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热闹的像在另一个世界。
十八坊的街头半天瞧不见一个人，即使瞧见了，也是坊中邻居，极少见外人。
码头就不一样了，来来往往的全是生面孔，有搬运货物的劳工，有大户人家大酒楼来这儿采买的管家，又闲来无事闲逛的路人。
甚至还有别处来这儿玩的。
蒙叔和陆景两人挑了个不算显眼，又不至于太低调的位置，蹲下吃面。
这里很多人如此。
面馆也有，可下了工，乌泱泱一大堆人哪里坐得下，那些找不到位置的，便会随便找一处地方蹲下吃面。
两人是生面孔，又一副在这儿讨生活的模样，自然勾起了其他人的好奇心。
有一汉子问：“两位兄弟，先前没见过你们，你们在这儿做工？”
蒙叔道：“我们刚来，还未找到做工的地方。”
一边说，一边将手里的面拌了拌。
清澈油亮的面条在碗中宛如过江白鲫，肥美得让人忍不住流口水。那人离得近，不出意外地闻到了清淡的肉香。
他吞了吞口水，道：“还没做上工，就舍得吃这么好的面了？”
“又不贵，为何舍不得？”蒙叔道，“十八坊新开了家面馆，十五文一碗，若不够吃，五文便可再加一两。我瞧别的面馆价格差不多，还不加面，不如那里划算。”
“还有这种好事？”那人眼睛一亮，立即道，“快带我过去。”
“好嘞。”
这个方法奏效，一会儿功夫，面馆便来了不少人。
都是码头做工的。
皮肤晒得黝黑的汉子一进门便问：“小娘子，你这面都有什么，多少钱一碗。”
苏玖连忙道：“十五文一碗，只卖阳春面，若面不够，可以五文钱再加一两，不过汤不能加，用肉熬的，加不起。”
这话一出，几个汉子眼睛都亮了。
如今什么都贵，米价一天比一天高，莫说肉，能将饭吃饱已然算得上富裕，他们一听肉熬的汤底，纷纷道：“给我来上一碗。”
“您稍等。”
锅一直热着，苏玖兴冲冲往底下添了把柴火，开始煮面。她买的笊篱多，把面放进笊篱里煮，一锅能煮好几碗，不一会儿，面便煮好上了锅。
几人一尝，纷纷露出惊讶的表情，开始夸赞这面做的好。
有人问：“小娘子，你这面怎么做得，竟比赵叔家好吃那么多。”
苏玖笑着打哈哈：“也就寻常做法，你们喜欢便好。”
又过了一会儿，蒙叔和陆景回来了，他们身后又跟了不少人。
开门第一天便有这样多的客人，苏玖心里开心极了，她不自觉地想，离了师蓉，她的日子照样过得红火，如此下去，想必用不了多久，她就能赚到比玲珑阁三年还要多的钱。
多了两个人轻松了许多。
蒙叔端面跑堂，陆景收钱算账，每个人各司其职，很快适应后，面馆也渐渐步入正轨。
苏玖看着逐渐减少的面条，心想下午要不要多做一些面，要是卖到一半没面，特意跑来的人该多失望。
正想着，门外又来了几个人。
店里的食客纷纷招呼，道：“赵叔，你今天怎么有兴趣出来吃？”
来人是个年龄有些大的老头，后面跟了几个五大三粗的小伙子，看表情不像来吃饭，更像来砸场子。
幸亏蒙叔在，他往前一站，那隔着衣服也能明显看到壮实的肌肉很能唬人。
赵叔没说什么，兀自带着人坐到一处别人刚让出来的位置，道：“来碗片儿川。”
片儿川是江南一带常见的面食，只不过——
苏玖道：“抱歉，我们这儿只有阳春面。”
“哼！连片儿川都没有，你开什么店！”
果然，来者不善。
“赵叔，你先尝尝再说。”一个码头的劳工道，“这小娘子做的面劲道爽口，汤也鲜美，一点都不差。”
“是啊，虽说只卖一道，但这一道我吃一个月也不腻。”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只是他们说得越多，赵叔的脸色越差。
“行，给我来碗阳春面。”
莫名的，苏玖心里有些紧张。
她到都城时间不久，对这里的人大多不认识，但从其他食客的态度来看，这位赵叔应该不是一般人。
面做好之后，她放到小窗上，由蒙叔端了过去。
赵叔尝了一口便停下筷子，道：“面做得不错，可惜啊，人不行。”
“这话什么意思？”蒙叔道。
“字面意思。”赵叔朝窗口的苏玖道，“小丫头，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规矩，别怪叔不讲理，饶了你，其他人心里也不会服。今日先给你一个教训，做人这件事，你还是太年轻。”
说罢，他一抬手，对身后几个汉子道，“给我砸。”
话毕，那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抓起桌上的筷子筒丢在了地上，板凳踢翻，桌子掀翻，桌上尚未收拾的碗筷落在地上，碎了一地。
“你们这是做什么？！”
蒙叔和陆景连忙去拦人，他们会武功，那几个人自然不是他们的对手，几下便被打倒丢了出去。
苏玖坐不住，从厨房走了出来，道：“我与你们往日无怨，今日无仇，你们为何要砸我的面馆。”
赵叔见带来的人给打了出去，气得脸一阵青一阵白，啐道：“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不过砸你几个桌子碗筷，解不了我的心头只恨。”
说罢，他又看向陆景和蒙叔，“我说你哪儿来这么大本事，原来有人在背后撑腰。小娘子，你记住，生意场也不是看谁拳头硬！我们走着瞧！”
接着，带着人离开。
苏玖被呛得一脸懵，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冒出来个人说她做人不行，还说她断人财路，她什么时候断人财路了？
开店头一天面没卖出去多少，人倒先得嘴一个。
眼下可好，生意也做不成了，好几个吃了面没给钱的人乘乱跑了，房子里一片狼藉。
苏玖气愤地坐在桌前，百思不得其解。
以前在玲珑阁的时候，也有人来砸场子，那时萧文会出手把人赶走，剩下的，师蓉只需在鹿城城公家小公子面前唉声叹气几回，他便上赶着把事情解决。
故而在这方面，苏玖一点经验都没有。
蒙叔也气得不行，若非人多，他又收着力，不敢闹得太大，怎会任由那些人欺负他们？可再气，眼下的事情都要尽早解决。
他道：“你们先坐着，我出去打听打听。”
说罢，气鼓鼓地出了门。
陆景把桌子扶正，筷子捡气，道：“你先进去，忙了一中午饭都没吃，先给自己煮碗面，其他的事，有我和蒙叔。”
也是，如今不再是苏玖一人，她还有陆景和蒙叔。
左右生意做不了，苏玖给自己煮了一碗面，便将火熄灭，厨房收拾干净。碗被打碎许多，不过还好，这些东西并不贵，到时再买一些就是了。
门口看热闹的人逐渐散去，十八坊又陷入安静之中。
忽然，苏玖看到门口有个毛茸茸地脑袋，正费力向里面张望。
是隔壁那个小男孩。
“有事吗？”苏玖扬声问。
小男孩立马将头缩了回去，过了会儿，又犹犹豫豫站出来，像在内心演练过许多遍那般，小声询问：“你们这儿需要烧火洗碗的吗？我洗碗洗得特别干净。”
“啊？”苏玖笑了一下，说，“你也瞧见了，我们这是小店，请不起……”
“我不用工钱。”小男孩急忙说，“我可以不要工钱，管饭就好。”
他吞着口水，眼睛不自觉瞟向桌上的面。
那是赵叔只吃了一口，还没付钱的阳春面。
苏玖并不富裕，多一张嘴，意味着她原本就不富裕的银钱又将折半，之所以留下陆景和蒙叔，一来是因为他们也算生死之交，经历过许多。
二来他们有手有脚，即便不在店里干活，也能去码头，去别的酒楼，总之饿不到。
可多一个小孩就不行了。
俗称半大小子，吃垮老子，苏玖家中三个哥哥，也晓得正在长身体的小男孩吃饱要吃掉多少粮食，她是真的养不起。
苏玖微微叹了口气，道，“不是我不愿管，是我管不起，我这店能不能开下去还不一定呢。”
小男孩低下头，手搅着已破成布条的衣摆，瞧着失落极了。
“这样吧。”苏玖改口道，“日后我这店若能开起来，你中午时来帮我烧火洗碗，我管你一碗面。吃不吃得饱另说，起码不让你饿肚子。”
“谢谢！”
见他一直盯着那碗吃剩的面，苏玖道：“那碗面赵叔吃过了，你拿去倒了吧。”
“倒了？”小男孩一愣，道，“这样会不会太浪费。”
陆景晓得他没听懂，挑明道：“让你倒了，又不管你倒哪儿。”
这样明显，再听不懂也没法了。
小男孩眼睛一亮，猛得跑到桌前端起面，道：“我这就去。”
没一会儿功夫，他又兴冲冲跑回来，将碗拿到厨房，道：“姐姐，我先帮你洗碗吧。”
倒是个勤快孩子。
待面馆收拾好，蒙叔也回来了。
他一进门便道：“我打听过了，那位赵叔也开了一家面馆，在十六坊，味道中规中矩，十五文一碗面。价格不算贵，平时多是码头的劳工去他那儿吃。”
“若是因此说我断他财路，未免太霸道了一些！”苏玖越想越气，道，“不行，这事我非得去讨个说法！”
十八坊的街头半天瞧不见一个人，即使瞧见了，也是坊中邻居，极少见外人。
码头就不一样了，来来往往的全是生面孔，有搬运货物的劳工，有大户人家大酒楼来这儿采买的管家，又闲来无事闲逛的路人。
甚至还有别处来这儿玩的。
蒙叔和陆景两人挑了个不算显眼，又不至于太低调的位置，蹲下吃面。
这里很多人如此。
面馆也有，可下了工，乌泱泱一大堆人哪里坐得下，那些找不到位置的，便会随便找一处地方蹲下吃面。
两人是生面孔，又一副在这儿讨生活的模样，自然勾起了其他人的好奇心。
有一汉子问：“两位兄弟，先前没见过你们，你们在这儿做工？”
蒙叔道：“我们刚来，还未找到做工的地方。”
一边说，一边将手里的面拌了拌。
清澈油亮的面条在碗中宛如过江白鲫，肥美得让人忍不住流口水。那人离得近，不出意外地闻到了清淡的肉香。
他吞了吞口水，道：“还没做上工，就舍得吃这么好的面了？”
“又不贵，为何舍不得？”蒙叔道，“十八坊新开了家面馆，十五文一碗，若不够吃，五文便可再加一两。我瞧别的面馆价格差不多，还不加面，不如那里划算。”
“还有这种好事？”那人眼睛一亮，立即道，“快带我过去。”
“好嘞。”
这个方法奏效，一会儿功夫，面馆便来了不少人。
都是码头做工的。
皮肤晒得黝黑的汉子一进门便问：“小娘子，你这面都有什么，多少钱一碗。”
苏玖连忙道：“十五文一碗，只卖阳春面，若面不够，可以五文钱再加一两，不过汤不能加，用肉熬的，加不起。”
这话一出，几个汉子眼睛都亮了。
如今什么都贵，米价一天比一天高，莫说肉，能将饭吃饱已然算得上富裕，他们一听肉熬的汤底，纷纷道：“给我来上一碗。”
“您稍等。”
锅一直热着，苏玖兴冲冲往底下添了把柴火，开始煮面。她买的笊篱多，把面放进笊篱里煮，一锅能煮好几碗，不一会儿，面便煮好上了锅。
几人一尝，纷纷露出惊讶的表情，开始夸赞这面做的好。
有人问：“小娘子，你这面怎么做得，竟比赵叔家好吃那么多。”
苏玖笑着打哈哈：“也就寻常做法，你们喜欢便好。”
又过了一会儿，蒙叔和陆景回来了，他们身后又跟了不少人。
开门第一天便有这样多的客人，苏玖心里开心极了，她不自觉地想，离了师蓉，她的日子照样过得红火，如此下去，想必用不了多久，她就能赚到比玲珑阁三年还要多的钱。
多了两个人轻松了许多。
蒙叔端面跑堂，陆景收钱算账，每个人各司其职，很快适应后，面馆也渐渐步入正轨。
苏玖看着逐渐减少的面条，心想下午要不要多做一些面，要是卖到一半没面，特意跑来的人该多失望。
正想着，门外又来了几个人。
店里的食客纷纷招呼，道：“赵叔，你今天怎么有兴趣出来吃？”
来人是个年龄有些大的老头，后面跟了几个五大三粗的小伙子，看表情不像来吃饭，更像来砸场子。
幸亏蒙叔在，他往前一站，那隔着衣服也能明显看到壮实的肌肉很能唬人。
赵叔没说什么，兀自带着人坐到一处别人刚让出来的位置，道：“来碗片儿川。”
片儿川是江南一带常见的面食，只不过——
苏玖道：“抱歉，我们这儿只有阳春面。”
“哼！连片儿川都没有，你开什么店！”
果然，来者不善。
“赵叔，你先尝尝再说。”一个码头的劳工道，“这小娘子做的面劲道爽口，汤也鲜美，一点都不差。”
“是啊，虽说只卖一道，但这一道我吃一个月也不腻。”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只是他们说得越多，赵叔的脸色越差。
“行，给我来碗阳春面。”
莫名的，苏玖心里有些紧张。
她到都城时间不久，对这里的人大多不认识，但从其他食客的态度来看，这位赵叔应该不是一般人。
面做好之后，她放到小窗上，由蒙叔端了过去。
赵叔尝了一口便停下筷子，道：“面做得不错，可惜啊，人不行。”
“这话什么意思？”蒙叔道。
“字面意思。”赵叔朝窗口的苏玖道，“小丫头，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规矩，别怪叔不讲理，饶了你，其他人心里也不会服。今日先给你一个教训，做人这件事，你还是太年轻。”
说罢，他一抬手，对身后几个汉子道，“给我砸。”
话毕，那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抓起桌上的筷子筒丢在了地上，板凳踢翻，桌子掀翻，桌上尚未收拾的碗筷落在地上，碎了一地。
“你们这是做什么？！”
蒙叔和陆景连忙去拦人，他们会武功，那几个人自然不是他们的对手，几下便被打倒丢了出去。
苏玖坐不住，从厨房走了出来，道：“我与你们往日无怨，今日无仇，你们为何要砸我的面馆。”
赵叔见带来的人给打了出去，气得脸一阵青一阵白，啐道：“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不过砸你几个桌子碗筷，解不了我的心头只恨。”
说罢，他又看向陆景和蒙叔，“我说你哪儿来这么大本事，原来有人在背后撑腰。小娘子，你记住，生意场也不是看谁拳头硬！我们走着瞧！”
接着，带着人离开。
苏玖被呛得一脸懵，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冒出来个人说她做人不行，还说她断人财路，她什么时候断人财路了？
开店头一天面没卖出去多少，人倒先得嘴一个。
眼下可好，生意也做不成了，好几个吃了面没给钱的人乘乱跑了，房子里一片狼藉。
苏玖气愤地坐在桌前，百思不得其解。
以前在玲珑阁的时候，也有人来砸场子，那时萧文会出手把人赶走，剩下的，师蓉只需在鹿城城公家小公子面前唉声叹气几回，他便上赶着把事情解决。
故而在这方面，苏玖一点经验都没有。
蒙叔也气得不行，若非人多，他又收着力，不敢闹得太大，怎会任由那些人欺负他们？可再气，眼下的事情都要尽早解决。
他道：“你们先坐着，我出去打听打听。”
说罢，气鼓鼓地出了门。
陆景把桌子扶正，筷子捡气，道：“你先进去，忙了一中午饭都没吃，先给自己煮碗面，其他的事，有我和蒙叔。”
也是，如今不再是苏玖一人，她还有陆景和蒙叔。
左右生意做不了，苏玖给自己煮了一碗面，便将火熄灭，厨房收拾干净。碗被打碎许多，不过还好，这些东西并不贵，到时再买一些就是了。
门口看热闹的人逐渐散去，十八坊又陷入安静之中。
忽然，苏玖看到门口有个毛茸茸地脑袋，正费力向里面张望。
是隔壁那个小男孩。
“有事吗？”苏玖扬声问。
小男孩立马将头缩了回去，过了会儿，又犹犹豫豫站出来，像在内心演练过许多遍那般，小声询问：“你们这儿需要烧火洗碗的吗？我洗碗洗得特别干净。”
“啊？”苏玖笑了一下，说，“你也瞧见了，我们这是小店，请不起……”
“我不用工钱。”小男孩急忙说，“我可以不要工钱，管饭就好。”
他吞着口水，眼睛不自觉瞟向桌上的面。
那是赵叔只吃了一口，还没付钱的阳春面。
苏玖并不富裕，多一张嘴，意味着她原本就不富裕的银钱又将折半，之所以留下陆景和蒙叔，一来是因为他们也算生死之交，经历过许多。
二来他们有手有脚，即便不在店里干活，也能去码头，去别的酒楼，总之饿不到。
可多一个小孩就不行了。
俗称半大小子，吃垮老子，苏玖家中三个哥哥，也晓得正在长身体的小男孩吃饱要吃掉多少粮食，她是真的养不起。
苏玖微微叹了口气，道，“不是我不愿管，是我管不起，我这店能不能开下去还不一定呢。”
小男孩低下头，手搅着已破成布条的衣摆，瞧着失落极了。
“这样吧。”苏玖改口道，“日后我这店若能开起来，你中午时来帮我烧火洗碗，我管你一碗面。吃不吃得饱另说，起码不让你饿肚子。”
“谢谢！”
见他一直盯着那碗吃剩的面，苏玖道：“那碗面赵叔吃过了，你拿去倒了吧。”
“倒了？”小男孩一愣，道，“这样会不会太浪费。”
陆景晓得他没听懂，挑明道：“让你倒了，又不管你倒哪儿。”
这样明显，再听不懂也没法了。
小男孩眼睛一亮，猛得跑到桌前端起面，道：“我这就去。”
没一会儿功夫，他又兴冲冲跑回来，将碗拿到厨房，道：“姐姐，我先帮你洗碗吧。”
倒是个勤快孩子。
待面馆收拾好，蒙叔也回来了。
他一进门便道：“我打听过了，那位赵叔也开了一家面馆，在十六坊，味道中规中矩，十五文一碗面。价格不算贵，平时多是码头的劳工去他那儿吃。”
“若是因此说我断他财路，未免太霸道了一些！”苏玖越想越气，道，“不行，这事我非得去讨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