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之夜,山风吹走些微溽热暑气。

    李珺珵仰躺在石头上,看着天际星斗,眉头微蹙。面对陈晋的大军,他其实有些一筹莫展。

    潜伏了数日,任然未想到御敌之法。他捂着胸口的那块玉珏,深深呼吸,然后微微吐出,凝滞在胸口的涩然稍微沉下去了一些。皱眉舒展,沉郁的眼睛恢复清朗之色。

    陈晋这个老狐狸,以为可以引他出来,那他就跟他周旋到底。

    程子弢口中叼着一根狗尾巴草,道:“殿下,我们手中的火药不够,再想如上回那般杀他个措手不及,怕是不能够了。”

    蒋聪给自己制作了根拐杖,他的双腿一直用木板夹住,却未见好。秦王说保证骨肉不坏死,以后遇见名医,或许还能治好。

    李珺珵一刻也没闲着,按照蒋聪说的地形地貌,依旧到处去挖硫磺和硝石,他们眼下无人力,只能先收集能收集的东西,至于其他的,只能等天意了。

    李珺珵看向蒋聪,道:“你可知这山是否有石炭。”

    石炭,亦叫做石墨,黑色,在《山海经》里称作石涅,可用于冶炼铜铁金属,也可用于烧火做饭取暖,山西一带盛产石炭。

    蒋聪哭笑不得:“殿下,我们也只是走过一遍而已,有没有石炭,须得挖了才知道。旁的矿石尚可根据地貌岩层来推测,石炭如何能?”

    石炭一般是埋在地下,若有裸露的石炭,也早被雨水冲走。

    李珺珵忽然想起西北一带,盛产石漆,即民间所说的猛火油。油渣可以燃烧,却因发出难闻的气味被人们弃置。他问蒋聪道:“你们可遇见石漆,或者黑色的液体。”

    蒋聪细想:“倒是遇见过黑色的水,好像是树叶枯败的死水,但并不是石漆啊,若是石漆,云麾将军定然让我们取来做火药。”

    程子弢似乎在用力想什么,随即道:“西北一带盛产石漆,我们想办法去找找,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

    蒋聪将硝石和硫磺调配好,若真实找到石墨或石漆,那就是天助了。

    李珺珵道:“实在不行,那只有用木头闭一些木炭,再磨成粉磨来做火药。可惜没有铁粉,火药的威力怕是要大大降低。”

    程子弢两手一摊:“木炭咱也不会啊。”他看向蒋聪,“你会制作木炭?”

    蒋聪摇头,他眼下配制火药的方子是跟云麾将军学的,当时他们有专门制作木炭的人,他并不会。

    程子弢失望一叹。

    “我知道方法,但要你们试一试才行。”李珺珵道。

    程子弢眼睛忽然来神,道:“有方法总比等死强。”

    蒋聪欣喜一笑,果然是殿下,他道:“只要知道方法,定然能做出来。”

    李珺珵喊程子弢拿着短刀找了处土丘挖了一个大洞,命蒋聪将一块石头磨成石板。

    土洞里用石头砌一层石墙,土洞外有用泥浆糊了一层。

    李珺珵双手沾满泥巴,脸上却很干净。

    程子弢眉毛头发上全是泥巴,衣衫更是黑泥点点。一天一夜,窑洞总算做好。

    蒋聪打心底佩服秦王。

    李珺珵道:“将新鲜的干木头放进去烧制,等全燃烧,立即将窑洞封住。”

    他说着便带程子弢去砍木头,先烧制一批木炭再说。

    等了一天,翌日开窑,果然烧了一窑极好的木炭。

    程子弢与蒋聪二人对秦王佩服得五体投地。

    李珺珵在想事,没理他们的崇拜目光。可惜没有铁粉,威力定然大减。可惜铁矿亦不似硫磺与硝石好挖。

    在山中要躲避陈晋的围堵,还要寻找硫磺硝石,他们三个一个都没闲着。

    这么周旋了十多日,蒋聪也制作了百十个火弹。

    李珺珵在一旁砍竹子,最后东拼西凑,竟是一只飞鸟的模样。

    在一旁磨锤木炭的程子弢看过来道:“殿下,这就是《墨子》里头提到的木飞鸟是么?”

    李珺珵点点头,这些时日的奔波,他脸色越发黝黑。

    程子弢看着这精巧绝伦的木飞鸟,李珺珵用细树皮搓成的细绳子一拉,木鸟还真的飞起来。翅膀在扇动。

    程子弢惊叹不已,道:“不愧是秦王殿下。装一个火弹上去试试。”

    李珺珵道:“所以,眼下我们需要做出一种经过碰撞便能爆炸的火药。”

    蒋聪手顿住,他们之前的火弹都需要引线,没有火引子,火药无法燃烧,如何爆炸呢。

    虽陈敬之与他讲过很多为何火弹会爆炸,但他依旧不太明白。眼下秦王要做一种经过碰撞便能爆炸的火药,似乎有些不切实际。

    火石与燧石碰撞后都能发出火花,李珺珵想了想,道:“我去找燧石与火石。”

    避过飞鹰的巡逻,李珺珵满山遍野找着火石与燧石。忽听山深处咚咚作响,李珺珵循声过去,越靠近,声音越清晰,有人在挖隧道。

    难道陈晋又在耍什么花样?

    李珺珵靠近一些,便看见枯枝掩映处的山口,他悄悄走过去,贴着石壁听声响,里头的声音从洞穴深处传过来,似乎很深。

    李珺珵拨开枯枝,入内,山洞十分宽阔,天然洞穴极其深广。

    进入洞内,李珺珵贴墙探查,十分小心。

    他忽然想起先前逃出来时与程子弢躲避的那处石洞,亦是十分深广,这一带,似乎很多这样深广的山洞。

    寒凉的风从洞穴深处吹过来,霎时间令人神清气爽。可惜眼下身处困境,反而多了几分心惊胆寒。李珺珵小心脚下,未发出任何声响。正当他要转过洞穴深处,忽听雄鹰鸣啸一声,洞内的声音立刻停住。

    李珺珵屏住呼吸,徐徐往洞外退去。

    里头的脚步声也跟出来,双方都谨慎小心。

    李珺珵以为自己经历过九死一生,早已看淡风云,眼下这情形,他还是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感受到手心冒出来的冷汗。

    往回退的路有些漫长,李珺珵才意识到方才走得太深了些,他大意了,再次使自己深入险境。

    忍住呼吸急促,他握着胸口的玉坠,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

    外间洞口光亮不远了,任凭他们人多,以他的身手,逃走应该是没问题的。只是,陈晋人手太多,加之他们有信号弹,人马集结过来也不过片刻的功夫。何况,此地若是有陈晋的伏兵,指不定别处也有。

    陈晋的人也在山中待了近一个月,何况他们人多,怕是早将此山摸得比敬之他们还透。

    眼看着快退到洞口,忽见外有人将掩映的荆棘拿开了,不好,洞口有人埋伏。

    进退维谷,这可如何是好。

    眼下,李珺珵眼观四路,洞穴顶壁有一团岩石卷起,他轻身掠上去,却发现哪只鹰静静地立在那里,人与兽四目相对,一时竟有较量之意。李珺珵眼珠漆黑,眉目如剑,雄鹰眼珠浅黄色,纹理从四周蔓延向瞳孔。良久,谁也没有认输的意思。李珺珵正要发动袖中的暗器,雄鹰扑棱走开,竟然没叫。

    不知山洞中有多少人马,李珺珵不敢轻举妄动,在卷起的岩石凹处躲避。

    守在洞口的人等了良久,没见到人出去。从洞口里头出来的人追赶过来,也未见到人影。

    李珺珵在岩石凹处掩藏得极好,他往下细看,竟然是西征军。正要作声,忽然一支箭矢飞向他,他身子一掠,周围几人刀剑齐齐砍过来,李珺珵身体一让,道:“罗凯。是本王。”

    其中一人愣住,细看,忙忙下跪道:“末将参见秦王殿下。”

    昔日分别还是白皙少年,此时竟然成了古铜色。幸好俊朗的眉眼依旧,那是璀璨耀眼的秦王殿下。

    这些人都是秦王亲自指挥给陈敬之的,秦王过目不忘,竟然能记得所有将士的名字。当时还有人疑惑,西征军一共七万将士,秦王都记得么?

    好像真的都记得。罗凯不过是个行军灶打头,当初分给云麾将军时,也是负责烧火做饭守营地的。

    然,此次七万西征军都不是猛将中的猛将,精锐中的精锐,是以,哪怕是个伙夫,他也有出入敌军阵营之勇。

    李珺珵免了几人的礼,道:“你们这里有多少人?”

    “有一千人,云麾将军让我们挖地道,说这里的山洞跟别处的是通的,可惜我们走了这么久,都没走到头。不过没关系,我们想着,没出口我们就多挖几个出口,即便黑甲军进来,照样能转晕乎。”罗凯一脸憨笑。

    “云麾将军被陈晋捉住了。”李珺珵淡淡道。

    那几个方才还是兴奋激动的情状,面上顷刻乌云密布。

    云麾将军发现这处宽阔的洞穴之后,安排他们在这里继续挖洞,到时候将陈晋骗入山洞,再用陷阱将他们个个击破。

    没想到,与陈晋周旋的云麾将军,竟然还是落入陈晋的魔掌。

    李珺珵去陈晋大营探过数回,陈敬之的双腿已废。若再不及时救治,此生怕是再无站立的可能。

    见众人神色郁郁,李珺珵道:“你们这洞穴挖得如何了?”

    他们带李珺珵去洞穴深处看了一回,整个山体被挖空,亏他们了。

    李珺珵看了整个山洞的地势,道:“再加一些暗器,会更好。”

    李珺珵告诉他们,蒋聪带去的人全军覆没,蒋聪小腿也废掉,如今与程子弢在一起,他们配了很多火药。

    李珺珵道:“你们放心,我一定会救出云麾将军。我亲自将陈晋的大军引到这里来。”

    这个深不可测的山洞,吞没陈晋一两万大军,绝不是问题。

    难就难在,陈晋手中有用毒高手,一旦他进入里头,陈晋若是用毒,便很难逃脱。且陈晋身手极高,一旦发现埋伏,他们也十分危险。

    李珺珵与众将士分析此中危险,将士们目光炯炯,没一个露出怯懦之意。

    困与死局,终得生门。

    夜间,李珺珵与程子弢带着蒋聪与罗凯等人汇合。看见蒋聪的双腿,众人都惋惜不已。一千人都过来拜见了秦王殿下。

    李珺珵让蒋聪作为总调度,又命罗凯、江旋、文广、黄雪明、赵雷、赵亮、吴三安、孙满、李俊锋、牛学涛作为副调度。这十个人本身也是陈敬之安排的每队的首领。

    众人领命。

    程子弢与众人给蒋聪做了个轮椅,山洞平旷处,蒋聪依旧负责炼制火药。

    令众人惊喜不已的是,他们挖山洞,竟然挖出了铁矿,且是富矿。

    程子弢开怀大笑道:“殿下,自助者,天助之。”

    挖洞时李珺珵就嘱咐过他们,看到乌黑的山石要及时告知他,众人都十分留心。

    蒋聪告诉他们,秦王要研制一种可以自己爆炸的火药。

    程子弢向众人解释,是撞击爆炸的火药,类似火镰撞击能发出火花的道理。

    众人虽不明白,然有秦王坐镇,士气瞬间大振。蒋聪还给他们讲了上回秦王夜袭敌营的事,众人兴奋不已。

    眼下真挖到铁矿,每个人脸上都是喜悦之色,虽不知这铁矿如何利用,然有秦王在,他们一点也不担心。

    前几日制作的火弹里没有铁粉,即便炸开,威力定然没有上回那样厉害。如今竟然能挖出铁矿,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蒋聪着人将先前制作的火药都研碎,李珺珵找了不少燧石与火石,罗凯带着五十人负责将这些石头磨成粉末,蒋聪带着二十个人重新配备了炸药。

    众领队将山洞悉数记熟,半个月的功夫,便将各处洞穴打通。李珺珵又在各处设了陷阱,便于伏击。

    白日里李珺珵躲开追查去找燧石火石,遇见陈晋派出来的斥候,一一剪除干净,夜间便去探查营地。

    他画了营地的地图,与程子弢道:“届时我先出现,引开陈晋的大军,你带着罗凯等人去解救那数百人。”

    李珺珵在舆图上画着各部人马的进退路线,令众人熟记,切不可恋战,众人领命。

    夜间,李珺珵带着木鸟,站在山顶,将所有木鸟绑上火弹,然后放飞出去。

    算好距离,落在驻地的东边,立刻有人围追过来,顷刻,西边又有爆炸。

    紧接着,又是数十声爆炸,忽然有黑甲军指着远处,道:“那里有人。”

    等了许久的陈晋轻身从营帐中掠出,飞身追过来。早等得不耐烦的西征军顷刻蜂拥而上,火焰弹照彻夜空,李珺珵飞掠的影子清晰可见。

    陈晋与数百名高手奋起直追,大军分了数队追出去。营帐中虽留了不少人,然程子弢带着火弹一投,这厢缺乏主帅,顷刻乱成一锅粥。

    程子弢领着六百人,均骑着马匹,边投火弹,深入敌营,顺利将陈敬之救走。

    守营帐的陈松赶过来,程子弢暗器一出,正射在陈松颈窝处,人就呜呼哀哉了。

    昏迷的陈敬之认出程子弢,笑了笑,道:“你们终于来了。我困死了,先睡一会的。”

    “慢着睡,吃粒救命丸先。”程子弢往他嘴里塞了颗丹药。“秦王殿下研制的,还是有些作用。”

    陈敬之咽下去,便昏厥过去。

    看着陈敬之的腿,血淋漓的,程子弢咬紧嘴唇,忍着泪。

    六百人救走被俘的西征军,又来二百人将火弹投入陈晋的营帐之中,粮草,兵器,他们一个都不留。

    守营帐的黑甲军尚还近万人,一个个凶神恶煞。西征军带着火弹,见人多处便投,营帐到处血肉横飞。

    被救的西征军身体未受伤者,抢夺了兵器,与黑甲军硬拼起来。

    程子弢见黑甲军聚拢,胳膊轮几圈,投一个黑球过去,砰,血浆四散开来。

    好大的威力,哪怕数百西征军,竟将陈晋的大营搅得一团乱。

    程子弢道:“这玩意儿果然好用,不愧是秦王殿下。”

    严浒、郭士钊、刘浪、石学兵等人只有皮外伤,眼下得救,简直如蛟龙入水,一个个虽然饿着肚子,也都鼓起十二分的力气,每个人都分到数十个火弹,见人聚拢就投火弹。

    黑甲军避之不及,他们力气大的,能投掷百余步远,跟上去投一个,数十黑甲军便被炸飞。

    整个营地,数百个营帐都烧成一片。陈敬之受伤严重,程子弢不恋战,解决了营地,高喝一声:“撤!”

    众将士听令,悉数抢夺了马匹迅速退避,程子弢让罗凯等人先走,自己押后。

    一支黑甲军赶过来,程子弢站在高处,迅速投出几枚火弹,山谷中的黑甲军炸得七零八落。

    又追又赶,他们清楚地形,得了地势便投弹。

    山中火起,碎石滚落,砸死砸伤黑甲军无数。

    众人士气高涨,越发勇武。程子弢担心恋战坏事,带着众人躲避。

    黑甲军以为他们火弹已用尽,上万人迅速围拢来。程子弢啐了一口道:“老子有心放你们生路,非要来求死?”

    罗凯道:“大人,火弹快用完了。”

    “撤!”程子弢谨记秦王的嘱咐,决不能拖后腿,边战边退。

    激战一个多时辰,绑在程子弢身后的陈敬之被轰隆声震醒。程子弢疯狂奔驰,还未发现陈敬之已醒来。

    程子弢从马兜里掏出一枚枚黑球向山谷中丢过去,骂道:“炸死你们这群王八蛋。”

    “这炸药是怎么做的?”陈敬之问。

    程子弢才晓得陈敬之已经醒了,他笑道:“秦王殿下在里头加了燧石与火石,碰撞即可爆炸,无需引线。”

    “秦王殿下呢?”

    “他引陈晋去你挖的山洞了。你不知道,你发现的那处山洞,我们挖到了一处铁矿,制作了许多火药,只要陈晋一进去,必然让他们葬身于山洞中。”

    陈敬之摇摇头:“陈晋那厮极难对付。”

    “放心,那么难对付,秦王殿下不也把我从他的魔掌下救出来了?”程子弢语气轻快,好久没有杀得这么痛快,“过瘾!我其实还不错的嘛!”

    告别心中的胆怯,他又是一条好汉。

    陈敬之的腿极其痛,加之这么多天的折磨,精神很难集中。

    程子弢是经历过这折磨的,他道:“累了就睡吧,我当初从陈晋魔掌下逃离的时候,甚至觉得自己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不知道为什么而撑着。可后来,还是活过来了,你看我现在不也生龙活虎的?”

    陈敬之想到自己的腿,可能再也不能站立走路了,叹息一声。

    程子弢听见他的叹息,道:“你比我厉害。我当初哪怕从陈晋魔掌下逃出来,我生的念头都不很强烈。秦王殿下一直很压抑,却还要安抚我。我们救了蒋聪,埋了六十名将士,又偷袭了陈磐的敌营。本来找回一些勇气,可当我看到陈晋的敌营时,我还是恐惧了。即便知道你们被俘,我俩却无能为力,那种感觉真的能让人崩溃。但秦王没有放弃,我们到处找硫磺,找硝石,蒋聪哪怕腿断了,天天要不停的烧制木炭。那几天,其实我们都很绝望。三个人对抗陈晋的大军,那真是蚍蜉撼大树啊。幸好最后遇见了罗凯他们。”

    陈敬之笑了笑。

    程子弢回头看见陈敬之的笑,心底生出佩服,道:“你们这群天才,你最让我刮目相看。”

    陈敬之噗嗤笑出声,他道:“我从小到大也没故意掩饰自己的才华吧?秦王过目不忘,文暄过目不忘,天曦过目不忘,怎么到我过目不忘的时候,你偏要说我其实偷偷在家里背了三天书?那时候可把我气得……”

    那时候把小敬之气得脸涨得通红,程子弢求饶似的道:“行行行,你一直很厉害,是我有眼无珠,给云麾将军赔罪,望将军大人不记小人过,实在不行,我让妹妹嫁给你,行吧?”

    “呸,若梅若是知道你这么当哥哥的,怕是一鞭子飞过来了。”

    “哎,我文采不如你们,武功好歹也是整个长安仅次于乔卓然的好么?”程子弢想了想,又道,“我爹他们那一辈的不算啊,秦王殿下与文暄也不算哈。”

    陈敬之闷笑,懒得揭穿他。

    知道身后的人在偷笑,程子弢咬牙切齿:“反正我武功绝对比你厉害。”

    “嗯嗯,我可从没说我武功多厉害。我本身也不在武学上用心。”他摇摇头,终究觉得有缺憾。

    程子弢带着陈敬之顺利逃离,没给秦王殿下拖后腿。逃出生天的他脸上浮出孩童般天真的笑,他道:“敬之,我这回不错吧。”

    “嗯,是不错!”陈敬之点头。

    觉得陈敬之夸得不够用力,程子弢胳膊肘往后一抵。

    咳咳……咳咳咳……陈敬之在马上已被震得快散架,程子弢这家伙竟还欺负他。

    程子弢忘记陈敬之浑身是伤,忙忙道:“抱歉抱歉,千万别和秦王殿下说哈。”

    陈敬之气得想打他,奈何没力气。

    星河摇曳,夜风时时送来一阵阵浓郁的火药味。

    李珺珵果然进入山洞之中,四周火光将山照得通亮,陈晋穷追不舍,黑甲军将领带着人马悉数进入山洞。

    眼看着约莫一二万人进入山洞,又有黑甲军伏击过来,暗处伏击的西征军一声角鸣,出口处立即封洞,投掷火炮。李珺珵听见声响,知大部黑甲军进入山洞,立即出洞,迅速拔下准备好的机关,轰然巨石封住洞口。

    每个出口处均用巨石封住洞口。

    顷刻间里头火药声轰然爆炸,山体耸动。

    众将士迅速撤离,李珺珵点着山洞主要火药堆的引线,顷刻飞离。

    一声巨响震彻山谷,山体震动数下轰然坍塌。

    程子弢驻马回首,看着远处火光,收敛了嬉皮笑脸,陈敬之也回望过去,他们知道那一声巨响,代表着,至少,一万黑甲军藏身于此。

    程子弢啐了一口,道:“还是咱仁善,让他们直接入土为安了。”

    沉默良久,陈敬之道:“也不知陈晋那个老贼如何了?”

    这种恐惧的人物,若非看到尸骨,总是叫人心里不安的。

    “已尽了人事,剩下的只能看天意了。”陈敬之倒是极其平静。

    到达汇合的地点,蒋聪骑在马上,马背上驮着许多火弹。众人等待秦王归来。

    等了许久,人还是没来。

    眼看着,天边又泛起了鱼肚白,不久,天便彻亮。

    浓烟将群山掩住,亦将人心笼罩住。陈敬之是知道,秦王当初在伊宁城之战,便是与陈晋对决,最后被其俘虏的。

    陈晋就是个魔鬼,七十岁了,轻功竟然如此了得。

    他们面色沉郁,目光静穆,希望这一次,依旧如之前很多次偷袭一样能万无一失。只是这次,他们等得太久了。

    云烟笼罩着山林,整个天地都是灰蒙蒙的。

    倏然间,风吹过烟雾,远处显出一个人影,骑马飞驰而来。

    是秦王殿下,有人高喊一声。

    紧接着,他身后跟着一大队人马,竟然是乔卓然。

    众人脸上的阴霾被一扫而尽,取而代之的是欣欣喜色。这下,他们是真的得救了。垂死挣扎了这么久,终于得救了。

    两方军力汇合。

    程子弢与乔卓然相互揖手,揖手罢,重重一拥。

    李珺珵眸色如玉,道:“陈晋还是逃了。不过程飞将军已聚集人马追过来。”

    “还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让这老贼也尝尝东躲西逃的日子。”程子弢恨恨道。

    风吹开山间的烟雾,天变得格外高远。

    乔卓然带的人中有军医,立刻给各伤员处理伤口。陈敬之双腿臁骨碎裂,军医说还有救,只可惜他不会生骨之术,只能用药保证肌骨不坏死,若是能撑到回中原寻得神医,还是可以治好的。

    能不截肢于陈晋而言已是万幸,至于治好,他也不作他想了。

    李珺珵立即命令方峻等人立即送陈敬之蒋聪等重伤者回长安。

    陈敬之也没矫情,眼下大军已到,他们也歼灭了数万黑甲军,虽也有死伤,总的来说,也已经做到了他们能做的最好的。

    李珺珵带着乔卓然程子弢送别陈敬之,一行伤员也踏上归途。

    走了数丈远,陈敬之忽回头道:“空着手回去那多不好意思。”

    这批黑甲军的盔甲都是黄金打造的,一件三十斤,一百件就去了三千斤。一万件就是三十万斤,这可抵得上整个国家半年的税收啊啊。

    李珺珵笑了笑,道:“昨夜我已让卓然带来的兵将那些金甲全部取下,装在马车上,马车停留在山口,一百辆。”

    陈敬之心满意足,道:“多谢殿下。”

    程子弢哑然失笑:“你们可真是……”

    李珺珵看过来,程子弢笑道:“真是想得周到。”

    昨夜李珺珵遇到乔卓然,杀黑甲军一个回马枪,黑甲军群龙无首,又不知道来了多少西征军,一时吓得四散溃逃。被斩首级者上万。他们连夜做了木车,将金盔甲全部取下。

    程子弢听后,揖手道:“秦王殿下真乃神人也。”

    乔卓然看了眼程子弢,拍了拍他的肩膀,才问:“没事吧。”

    程子弢拍着胸脯道:“我能有什么事,你看我不还好好的。”

    乔卓然点头,程子弢去年自去打探消息,就被俘虏了。长安一别,各自都经历九死一生,仍能相逢,属实不易。

    李珺珵过来,两个人过去,将秦王殿下一拥。

    李珺珵笑了笑,平视着程子弢,眸色欣然,子弢总算克服了心中的恐惧,恢复昔日的爽朗。

    程子弢才发现一个事,道:“秦王殿下竟然长得跟我们一般高了。”

    乔卓然补了一句:“殿下还不满十六。”

    意思说殿下还要长身体,程子弢艰难地吞了一口唾沫,有些不服气,又默然扎进一旁煮饭的行伍中去找吃的。

    待众将士饮食休整已毕,李珺珵飞身上马,乔卓然程子弢也跟着上马。众将士整肃行伍,士气昂然。

    李珺珵领着众人追陈晋残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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