹六干的行当中,卖盐不是最赚钱的,最赚钱的是“煮东西的器皿”。

    东宊人会把这些“煮东西的器皿”买回去,然后融掉,再打造成符合他们心意的款式。

    尹修远:……

    尹修远当时就想把尹六给杀了。还是星渚急发几封八百里加急的书信,才把人救回来。

    星渚在信中写道:“这种东宊人随便升个火就能溶掉的东西有什么好?你留着尹六的小命,我让他给你运一批新炼的兵刃,砍起我卖给东宊的东西,就是跟切瓜砍菜似的,到时候,我们既要东宊人的钱,又要东宊人的命,岂不美哉?”

    有自己保驾护航,星渚这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这些年来,星渚赚了多少他不知道,不过都能养骑兵了,看来是赚得不少。

    尹修远心里痒痒的,“养一匹这样的马,要多少钱?”

    星渚道:“市面上一匹良马要七万文,不过我这个是水货,五万文就行了。只是培养成战马,花费只多不少。”

    尹修远疑道:“水货?”

    “嗯……”星渚一脸认真,“因为这东西不用shui,所以要给它加点shui!”

    尹修远一脸懵逼。

    见他没get到自己的谐音笑话,星渚只能解释道:“我刚刚是口误,南方那边叫惯了,卞城没有水路,不叫水货。”

    尹修远警铃大作:远低于市场的价格,用来路作为商品代号……

    “你在南方也有……”尹修远斟酌着词汇:“产业?”

    “咳咳,南方市场大,一二三四五都在那边,尹六在卞城。”

    尹修远暗吸一口气,看来自己的外甥女的确赚的不少,不禁打听道:“干这行,很赚钱吗?”

    星渚摆摆手,谦虚道:“毕竟是把头拴裤腰带的活计,总要赚点卖命钱。”

    尹修远沉默不语,这天底下,把头拴裤腰带的人可多了,别的不说,他那些将士,过得都是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

    但他们能得到什么?只不过是一日两餐,吃的还是糙米。

    “舅舅,你想买马?”

    尹修远正心疼他那帮士兵,没什么兴趣搭茬,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星渚还在他心上捅刀:“别想了,皇帝怎么会掏军费给你买马?”

    尹修远气道:“我有钱!”

    “有多少?”

    “你别管!”

    星渚夸张道:“哇!自掏腰包帮皇帝养军,你可真是大大的忠臣,也真是我的好舅舅。”

    尹修远:……

    自从帮星渚瞒天过海,他就跟忠臣两个字没关系了……

    不是……应该说,自从他对尹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就不配做一个忠臣了。

    尹修远嗤笑一声,父亲老死,不久之后姐姐也走了,尹家的爵位被一削再削,自己被勒令驻守卞城不得回京……

    他也是人,他也有七情六欲,他怎么不会对皇帝心生怨恨?

    星渚打断他的思绪,“舅舅,你想要马,我可以给你。”

    尹修远盯着她,星渚身上没有多少尹家人的影子,倒是跟那薄情的帝王长得十分相像。

    “你给我马?你可知,我的骑兵队有多少人?”

    “你可知,我有多少钱?”

    尹修远心中一震:“难道……”

    尹修远还没来得及构建出他的骑兵队一人一匹骏马的美好画面,星渚就冷漠地打断了他的想象。

    “想什么呢?我当然不可能给你的骑兵营一人配上一匹马。”

    尹修远悬着的心终于死了,或许是星渚这些天来的操作过于骚了,他竟然对自己十六岁的外甥女有了超出常规的期待。

    星渚继续说:“一个骑兵营,我供得起的,不过现在养骑兵不划算……”

    尹修远咆哮道:“有什么不划算?你知不知道东宊人十个骑兵就可以掳掠一个村!在卞城的驻军比东宊流寇多了十倍不止,但我们只能眼睁睁的看他把我们的粮食,财物,甚至还有人!眼睁睁地看他们把这些都劫走!就是因为我们缺少马匹,追不上他们!”

    星渚安抚道:“我知道……我知道,他们就是一群恶狼,但现在他们身后还有猛虎。他掠夺我们,比他更北更冷的延陀也在掠夺他们。现在大衡公主要嫁过去了,东宊人还作着大衡发兵替他们打延陀的春秋大梦呢。不会来滋扰我们。”

    尹修远一拍桌子,桌上的碗碟都被震起几寸,“对!然后我们就要去更冷更远的地方打延陀人。”

    星渚眼疾手快地将自己的碗端起,还顺带抢救了放在自己附近的一盘羊肉,看着气得脸红脖子粗的尹修远,调侃道:“哇哦,看来你对皇上的决定很不满啊。”

    尹修远重重地哼了一声,冷笑道:“全京城都知道的事情,还要你多嘴?”

    他年少时,父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朝廷重臣。姐姐是皇后都要退让三分的帝皇宠妃。

    可以说是他尹家跺一下脚,整个大衡朝都要震一震。

    不过几年间,他就从一时无两的国公府世子,变成驻守边疆不得回京的将军。

    说他心中没有怨恨,长安街摆摊买菜的老伯都不信。

    星渚低声道:“的确,我不用再确认一次,毕竟你上一次已经选择了李星渚。”

    “你在说什么?”

    星渚仰起头,对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舅舅,兵会有的,马也会有的。不过这些都是我舅舅的,不是给那个要把我送去和亲的狗皇帝的,能懂我的意思吗?”

    尹修远深深地看着她。

    “舅舅,尹家人的名号,还有多少份量?”

    二十多年前,父亲还管着军队的时候,他一句话,比圣旨都管用。

    也是他的父亲,亲手将忠于他的将士打散,分派到各地,又让新的士兵入伍……

    现在,他们口中的尹将军,不是尹岳鸣,而是他尹修远。

    尹修远眯起眼,“你很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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