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璇以养病为由暂时借住在沈序的小竹园里,学院中虽有对此事抱有狐疑的学子,但介于大家对这二人品行的了解,并没有人怀疑他们之间有特殊关系。

    御考时沈序特批了一次机会让裴璇病愈后参加补考,因此她可以留在书院继续学习,同时准备最后一门乐考。

    乐考不评学子的个人等级,只需要分组排演六套乐舞,裴璇与崔盛文恰好分到了同一首《九招》。

    她借口身体不适,被安排了个相对轻松的抚琴任务。每日上学先得被学院乐师指教两个时辰,再与同窗合奏一个时辰。

    本就弹得手都要麻了,结果下了学沈序还要检查她的功课,又得练上八九遍。

    头两日裴璇还没有多想,只觉得王爷严苛,可今天沈序实在过分,一见她归来就非要把人拉进怀里,说要手把手地教。

    于是女子被迫坐在了他交叠的腿上,身体僵硬根本动弹不得,唯有一双手在沈序的带动下反复拨弄琴弦。

    她又不是个初学者何需如此学琴,且男人这样直勾勾盯着她的脸看,哪有半点心思是放在教学上的。

    裴璇有些不自在,她主动往前挪了一寸,可后背刚躲开他胸膛的起伏,那人又倾身向前贴了上来。

    耳后是不太平稳的炽热吐息和浅尝辄止般湿软的舔舐,然而粉糯的耳垂还没来得及被仔细品尝,二人面前的琴案就被一把推开。

    女子迅速起身,眸光微冷地俯瞰着目瞪口呆的男人, “王爷,这于理不合。”

    “为何?”沈序不明就里,茫然问道。

    他们之间明明是有火花的,例如山洞里的吻,必定是情不自禁才会顺其自然。

    “之前只是裴璇一时昏了头,我和王爷毕竟是师生关系,不能罔顾伦常。”女子斩钉截铁地告诉他。

    原来是介意这个。

    沈序如释重负,他扯了扯被坐皱的下摆,带着宠溺又无奈地语气说:“本王今日起就卸任夫子之责,你放心吧。”

    说完男人还不忘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

    “不是这个,我…我和王爷之间仅仅只是因为孩子才有了羁绊,但我还没想好要不要这个孩子,所以我们保持点距离吧。”

    裴璇躲开沈序的手,边说边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这话倒是意料之外,她这么想撇清关系,难道动心的人只有他一个?

    不,不对,裴璇如果真的不喜欢自己,那天在山洞绝不可能回应他的吻。

    身体比语言诚实,那时候可没有人中药,如果不是因为喜欢,她早就对自己又骂又踹了。

    她大概只是还没想明白自己的心意。

    “抱歉,是我没注意好分寸,以后不会了,其实我是想亲…近亲近孩子。”沈序哑着声线开口,为刚才的唐突找了个托词。

    “我知道,王爷说过这是您第一个孩子所以十分看重,可凭您的身份永远也不会缺女人生孩子,裴璇不希望您重视他,我怕王爷日后怪我让您失望。”

    “我喜…”沈序很想把一切挑明,但又怕进展太快会让她抗拒,毕竟他们之间有些事情发生的顺序错了,此时表白或许会让裴璇误以为,他仅仅为了留住孩子。

    “我希望你不必为难,我也不是非要孩子不可。裴璇,如果你真的不要他,那我们就应该对他更好些,至少让他在存世的期间感受到父母的爱,最后不留遗憾的离开。”

    男人挑了挑眉,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诌。

    实际上沈序非常想要这个孩子,他甚至还第一次理解了后宫妃嫔们为何个个都想母凭子贵。

    因为他也想!

    虽贵为亲王,要多少孩子都能轻而易举,可孩子只要不是从裴璇肚子里出来的,那对他而言就没有任何意义。

    他只喜欢裴璇,只想和她有绑定彼此的羁绊,沈序迫切地希望裴璇能给自己一个机会,让他成为孩子名正言顺的父亲。

    至于真情,等有了孩子这个顶好的借口在,哪怕是日久生情他也会让她生出来的。

    扶着花架的裴璇,动作明显停顿了半拍,随后她表情讷讷道:“你说的对,下山前我不会再想任何伤害他的事了,我会好好对他。”

    孩子就在她肚子里,除非分割出来,否则她永远无法做到疏离他。她以为的只要不把他当回事,放弃的时候就不会难过,只是在自欺欺人而已。

    未来,也许无法做到更多,但只要孩子还在她身体里,裴璇愿意让他过得开心点。

    “以后亲近孩子只能摸这里,其他地方不许碰,听到没?不要以为和我欢‘好过且孩子都有了,就能对我为所欲为,下山以后咱们就桥归桥路归路各自安好。”

    女子一本正经说完后,便将沈序的手倏然握住带向自己的小腹。

    近三个月的肚子,藏在冬日的厚厚衣袍之下看着不显怀,可摸在手里却能感觉到凸起的弧度和肚皮的紧绷。

    沈序慎之又慎地摩挲一下,生怕指尖这细小的动作让她感到不舒服。

    “放心,我听你的。”他轻声细语地应允着。

    ——

    从一个月前明白自己对裴璇的心意后,沈序每一日都在纠结中度过。

    他既不想让她离开书院,也受不了她身边全是男人,尤其是谢维和崔盛文那种想和裴家联姻的危险家伙。

    谢维上次考试没过已经下山,现在崔盛文一跃成为沈序最想除掉的人。

    裴璇乐考的曲目需要丝、竹配合默契,所以崔盛文每日都想方设法地粘在裴璇身边,说要和她提升配合度。

    沈序的直觉让他怀疑这崔家小儿有些不对劲,他唯恐裴璇的身份被拆穿,这日下学后便立刻对裴璇警告。

    “那个崔盛文一看就没安好心,你离他远点。”

    “王爷管太多了吧,崔公子只是在和我认真练曲子罢了什么逾矩都没有过,他能有什么坏心眼,你别冤枉人。”裴璇板着脸不以为意。

    “你信他不信我!”沈序的声音不由高了几分,一只手逼近她的肩膀眼看着就要发怒。

    “没有没有,我不信你自然也不信他,哥哥别生气了。”

    这王爷果然难伺候,这段日子相处下裴璇早习惯了他动不动就炸毛,好在王爷这只坏脾气的猫好哄得很,稍微敷衍一下就能顺毛。

    “本王可没那么好说话,你要是想让我不找他的麻烦,就答应一件事。”他收回手掌,上下打量着女子。

    “什么?”裴璇退后半步,捏紧拳头。

    “以后在小竹园内穿上女子衣裙。吴大夫说了孕期需穿得舒坦,否则危害身体。”

    男人话音刚落,侍从便机敏地从厅门外捧出一套女子服饰。

    裴璇偏过身粗略看了一眼,发现那衣裳及首饰都是极好的材料,想要凑齐这么一套装扮绝非一时兴起的事,她当下便知今日换装是王爷早就预谋好的。

    是以女子没有拒绝,反而还很听话地去厢房内换好衣服。王爷吃软不吃硬,裴璇知道必须先给他点面子才能提要求。

    …

    那套交领直裾的裙子,是被茜草反复浸泡下染成的朱湛色,如同厚重浓烈却不灼眼的夕阳,而袖口和门襟则用银线绣着繁复的缠枝纹,在不同角度下看去流光溢彩。

    换好衣服后,散落的长发被裴璇随意绾了个灵蛇髻,她并未佩戴任何首饰,就推开门径直走到了沈序身边。

    长眉连娟,樱唇琼鼻,秀眸中荡漾着盈盈水光,身着红裙的裴璇像一朵盛放的山茶,让人忍不住扶枝垂首独赏风姿。

    对于眼前的美景,男人竭力保持着从容,他脑海中早就设想过千遍万遍裴璇穿成小女郎时的样子。

    可无论怎么想象,还是低估了眼前这个生动明艳的她。

    他孩子的母亲是裴璇。

    沈序每每想到这点就止不住想嘚瑟。

    可惜,这种如意的日子快到头了。

    贪欲无法控制地捏紧了男人的命门,他太想得到她了,无数个阴暗的想法此消彼长,令沈序难堪又渴求。

    礼教纲常熏陶下的贵胄皇亲,在暗恋不得的女子面前,内里竟和穷凶极恶的土匪一样卑劣。

    只因他们是第一次以真实面貌相见,沈序屏气凝神,待稳定情绪后他很郑重地朝裴璇行了初见礼。

    “你好裴娘子,在下沈临辞。”

    “不必多礼,王爷既然想看裴璇,那我只穿这一次,冬装宽松我现在穿男装并不用勒紧束腰,请您不必担心也别再提过分的要求。”

    女子并未深究沈序眼里难以捉摸的得意和忍耐,她顾自说完就转身想去把衣服换回来。

    “再等一会儿好不好,我还没看够。”男人见她想走,谈笑自如的脸终于神色慌张,他的语气仔细听来甚至还有些困窘。

    拦在女子身前的沈序,缓缓屈膝单腿跪在地板上,他把脸贴近裴璇腰封的同时手也慢慢覆上了她的小腹。

    “孩子,我是爹爹。”温柔的嗓音,是一丝不苟的诚恳。

    或许是被这奇怪却温馨的氛围打动了,裴璇有一瞬间竟恍惚觉得他们就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三口。

    所以她听其自然地环住了沈序的肩膀,像安慰似的默认他吻向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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