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驶到府门外,谢灵毓和孙权匆匆赶到正院,见孙策和聂夫人相对闲谈,看起来还没收到会稽的驿报。

    聂夫人一见谢灵毓便开口笑道:“你上哪儿去了?我正要找你商议聂筠和刘姑娘的婚期呢。”

    谢灵毓怔了怔不知如何开口,孙策也接着聂夫人的话道:“秋天办太仓促,冬天则太寒冷,明年春天倒是正好,可我在百姓面前又说过,这门亲事是为了冲喜,拖延太久恐怕落人口舌,真是愁坏人。”

    孙权附和了一句:“聂筠怎么说?”

    孙策笑着摆摆手:“可别提他那个没主意的了,事事都由姐姐做主。”

    正说着话,前殿一名侍卫一脸冷峻地赶来拜见孙策,看起来有要事禀报。侍卫见在场的人多,一时没敢开口。

    孙策吩咐:“但说无妨,都是自家人。”

    侍卫抬头道:“启禀主公,新任山阴令魏卓,暴毙身亡了。”

    谢灵毓黯然别过脸去,市井传言是真的。

    正院顿时被阴郁气氛笼罩,聂夫人蹙眉看着孙策问:“是你授意的吗?”

    孙策对此一头雾水,忙否认道:“不是我。”一面又向侍卫下令,要彻查此事,孙权随后也去了前殿安排。

    侍卫走后,聂夫人心神错乱,不住地向孙策道:“不是你,还能是谁?”

    谢灵毓扶着聂夫人劝慰:“大嫂你不要着急,此事还没有查明原委。”

    说话间,聂夫人忽然面色煞白,谢灵毓慌忙搀稳她,低头瞧见地上有几滴血,血迹近在咫尺,谢灵毓失色惊叫。

    医工再次被召来给聂夫人安胎,谢灵毓心里愧疚难安,当日她为了让孙策打消杀魏卓的念头,曾有意夸大了魏卓之死对聂夫人的不利,如今的局面,若是聂夫人因魏卓的死而自责,母子出了什么差错,她真是难辞其咎。

    好在聂夫人吉人天相,这次也有惊无险。

    晚些时候吴夫人过来看望,在里屋待了一会儿,走的时候又叫谢灵毓陪她到东廊大院说话。

    “刚才你大嫂说想去西园养胎,你觉得如何?”吴夫人说罢,眉间凭添一抹颓色。

    谢灵毓疑惑:“为何?”

    吴夫人摇头叹息,谢灵毓想到了今日在外面听到的那些风言风语,聂夫人眼下敏感多思,那些话她虽然没有亲耳听见,想来也会猜得到一二。

    谢灵毓惭愧低头:“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是我连累的大嫂。”

    吴夫人望着她宽慰道:“事已至此,别想这些伤神的了,你和阿棠当时都是好心,谁也不会料到事情会变成今日这般。”

    谢灵毓难以舒心,强打起精神问道:“大嫂要去多久呢?”

    吴夫人幽幽道:“这要看她何时能想开啊,你大哥挽留不住,说那么多也是白费口舌。你去劝劝她吧,当家主母,还怀着孩子,哪儿有朝外走的道理。”

    谢灵毓点头,离开吴夫人处,又忐忑不安地去瞧了聂夫人。一路上还在想着,聂夫人是不是在怀疑孙策所以才会说要搬去西园养胎,看孙策的样子,魏卓之死应该与他无关。聂夫人若是一时想不通,认定是孙策下的手,兴许还能劝上一劝。

    毕竟,不管魏卓真是死于暴病还是另有人下毒手,聂夫人都不该因此为难自己。

    来到正院,谢灵毓进了里屋,看到聂夫人半卧在床边恍神,房里的婢女正在收拾衣物,一看就是要出门的样子。

    谢灵毓上前问道:“大嫂真的要去西园住吗?”

    聂夫人伸手拉她坐在床边,声色憔悴道:“你来得正巧,我有事要同你说——母亲不同意娴儿和绍儿跟我去西园,只能劳烦你照看;还有刘姑娘和聂筠的婚事,等明年春天再议吧。”

    谢灵毓一一点头答应着,无奈道:“大嫂是非去西园不可吗?”

    聂夫人垂眸:“我待在这个院子里快要喘不过气了。”

    谢灵毓一时无法领会这话是何意,徒劳劝解道:“若是因为那个魏卓,大嫂实在不必让自己难过,生死有命,我们已经力保他了。大哥也说了会彻查,依我看,魏卓近来目中无人,说不定又得罪了谁,惹来杀身之祸。再者,他自己先前也犯下错事,如今或是天降惩罚也说不准,总之,魏卓今日之祸非我们之过。”

    聂夫人勉强牵一牵唇角:“我也并非认定魏卓就是孙策杀的,只是在一瞬间察觉,近来我和他之间隔阂越来越深,他做了什么,没做什么,我都看不透了。我已经不了解他了,再这样相处下去,两个人都变得面目可憎,又有何趣?近来琐事颇多,我自己也该静一静。”

    谢灵毓直言道:“大嫂既然担心与大哥的情分受损,就更不能离开了。靳家女儿要不了几日就入府了,大嫂现在搬去西园,恐怕她来了之后会得意忘形,以为大嫂有意避开她。”

    聂夫人眉眼黯淡,细声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我眼下顾不了那么多,在府里待一日,我便难受一日。”

    谢灵毓听到这些,默默垂头无言相对。

    聂夫人反过来劝解她:“你不要担心,我又不是不回来了,顶多三四个月,等这一胎稳妥了,我便回来。这阵子正逢多事之秋,我待在府里实难安心,老这样三天两头就惊动医工和太夫人,也不是个办法。”

    谢灵毓于是不再劝,聂夫人眼下心神不宁,继续待在府里也无益处,倘若靳明禾来了以后,有心触怒聂夫人伤害她腹中孩子,那聂夫人只会防不胜防,搬去西园或许可保母子平安。这样想的时候,莫名觉得怀孕生孩子好像有些骇人。

    想到聂夫人方才提到明年春天再议兰表妹和聂筠的婚事,谢灵毓犹疑地吐露道:“大嫂觉得聂筠和兰表妹还能继续议婚吗?现在魏卓遭横祸,我很怕他们的婚事节外生枝。”

    聂夫人缓缓挪了一下坐姿,眨眼道:“放宽心,你想一想,这两件事其实并无直接关联,你之所以有这种担忧,是因为你从头到尾参与了太多,先是魏卓和刘姑娘的婚约,再有魏卓来闹事,接着魏卓又出了事,这些纷纷扰扰,你要么是亲眼目睹,要么是有所耳闻,容易搅在一起,自然而然会以为魏卓的死也会波及旁人。但是对聂筠和刘姑娘来说,魏卓的死虽然遗憾,和他们却不相干,难不成聂筠还要对魏卓的死负责?刘姑娘还需为魏卓守丧不成?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

    谢灵毓被这番话点醒了,顿悟道:“大嫂说的正是。”

    两人又叙了一会儿闲话,直到婢女端来聂夫人的药,谢灵毓在一旁看着聂夫人服用,深感为母不易,随后便回禀了吴夫人,聂夫人要搬去西园的决定,她无能为力。

    吴夫人似乎早有预料,感喟道:“那便由她吧。”

    当晚,谢灵毓忐忑不定,担心聂夫人搬去西园后也不见好转,于是和孙权商议道:“不如我陪大嫂去西园吧?”

    孙权原本都快要睡着了,冷不丁听她说这么一句,觉得不妥,撑着眼睛开导着:“你要是去陪大嫂,大嫂可就真在那边住下了,再说了,你在跟前,以后大哥想去看望大嫂也不方便。”

    心里还留了一句话没说:你去西园了我怎么办?

    谢灵毓想了想觉得有理,次日便没有随聂夫人去西园,聂夫人和随行侍婢坐着马车渐渐走远,谢灵毓心里一片怅然。孙娴和孙绍还不懂何谓分别,仍和往常一样吃喝耍乐,暂时没让谢灵毓操心。

    因聂夫人执意离府搬去西园,以及周瑜不日将率军开赴巴丘,孙策焦头烂额,一面还惦念着那几个贪腐之辈何时向他请辞,经长史张昭提醒才想起来,山阴令一职目前尚无人担任。

    孙策略一思量,隔日,在前殿召见了贺攀。

    “孤念你是山阴人氏,眼下山阴令一职有空缺,孤有心让你回山阴接替魏卓,你也□□归故里,不知你意下如何?”

    贺攀听过,先是感激叩拜,接着却又面带悲色,伤感道:“卑职多谢主公美意,然魏卓与卑职自幼一起长大,情同手足,眼下魏卓尸骨未寒,卑职万不敢取而代之。卑职家道中落,是想出人头地不假,但不想趁这种机会,卑职甘愿勤恳在主公身边效犬马之劳,凭自己的本事堂堂正正得到升迁,还望主公成全。”

    孙策动容道:“你既有此志向,孤便不勉强你去做山阴令。”随后还将周瑜留下的部分军务移交给了贺攀。

    虽然贺攀已明确拒绝,孙策却没有急着另安排人接替山阴令,只让会稽郡府的官吏暂且代理。

    孙权辗转听说贺攀拒绝回山阴县,自然认定他留在吴郡是觊觎谢灵毓,不由得心生暗恨。又看孙策器重贺攀,孙权更懒得再跟贺攀有纠葛,选择眼不见为净,原先答应孙策要留心贺攀一事也暂未付诸行动。

    几日后,派去会稽山阴查办的亲兵回来向孙策禀报说,魏卓死前,当地士族曾在郡府为他设宴庆贺他走马上任,当晚魏卓回家之后暴毙,疑似死于中毒。因追查起来需要一定时日,孙策下令暂时不要对外声张,只有少数亲信知晓此事。

    谢灵毓从孙权口中得知魏卓死因,大为震惊。因魏卓的双亲健在,谢灵毓担心他们过分悲恸,便写信给父亲谢煚,请他宽慰魏家人,并在信中特意声明,无论魏家如何喊冤叫屈,都勿要将兰表妹牵连其中。

    谢灵毓苦思几日,想不通究竟是何人会毒死魏卓。结合前后线索和时机,怀疑根源在于魏卓最近刚刚当上山阴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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