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汪小春跟张富财的事儿,闹得纷纷扬扬,几乎是人尽皆知。

    孙荷花在家唉声叹气,成日抱着自己丈夫的牌位哭哭啼啼,寻死觅活的,要不是王秀花每日都去劝几巡,恐怕早就去地下找她男人去了。

    而张大发告了几日假,这几日一直在家大门不出,没事就自己坐着发呆。孙荷花担心得很,但又劝不动,也只能随他去。

    这件事成了村里茶前饭后的笑谈,不仅如此就连隔壁邻村也都听说了,当然道听途说的人更是将此事夸大化,甚至还有人传出这张虎都是张富财跟汪小春的私生子这种荒唐至极的谣言。

    正所谓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半句寒,平日里这孙荷花母子也没少埋汰人,更是仗着自己有两个钱,嫌少把别人放在眼里,如今他自己遭了难,落井下石的大有人在。

    村头村尾的只要看到孙荷花就热情的打招呼,而下一句便是问下汪小春或者是张大发的情况,所以孙荷花索性就不出门了,只是每天来王秀花家一趟,那就是将做好的饭菜让王秀花帮个忙给张大发送去。

    这王秀花又是个非常心软之人,虽然不是很愿意,但想着大家都是村里邻里的,能帮一把是一把,反正自己家离张大发家也不是很远,就答应了下来。

    这天王秀花像往常一样带着张哆哆给张大发送饭,好巧不巧的是回来路上遇到了布甲村的人,一行浩浩汤汤的,足足有十来个。

    这布甲村村跟围丘村不一样,他们那边的地势较低,农渔业发展较好,很多人靠着打捞些鱼虾螃蟹等来赚钱,长期以往的经济这一块比围丘村要好很多。

    自然那边的人伙食要好很多,虽然吃的都是大锅饭,但人家的菜都能见一层油珠,不像围丘村吃的都是清汤寡水,看不到半点油珠儿。

    伙食好,自然人也就长得比较高大,这来的一群人里都是人高马大的,王秀花踮起脚都只够人家的肩头。

    来的这群人不是他人,正好汪小春的几个娘舅。

    俗话说千大万大娘舅最大,这娘家的小舅子是能上主桌执掌的人,就比如说若是婆家这边有什么大事,请娘家人来吃饭,这娘舅没来,其他人是不能开席,若是外嫁女过世,娘舅来了,这些外甥崽们是需要在屋堂下就要开始跪拜迎接。

    知道这几人的身份后,王秀花更是客客气气的跟人家打招呼,谁知这几人以为王秀花就是张大发的阿娘,毫不客气的就冲王秀花发了一肚子火,“今日这事儿你们家若是不给个说法,我们就去报官。你也知道这张大发在布甲村教书的事儿,若是一旦报官,他的前途也就没了。”

    “我是王秀花,小舅子有话好好说,先进屋喝杯茶儿。”王秀花友好相待,将几人请进了自己家屋内,她继续说道,“这张大发啊,只是一时冲动,平时这夫妻俩一向感情不错,出了这等子事,我们也跟着痛心,要不这样,我去把大发跟他阿娘喊过来。”

    “你不是张大发阿娘啊?我还以为……”小舅子一脸歉意,毕竟刚刚自己认错了人,还对人家出言不逊。

    这从布甲村到围丘村虽然不是很远,但要爬山路的话,也得耗上小半日,所以自从汪小春嫁过来,这娘家人就没来过,所以一时认错人也是情理之中。

    “大发这孩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他平时也不是个坏孩子,这期间一定有什么误会,”王秀花翻出平时都舍不得喝的茶叶,给他们几个都倒上茶水。

    “阿奶,我来帮你端茶。”看到王秀花一个人忙上忙下的,张哆哆就跑去厨房给端了杯茶出来,递给一个张大发的小舅子,“叔叔,请喝茶。”

    她的乖巧礼貌,让小舅子也大吃一惊,这孩子看着像个五岁多的孩子,瘦瘦弱弱的,却这么乖,比自家的那个逆子要顺眼得多。

    他接过茶,对张哆哆笑了笑,“小丫头,你几岁了?怎么这么乖呀?”

    “我叫张哆哆,今年五岁半了。”张哆哆很礼貌的回复着,谁知这时小舅子竟然想去抱她,却被她巧妙的躲开了,她笑着说,“我阿奶说了,叔叔是客人,哆哆不能不懂礼,再者哆哆是女孩子,不能随便让男孩子抱的。”

    这是一个五岁的孩子说出来的话,大家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逗得大伙儿开怀大笑,而张哆哆此时竟搬起自己的小凳子坐在门槛上准备吃瓜。

    王秀花忙托人去把孙荷花母子给请了过来,孙荷花自知自家理亏。一进门啥都不敢说,就只是一个劲儿的嚎啕大哭,左一句她一个妇道人家,右一句一个妇道人家,一直跟汪小春娘家弟弟道歉。

    而张大发依旧是一言不发,眼神涣散呆滞无光。这幅颓废的模样也着实让大伙儿很是惊讶。

    张大发样貌不差,又带着几份书卷气,别说是在围丘村,就是在整个布甲村来说,也是一表人才仪表堂堂的。

    可今日一见,这个张大发仿佛瞬间老了十多岁。

    其实这汪小春被砍的事儿,大家也都传得沸沸扬扬,而汪家自然也觉得不是很光彩,毕竟这错在先的也是汪小春,张大发在外人的眼中一向表现极好,又勤劳又顾家,模样又生得俊。

    要是汪小春不偷野男人,说不定也不会遭逢此难,可话虽如此,但此时躺在卫生室还不能下床的可是汪小春。

    不管她犯了多大的事儿,这张大发也不能将人砍成这样,一时间双方都没有开口。两家僵持了十多分钟,场面也一度尴尬,而站在门外看热闹的人也不少。

    率先开口的是孙荷花,“大舅哥,实在是对不住,是我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把小春伤成这样,实在是我们的错,你们想怎么出气都行,我今儿个把大发给带过来了,你们想怎么揍他,我这个当娘的绝无半点意见。”

    孙荷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整个人都几近疯癫的状态,其实她心里又何尝不是一肚子的委屈,自家这个儿媳妇,行为上多有些不检点,她也不是不知情,只是早些年她也就跟别村的男人勾三搭四的,为了儿子的前程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哪里晓得今儿竟跟自己村的小痞子闹出了这么不光彩的事儿来,连她都忍不了,更别说自家那个如此优秀的儿子了。

    可忍不了也得忍着,毕竟儿子的前程还捏在别人手中,这件事一旦上报,儿子的饭碗绝对是保不住了。

    万幸的是汪小春被及时送去了卫生所,这才保住了一条命,只不过这姣好的容貌也被毁了。

    命保住了就行,其他的事儿,两家人来商量,都说打断骨头还连着筋,这件事族长不好出面,而其他人更不会参合,关起房门来还是自家的事儿。

    汪家一开始以为这孙荷花会指摘汪小春不守妇道,没想到确实诚心认错,再看看那一脸颓样的张大发,不禁也心软了下来。

    不过心软也只是不把人送去牢里,不表示这件事就这样算了。

    于是汪家应道,“你说好好的一个人嫁到你们家来,被你们砍成这样,现在都十多天了,还躺在卫生所一动不动,而你们家都没去看望过,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是,是,是,这件事确实是我们的错,我老婆子以我亡夫来起誓,这等事以后绝不可能再犯,我们也会想办法弥补对小春造成的伤害。”孙荷花当着大伙儿的面,给了自家儿子一巴掌,又从门后摸出根扁担,狠狠地往张大发打去,一边打一边哭,“我将你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眼看如今有点出息了,你就干出这等子丢人的事儿,你让我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阿爹,又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你以后要是再干出这等子事儿来,就是生生将你阿娘给活活逼死,你从小到大,一直都是阿娘的骄傲,阿娘逢人就夸你如何如何有出息,你就是这样子有出息的,身为一个男人,就该有容人的度量,哪怕是有天大的事儿发生,你都要给我忍着,不能让人看了笑话。”

    “阿娘……”张大发错愕的盯着自家阿娘,从来没有见过阿娘这么伤心绝望过,但他从未反抗只是任凭那扁担一下又一下落在他身上。

    孙荷花这次下手非常重,很快张大发的背上出现了一道又一道的血痕,但张大发只是握紧双手咬紧牙关,绝不喊一个疼字。

    张哆哆坐在门口,每当扁担落下,她只是微微皱皱眉,然后又像门外的那些人一样看着。

    不得不说这孙荷花是有些智慧在身上的,这当着汪家人的面儿打自家的儿子,无疑就是打给人家看的,也让对方消消气,再者别看打得很用力,但都是些皮外伤,并没有伤筋动骨,比起汪小春的刀伤,简直是小巫见大巫,皮外伤的话,修养十来天也就差不多了。

    同时还一口一句不管受了多大的委屈,是个男人都得忍住,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就是告诉大伙儿,她儿子才是受害者,几乎是将汪小春架在耻辱柱上凌迟。

    这汪家过来的几个人,也不是个傻的,自然就看出来这老婆子的用意,此时围观看热闹的人也越来越多,那些下了工的人都纷纷赶到了王秀花家,一时间将王秀花家围得水泄不通。

    汪家小舅子忙夺上前制止,“我说亲家,这教训教训下也就行了,切莫将人给打出问题来,这家里也不能总是出寡妇,事情闹大了对大家都不好,我今儿来就是想问下你们是打算如何处理这件事儿,若是处理得当,你们选个日子去把小春给接回来就行,这小夫妻俩的事儿,我们这些做弟弟的也就不跟着参合了。”

    若不是孙荷花想保住张大发的饭碗,像汪小春这种不守妇道的女人,休了就罢了,可此时还不行,这孙荷花若没有两把刷子,又怎么可能在围丘村这个自私自利的村子里带大一双儿女站住脚跟的。

    但此时还不是她豪横的时候,为了张大发的前程,说什么也得忍,她低着头满脸都是歉意,“这件事儿本就是我们做的不对,小舅子想怎么处理,我们家都没有任何意见!”

    “既然有亲家母这句话,那我就开口了,我们的意见是你们家得拿出一万块钱来,作为给小春的弥补,同时再叫上族长村长等人,去我们那儿上门下跪道歉,否则这件事免谈儿。”

    一万块钱?再加上上门下跪道歉?还得叫上村长族长?这不就是把张大发的脸面狠狠的往地上踩吗?

    大家都傻眼了,就连一向跟孙荷花不对付的丁香花都跳出来维护孙荷花。

    “要一万块钱?这不就是敲诈吗?你家这么缺钱啊?要不是你那个不守妇道的姐姐喜欢偷人,也不至于被自己的男人砍成那个鬼样子。明明就是你们自己没把汪小春教好,张大发不就就是个教书的,总共也没几根羊毛,你们也不能把人家往死里薅吧?”

    这丁香花不说话还好,这一开口简直就是要把孙荷花给气死。

    “你这八婆,你在胡说些什么,看我今儿不撕烂你的嘴。”孙荷花本来就憋了一肚子委屈,再者汪小春偷的野男人又赶巧是丁香花的儿子,于是拼命冲了上去,一把拽住丁香花的头发。

    丁香花吃痛大喊一声,然后开始反击,很快两个五六十岁的老婆子瞬间就扭打在一块儿,别看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婆子,打起来一点也不输给那些年少的妇人。

    “我说孙荷花,你是不是有毛病,我可是在帮你说话,那些人摆明了就是来薅钱的,明明就是小春偷了野男人,我要是你啊,有这样的儿媳妇都觉得丢人。”

    这丁香花同样也是骂骂咧咧的,不停的用手去抓孙荷花的脸,这不孙荷花一个不留神,脸就被抓伤了,几道鲜红的血印子,如此的触目惊心。

    “你这八婆,要不是你那个痞儿子,去勾搭我家儿媳妇,我们家也不至于遭逢此难,你今儿落井下石幸灾乐祸,来日定会有报应的。”

    这妇人打得狠起来,一般是没男人什么事儿,甚至这些男人们都不敢拢堂,更别说是去劝架了。

    “我儿子本分得很,见到女人屁都憋不出一个来,怎么可能去勾搭汪小春,一定是那个骚货主动勾引我儿子的,我可怜的儿子啊,你这是遭了什么孽,好好的名声就要被这样一个女人给毁了。老天爷呐,怎么都来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的。”

    “寡妇狠光荣吗?天天把寡妇挂在身边,说的好像我不是寡妇一样!”

    这下,孙荷花打得更狠了,而汪家的人本来也就是打算来敲一笔,这不钱还没谈拢,就目睹了两个老婆子干架,当下还有点心有余悸,生怕误伤到自己,默默的退至一旁。

    这场架干了很久,直到张强盛回来,只见他一进门就看到这一幕,大吼一声,“你们要打出去打,别脏了我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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