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侧殿,万柳垂髫,阳光正好。萧婵端坐于店门口吃茶赏景,身侧站着谨姑和三四侍女。

    萧婵一袭汆金丝牡丹绣红锦底华服,头戴双侧流苏步摇牡丹冠,面容精致,额间还点缀着金箔花样,气质华贵无比。

    她只坐着,周身气度就胜过了万千庸脂俗粉。

    一阵夏日清风吹过,侍从带着制衣司掌事匆匆走来。

    她双膝下跪,双手已施拱礼:“下官制衣司掌事女官卢怡,拜见公主殿下。”

    萧婵将茶盏放于右手木桌上。

    “起来回话。”

    卢怡:“是。”

    萧婵看着她眼神戏虐:“本宫听说,卢掌事近日里可是忙得不可开交,不知本宫的妹妹可有嘉赏与你啊?”

    卢怡顿时两眼一黑,一边是宠妃之女昭仁,一边是皇后之女昭阳,两位公主都在为祭舞做准备,她们制衣司夹在中间两头为难,不论是侧重哪一方,另一方都对此会不满。

    “公主言重了,制衣司只是在尽份内之事,岂敢擅领赏赐。”

    萧婵冷笑一声。她这话说的倒圆滑,‘岂敢擅领’。

    “今日承恩殿里可是热闹的紧,不知本宫妹妹最后选中哪一套舞衣了?”

    卢怡:“下官技拙,暂未寻见昭仁公主所期。”

    萧婵摆了摆手,身边侍女手捧着褐布盖着的托盘走到卢怡身侧。

    “你打开看看,本宫这件舞衣品相如何?”

    卢怡轻轻掀开遮布,一件火红轻纱料的衣衫整齐叠放着,她上手摸了摸,触感冰凉,乃是极上乘的冰蚕纱。

    她看完转身,拱手回复:“公主这件舞衣无论是样式还是材料都是一等一的,天下绝对找不出第二件来。”

    “哈哈哈……”萧婵轻笑:“既如此,你便将她呈于昭仁吧。”

    卢怡闻言大惊,匆忙下跪:“公主!”

    “嘶——”萧婵微微皱眉:“你慌什么?”

    “下官…下官……”卢怡哆嗦着。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萧婵轻声安慰着她:“别怕别怕,这衣服是本宫珍藏起来的,你若是不放心可以仔细检查一番。”

    但即便她如此说,卢怡依旧跪着不敢起身应答。

    萧婵:“卢掌事,你年纪轻轻就做到了这个位置,本宫相信你是个聪明人,本宫的妹妹本宫很了解她,你若是交不出让她满意的舞衣,左右是个死,不如听听本宫的办法,或许你还有个活路。”

    卢怡知道今日自己是逃不过了,她抬头看着萧婵:“下官,愿听公主吩咐。”

    萧婵对此状颇为欣赏,招手命其附耳上前。

    大约过了一刻钟之久。

    侍从带着手捧舞衣的卢怡从侧门离开。

    萧婵轻抚耳边流苏,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露出一抹浅浅的微笑。

    须臾,她站起身:“走吧,去正殿寻母后。”

    众侍女:“是。”

    萧婵才进宫不久,还顾得上去正殿请安。

    她穿过连接正殿与偏殿的拱门,穿过鹅卵石路来到永安殿前院。

    门口的侍女遥遥看见萧婵立刻迎了上来,她屈膝行礼:“娘娘已等候殿下多时。”

    萧婵:“知道了。”

    留下身后众人在殿外等候,萧婵独自一人进殿。

    永安正殿,进门首先看到的是一块如床榻一般大的苏绣凤舞九天屏风,隔绝殿内与外界。穿过屏风抬头看去,皇后独坐于高位,她手持银毫,专注的描绘立于眼前的画布。

    萧婵快步走到高台下,下跪叩首:“儿臣参见母后。”

    皇后手上的动作一顿,她展立画布的木架往边上挪了一点,放下手中毛笔。

    “你回来了,在芃园住的可好啊。”

    萧婵:“回母后,儿臣日日练习,已将祭舞牢记于心。”

    皇后:“噢?是吗。”

    她脸上淡笑微凝,语气似乎又带着几分嘲弄。

    须臾。

    “起来吧,跪着做甚。”

    “是。”

    萧婵站起来,走上前去,跪坐于皇后身侧,将手中玉佩献上。

    “母后。”

    皇后接过来看了看:“方家的东西?”

    萧婵:“是方家长子的贴身之物,儿臣已将方家遇袭获救的消息散布京城,此物交由母后定夺。”

    皇后将玉佩放在桌上:“既是给你的,就收着吧。”

    萧婵垂眸颔首。

    轻睨了她一眼,皇后又开始提笔描画。

    萧婵把玉佩收好,恭恭敬敬的跪坐皇后身边磨墨伺候。

    相较于母女之情,她和皇后之间更像是君上与臣下。

    次日清晨,承恩殿里。

    萧嫣半躺于酸枝软榻,上手捧雪酥山,在她身后两侧,侍女跪坐在蒲团,手持一人高的芭蕉扇,轻轻的扇着风。她语气懒散,对制衣司呈上来的衣服看都未看一眼。

    “卢掌事,你就拿这些破衣烂布来敷衍本宫吗?看来你这官是铁了心不想做了啊……”

    卢怡低着头:“这已是制衣司所有花样了,若殿下还未见心仪的,那便只有……”

    “只有什么?”

    “那便只有昭阳公主殿下寄存于我司的那件了。”

    刚才还神情恹恹的萧嫣,一听‘昭阳’二字立刻来了精神。

    “快拿来给本宫看看!”

    卢怡面上‘为难’:“这……”

    萧嫣立刻来了脾气:“本宫叫你拿你就赶紧去!磨磨唧唧的做什么!”

    “是。”

    过了片刻,卢怡从殿外归来,她身后跟着一位手持托盘的侍女。

    二人在萧嫣面前站定,卢怡揭开盖住托盘的褐布,将舞衣呈于萧嫣眼前。

    “公主您看,这便是昭阳公主寄存于我司的舞衣。”

    萧嫣抬手让侍女靠近些。

    她撑坐起身子,抚摸着衣料。

    “本宫就要这件了。”

    她将衣服拿起,直接放在了自己身后。

    卢怡连忙上前:“公主,这件舞衣乃是昭阳公主爱物,下官没法交代啊。”

    萧嫣开始不耐烦起来:“一件舞衣而已,本宫若想要皇姐还有不给的道理 ,本宫就要这件,你再啰嗦本宫就治你个不敬之罪。”

    卢怡见计划成功,又怕萧嫣起疑心,稍微推挫了几番后才离去。

    等她走后,萧嫣才将舞衣从身后拿出来。

    她把舞衣展开在软塌上,仔细打量着。

    皇姐眼光其实也不怎么样嘛。

    萧嫣也不是那么喜欢这件舞衣,只不过是听卢怡说这件是昭阳珍藏于制衣司的,她才故意抢过来。

    而且她不仅要抢过来,她还要去萧婵面前得瑟。

    她派出心腹前去打探萧婵的行踪,在得知萧婵此刻正在御花园赏花时,萧嫣立刻收拾东西,兴致冲冲带着侍女出殿,准备去找她的不痛快。

    夏风和煦,御花园内荷花开得正好,萧婵正带着三两侍女坐在池边兰芳亭里赏景。身边偶有蝴蝶蜻蜓飞过,带着夏日独有清冽的气味。

    花园拱门后,萧嫣刚进来,就遥遥看见亭子里萧婵的身影,她带着侍女昂首挺胸,十分得意的走过去,

    “皇姐好雅兴啊!”

    萧婵摇扇的手一顿,轻飘飘地看向她。

    “皇妹今日怎么有空出来散步了,你不是应该在永安殿里刻苦练舞吗?”

    萧嫣自顾自地坐在萧婵对面:“皇姐真会开玩笑,我向来天赋异禀,这种简单到不行的祭舞,何需‘刻苦’?”

    萧婵浅浅微笑,拿起茶杯品茗。

    “倒是皇姐才是需要‘多多’练习,可别让母后丢脸才是。”

    萧婵:“那我合该谢谢皇妹提醒,不过我近日来听闻皇妹把制衣司翻了个底朝天,就是不知道可找到称心的舞衣了没。”

    萧嫣听到这话更来劲,她看着萧婵笑意满满:“自然是找到了,只不过嘛,我还得多谢皇姐。”

    萧婵明知故问:“呵,谢我做什么。”

    “自然是谢皇姐舍得把珍藏的舞衣放到制衣司保管啦,现在它是我的了!”

    闻言,萧婵冷冷看过去。

    刚还嘚瑟到不行的萧嫣,气势立马降下去不少。对于萧婵,她心里还是怕的,但她不能怂,又鼓励着自己直视回去。

    真是蠢才!

    萧婵继续将视线放在花景上,淡淡回应:“我劝你乘早给我还回去。”

    萧嫣嘟着鼻子,冲她扮鬼脸:“不可能!皇姐要是想要回去,就去找父皇吧,不过嘛……父皇一定会向着我的。”

    萧婵白了她一眼。

    “诶呀,不得不说,皇姐的舞衣真是精美,但是怎么办呢,再过两日就要给皇祖母和父皇展示我们练习的成果了,到那时皇姐该穿什么衣服跳祭舞呢?”

    “若是皇姐搞砸了,母后肯定会怪罪于你吧。”

    “不如皇姐你求求我,我考虑考虑把舞衣在给你拿过去?”

    她絮絮叨叨说了半天,萧婵一个字儿都未回她,始终痴醉了于眼前美景。

    萧嫣实在是不知道这死景有什么好看的。

    她故作响动,将侍女奉上的茶杯重重放在石桌上,瓷石碰撞的声音‘啪啦’一声,萧婵才幽幽转过来看她。

    “我看你是闲的不行了,都敢来挑衅我了,我最后再说一句,给我规规矩矩的放回去,否则我要你好看。”

    萧嫣被最后一句话吓得不轻,她强装镇定,丢下一句:“我就不!”

    然后提着裙摆,在萧婵冰凉的视线下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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