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垃圾搞得到处都是。”

    清洁大姐清扫着脚下一滩白色垃圾,又不忿地剜向旁边还未装满的三个垃圾桶。

    “垃圾桶不就在边上吗!顺手的事,丢的到处都是。”

    天还未完全亮,整条街灰蒙蒙的,像笼罩了一层轻纱。巷角的几个垃圾桶萦绕着一股馊臭,生活垃圾堆在一块慢慢发酵,变得恶臭难忍,谁经过不是捂住口鼻加快脚步。

    清洁工对此司空见惯,没有口罩保护,她自然也不会将饭碗丢掉。

    好不容易扫到一块,清洁工揪着眉纹装进撮箕,而后又倒进其中的一个绿色垃圾。她扭过身准备再去装一趟,却狐疑地慢下动作,将视线重新投到垃圾桶里。

    想起方才的恍眼一瞥,疑惑中渐渐多了恐惧,她伸出手迟疑地探向塑料袋,畏缩着将塑料袋缓缓扯开,一只手乍然出现在她觳觫的瞳孔中。

    “啊!啊啊啊啊!”

    清洁工惊慌失措地往后退去,差点被垃圾绊倒在地,霎时间,她爆发出最原始的情绪,震骇地往外奔跑,大声呼喊求救。

    “来人啊!死人了!”

    “救命啊!”

    二十五分钟后,警察到达现场。

    天已经亮了,凝结的乌云浮在半空中。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大多都还穿着睡衣,被清洁工的喊叫惊醒,披了个外套就跑下楼看热闹。

    现场很不干净,各种垃圾堆在一块,腐烂嘶臭,杂七杂八的臭味混在一起,直戳人肺管,也使徐怀一再次回想起之前翻垃圾的惨状。

    尸体的样子煞是恐怖,哪怕是向来冷静沉着的章显,连续几天看到死状如是惨不忍睹的尸体,也不免皱起眉头。

    死者是名年轻女性,她瞪着大大的眼珠子,可惜里面已无生气,一团厚大的毛巾将她的嘴巴塞得满当当,双颊鼓得很高。最让人惶恐的是,她的身体被折成两半强塞进垃圾桶里,不由得让人背脊一寒,犹如能感受到腰上那股撕心裂肺的痛楚。

    几人徐徐将垃圾桶放平,小心翼翼地把尸体拉出来,放在担架上,尸体已然无法平放,近乎被折成180度,众人心中无不激起无言的怒火。

    本该是洁白的白色棉衣,现下却被垃圾染了污水脏痕,亮闪闪的水晶耳环,也只剩下一只垂荡。

    接到电话刚到的莫小冷,戴上手套掀开警戒线步履平稳地走进去,周进凝色跟在她后面。

    这里处于巷角,较为冷僻,平常虽有人会路过巷口,但绝不会往里面走,这股臭气冲天的垃圾足以逼退所有行人。

    一觑到折叠成两半的尸体,周进愕然一怔,一口闷气从胃部直戳他喉咙,他急忙别过头不再看。

    莫小冷的平淡与他形成鲜明的对比,她若无其事地蹲下身,探向尸体折断的腰部,俄顷,她凑到已被法医取走毛巾,却还是大张的嘴巴处,鼻翼微动。

    “死者口部有乙/醚。”她取走章显手中的毛巾闻了下,“毛巾气味更浓。”

    章显接过毛巾装进密封袋,递给陈家安保管,“拿回去做个检验。”

    “死者腰部脊椎完全断裂,身体被折成近180度,这个过程非常痛苦,嘴巴的毛巾应该是为了防止死者发出剧烈的惨叫。”章显继续检查尸体情况,边下结论,“尸体已经完全僵硬,尸斑明显,初步判断,死亡时间是在今天0:00-2:00。”

    莫小冷站起身,“拦腰折断。”

    她的嗓音很清,好似雪山融化的雪水,干净之余透着微凉。可说出的话,让人冷静不了。

    “死者确实是被硬生生折断腰而亡。”章显轻点头。

    宁霜的一双倩眉已快拧成一条直线,“这得多痛苦。”

    莫小冷的眼光落到尸体右耳空落的耳垂上,“耳环。”

    没人在意,警察也努力在成山的垃圾中翻找。

    搜证人员从垃圾堆里找到一个还算新的皮包,里面是一些口红眉笔等化妆品,还有身份证,经过照片核对,这个皮包属于死者。

    秦泷拿起身份证端视几秒,“死者姚宛婷,19岁。”

    “这就是19?”宁霜敛声说。

    徐怀一从垃圾堆中搜出一部屏幕碎裂但还能打开的手机,“死者的手机被丢在垃圾里。”

    张柯做完笔录过来,“清洁工大概是在六点开始打扫平凯街,过了半个小时,她过来倒垃圾,无意间看到一只手,还以为是看错了,没想到一掀开垃圾袋,是双真手,吓得她立马报了警。”

    “这附近都是些比较老旧的居民楼,住的年轻人比较少,但这里宾馆多,附近有好几所大学,所以一些情侣经常会选择到这边来放纵一下。”

    “死者很可能就是附近的学生。”秦泷将身份证交给宁霜,“查清楚死者身份与人际关系。”

    接着,他侧首对张柯说:“你和徐怀一去调取附近的监控,仔细查找今天0:00-2:00有什么可疑的人经过这里。”

    章显等法医部已经初步检验完毕,正在收拾东西准备返回,尸体被盖上了白布,遮挡警戒线外数双好奇且恐慌的眼睛。

    “我会尽快把报告交给你。”

    不等秦泷开口,章显先行应允。

    “好。”

    不少围观群众举着手机,踮起脚尖努力往里面窥探,街上行人越发多,已遏制不住事件的发酵。

    撤队后,莫小冷走到巷口,偏头视向两边被人围得水泄不通的街道。蓦而,未等她有所行动,就被周进拉上了警车。

    特案组,空旷无声,一位少女默然站在窗边俯视外面的一切。

    周进提着两杯豆浆和一袋肉包子进来,“先吃点东西,一大早就去现场,你现在应该很饿。”

    她接过插好吸管的豆浆,温热甜润,与牛奶的味道不一样,可对她来说并无迥异。

    “命案越来越多,凶手每次都很谨慎,一点线索都没留下。”他将一个肉包子塞入她手心,自己又一口咬掉半个,“小冷,她真的只是单纯的想杀人吗?”

    微风从窗口吹来,拂动她耳边的碎发,挟着丝丝凉意,“是。”

    “为什么她会这样?你说过,她是因为小时候的遭遇。”

    “获得新生。”

    “什么意思?”

    “她在享受新生命。”

    莫小冷看了下手中的包子,很大,占据了她整只手掌,她咬了口肉包,没有露馅。

    吃掉大半个包子,喝完豆浆,她提步离去,周进连忙跟在身后。

    未等他询问,冷淡的声音制止住他紧跟的步子,“不用跟着。”

    “你去哪儿?”

    “解剖室。”

    闻悉,他不由想起那具折叠的尸体,刚吞下去的包子险些没忍住呕出来。

    “好...我不去了。”

    解剖室

    章显正在解剖尸体,余光瞥见进来的人,手上的动作保持不变,“死者腰椎被强行掰断,即使处于昏迷状态,也会在一瞬间被痛醒。根据检测到的肛温可以判断,她死于今天0:00-13:00。”

    “经过检验,毛巾上含有微量的乙/醚。”陈家安放下试管。

    莫小冷静静地看着弯曲得可怖的尸体,宛若在感受死者当时所遭遇的一切。

    “还有一件事。”章显检查完尸体,便把缝合的工作交给助理,脱下手套喝了口黑咖啡提神,“死者子宫内膜较薄,有人为的痕迹,她大约在一个月前做过人流。”

    她没有说话,安静的来,无言的离去。

    陈家安不解老师额外的述说,“章老师,你干嘛要对她说这些?到时报告出来给他们就行了。”

    “多话,做事。”

    他只是认为,那双寂然的眼睛,应当比任何人看得多,思考得更远。

    一上午,他们都待在公安局,周进在网上查找相关信息,而她似乎在等。

    “今天早上的案子被人发到网上了。”周进盯着屏幕,忧愁弥漫在他略显疲倦的脸上,“十几个网友都发出了今天在现场拍摄的照片,虽然没拍到死者,但在网上被发酵的很快,还有人透露死者是文理学院的大一生,我查了下这个人,他应该跟死者是同所学校的。”

    “现在网友们都认为姚宛婷是面具人所杀,纷纷在警局官网上留言,要求立刻逮捕凶手。”

    将近下午两点,秦泷几个人才陆续回来。

    徐怀一用手背擦去脸上汗水,对适才在警局门口看到的密密麻麻的人一阵惶恐,“咱们警局什么时候这么受欢迎了?差点没给我鞋挤掉。”

    “网上舆论越来越严重,这些记者都是想来询问案子细节。”张柯坐下说。

    宁霜将查到的资料摆到桌上,“先别管他们。死者姚宛婷是文理学院的大一生,据她男朋友熬杰交代,他们时常会在校外过夜。昨晚他们本来想去那里的宾馆休息,但在路上他们因为一点小事吵了起来,姚宛婷直接生气走了,熬杰不想惯着,掉头就去网吧找他的几个兄弟,待了一夜。直到今天早上我们去学校找他,他才知道姚宛婷遇害了,他说他们分开的时候大概是在昨晚11:40左右。”

    “如果熬杰能追上去,说不准姚宛婷也不会遇害。”徐怀一叹息一声,“只可惜,没有如果。”

    宁霜接着说:“姚宛婷在学校的成绩不上不下,她经常大半夜还跟男朋友煲电话粥,所以室友对她都有意见,吵过几次但她还是没怎么改。她的几个室友案发时都在宿舍睡觉,监控没有拍到她们离开。”

    “她的人际关系并不好,但身边的人都有不在场证明,基本上可以排除熟人作案。”宁霜补充了句。

    秦泷揪着眉心,双手撑在桌上,“死者年龄正好19岁,虽不清楚是不是巧合,但我有理由怀疑,这两起案子的凶手是同一个人。”

    “还有爆炸案。”张柯突然插话,而后冲徐怀一说:“把录像带放出来,这是我们在马路对面的一家商铺找到的。”

    很快,屏幕上显示出黯黑且模糊不堪的画面。

    过了两三分钟,一位身形娇小的女性出现在镜头中,身后五六米外跟着一个戴帽穿黑衣的人,分辨不出男女,但极度诡异。可以从视频看出姚宛婷的紧张,她加快了脚步。可下一秒,黑影猛然跑上前,擒住她的脖子,同时用毛巾死死捂住她的口鼻,将她拖进黑暗,直至吞噬。

    监控角度有限,俩人消匿在角落,他们深知接下来的事。心脏剧烈一跳,又迅速沉下来,二十分钟后,那个包裹得严实的人再次出现在画面中,脚步轻快的朝右边离开。

    徐怀一按下暂停,视频中的时间停留在2月17日0:22,这个女孩的生命就此停滞。

    “是同一个凶手?”周进忽然问。

    他们不敢妄下结论,毕竟除了那场直播,手上再没什么实质性的证据能证明。

    “是。”

    一个简单且低缓的字符为他们解开狐疑,莫小冷对徐怀一说:“将停车场的监控调出来。”

    徐怀一照做,将两个视频分别放到两边以方便比照。

    “谢鸿霄身高175cm,凶手与他几乎齐肩,姚宛婷161cm,凶手比她高出半个脑袋,在173-174cm,穿黑帽连衣,39码白色运动鞋,走路时左脚比右脚向外多倾斜10-15度。”

    宁霜惊诧了秒,“这些都是你目测的?”

    “嗯。”

    “凶手知道姚宛婷会独自往这边走,她计算好了时间,就等着猎物送上门。”张柯握紧五指,继续说:“凶手很可能早就盯上了姚宛婷,昨晚也是一路跟踪这对小情侣,这次吵架给了她机会。”

    “为什么选姚宛婷?只因为她刚好19岁?”秦泷对此抱有很大疑虑,“19岁的人那么多,怎么偏偏是姚宛婷?真是随机抽选吗?”

    说到最后,更像是他的自问。

    这时,莫小冷转过身挑破这闷抑的气氛。

    “姚宛婷做过人流。”

    徐怀一不以为意,“他们是大学生,经常去宾馆过夜,总有...意外的时候,他们现在也没有经济能力,这很正常。”

    “这跟凶手应该没有什么关系。”宁霜附议。

    “叩叩。”

    章显拿着一个文件夹走进来,“验尸报告,死者口鼻和毛巾上都含有乙/醚,详细情况还是你们自己看吧。”

    “好,辛苦。”秦泷接过。

    他详细看完每一项验尸结论,而后将报告递给其他三人,“不管凶手是不是随机杀人,首先要排查谢鸿霄与姚宛婷之间是否存在联系。”

    正低首看报告的张柯,闻话抬起头,“一个几乎不出门的白化病患者与一个相隔几十公里远的大学生,会有什么联系?”

    “这需要我们去查清,证实。”秦泷凝色道。

    宁霜对此无异议,不过有件事让她很头疼,“门外那么多记者怎么办?”

    听言,徐怀一不禁揉起太阳穴,“本来现在没线索就够烦的了,这些记者真会找事,现在堵在外面,出去就是一通质问。”

    “他们不会轻易离开的。”宁霜忧叹一声。

    秦泷敲了两声桌子,“他们不是问题,我会去应付,你们的任务就是找到凶手的蛛丝马迹。谁说没有线索,停车场和街道的监控不是把凶手拍下来了。还有那半个血脚印,夜色,以及莫小冷的侧写,一堆堆痕迹,她敢这么猖狂,就让她见识下警察的厉害。”

    雄心得到鼓舞,几人士气高涨,定心了不少。

    “说的好。”

    门口传来低沉的声音,携着称赞。张成毅背着手跨进来,章显侧身为他让开路。

    “外面的记者我已经摆平了,这次事件受到广大媒体和百姓的关注,上级也给了我们命令,务必尽快抓到凶手,还陵市一个安宁。”

    停顿三秒,张成毅拧着眉间皱纹陆续说,“秦泷,这件案子性质极其恶劣,不能再让凶手逍遥法外!我会让其他组协助你们查案,在造成更大伤害前,必须将凶手绳之以法。”

    “是,张局。”

    “关于这件案子,目前有什么进展?”

    秦泷神色甚凝,如实告知,“这个凶手相当狡猾,目前我们还没有发现明显线索。关于今天上午的死者,张局我想申请并案调查,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基本上可以确定这三起案子是同一人所为。”

    那场爆炸,竟然只是凶手轻描淡写的开场仪式?

    这般想着,秦泷禁不住攥紧拳,手背上的青筋俨然要炸裂开。

    “好。”张成毅的嘴巴抿成一条直线,缄默稍许,他睨向静立窗边的人,“小冷,你可有什么新发现?”

    “她喜欢游戏,猫捉老鼠,享受猫的狩猎,老鼠躲藏的刺激。”莫小冷淡扫他们一眼,轻动唇瓣,“在游戏开始前,她已杀过不少人。”

    张成毅的脸色愈发冷肃,“必须马上捉住她。”

    她走过去,取出姚宛婷的一张现场照片和尸检报告,“凶手拿走一只耳环是炫耀,证明。查清姚宛婷做人流的医院。”

    “你为什么执着于这个?”张柯问。

    思虑一会儿,秦泷开了口,“不管有没有用,现在对我们来说,都弥足珍贵。办案子就是要从这些毫不相关的细节中,找到凶手的踪迹。”

    张成毅拍了下他宽阔的后背,“说的对,查案就是这样,可能一路查下去都是无用功,但即使如此,我们也不能放过一点蛛丝马迹。”

    “网上的舆论你们不用管,专心办案就行。”

    “是,张局,我们就先去查案了。”

    秦泷说完就率先离开特案组,张柯三人跟在后面,章显冲张成毅轻点头无声离去。

    喧哗的特案组此刻安谧下来,周进有点坐立不安,想开口又不晓得说什么,也许是不敢。

    张成毅觑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而是走到莫小冷前面,方才严肃冷沉的脸色陡然平和,眼角耸拉的皱纹染了怜爱。

    “最近我忙,没时间去找你,封岭村的事我也问过秦泷了。”看着她空空的瞳眸,心中的气恼化作无尽的心疼与苦奈,“小冷啊,别再踏入这种危险的事件,也不要把自己搞得一身伤,这次案子结束后,你不用再协助警察办案了。”

    起初,他是想借此来看住她,将她放在视野下,心里也放心,可后来,他愈发觉得这是个错误的决定。

    周进暗暗吃惊,却也理解张成毅下这个决定的缘由。

    莫小冷回视他颇有愁苦的眼神,“你不监视我?”

    两个男人不约而同的惊愣住,不远处的周进更是张大双目,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们,疑问填满了他的脑子。

    张局在监视小冷?这是为什么!

    张成毅怔愕片响,没有反驳,而是以一种复杂的情绪问:“你...什么时候察觉的?”

    “从我回来第一次见你。”

    他垂下眼皮,悲涩漫过脸庞,“怪我吗?张叔叔也是一个令人讨厌的坏人啊...”

    “这是你的职责。”

    他一怔,诧异地回望她寡淡得没有一丝一毫情绪的小脸。

    “张叔叔是真的希望你...”

    他缓慢地合上嘴,后话都淹没在喉间。

    忘掉过去的一切,重新开始。

    多么简单的一句话,可他说不出口,曾经遭遇的所有岂是一两句话就能忘记,摆脱的。

    “我知道。”

    张成毅苦笑一下,“对...你不爱说话,但什么都知道。”

    “我会继续协助警察查案。”

    房间一时变得静悄,凉风牵着帘布起舞,许久,他才点下重了些许的头。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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