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彻来到705星的时间不长，对这里昼夜不分，四季不明的天气没有实感，周围其他病房和走廊里传来的欢呼和哭泣声告诉了她，这场雨对于这里意味着什么。
窗外的天空，沉沉的乌云里偶尔闪出光亮来，那是造雨器运行时候发出的光，他们往云里加了东西，使得淡黄的云渐渐染上粉色。
之前和钟悦闲聊的时候听她说过，改变705星的天气很容易，但是对比虫族的破坏速度，制造天气修复星球的速度不过是杯水车薪，还会把空气中的虫族废气带到土里加剧污染。
倾盆的雨水落到地上，被大地快速地吸收掉了，甚至不能在地面积出一个小水洼来。
路彻在刚才文礼少将进来之前，已经想到了她这次恢复缓慢的一个可能性。
就是那次，周穆对她做的实验。
在那之后她的五感增强了很多，她自己感觉到至少是好几倍。同样，这次精神力暴动产生的能量也前所未有的强，消灭那些虫族所消耗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即使这样，完全恢复也还要再躺几天。
“周穆。”这个名字在路彻舌尖转了转，像是冷气一样从她没有血色的唇缝漏了出来。
“滴滴”光脑的通讯响了起来。
路彻坐回到病床上，接通。
易修的脸出现在路彻的视线里，看着阴沉沉的，比病房外面的雷雨云还要更风雨欲来。
“易部长有什么事情吗？”
易修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听上去沉稳平静，“你知道自己会发生这种情况对吗？”
路彻摇摇头，“怎么会呢，易部长，我不是拿自己性命开玩笑的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她盯着易修看了两秒，“看易部长这个表情，似乎是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导致的？”
没有回答路彻的问题，易修只匆匆说道：“周穆博士半个月后会到达701星，我会安排人把你送去那里和他会合。”
说完就挂断了通讯。
701星是一颗军事星，属于第七星区前线战区的一颗战备性质的星球，比起705星这颗完全沦为作战区的星球而言，更加安全。
这份安全不光是说虫族，还有联盟内部的人类。
即使联盟的历史发展到今天，也总有那么些人，私欲膨胀得比联盟的星图还要大，不得不防。
这也是她并不想将她精神力的情况暴露的原因。
路彻正思考中，余光看到门外有个人鬼鬼祟祟，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进来。
像是下定了决心，那人转过身来，刚好和路彻对视上。
是那天一起喝酒的那个副队长，是叫…吴章？
碧绿色的眼睛比起那天看起来阳光多了。
吴章轻手轻脚地推门进来。
高壮的男人站在门口只局促了两秒，拉过旁边仪器前面的一张椅子，大剌剌地在路彻床边坐下。
路彻见他还不开口，自己问道：“吴副队长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吴章忽然拉住路彻的手，头埋在床边失声痛哭起来，路彻差点以为自己快不行了，他来奔丧的。
抽了两次手都没抽出来，她用空着的手很不客气地拍了拍吴章上臂丰富的肌肉群。
“吴副队长，你有事能直说吗？”
听到路彻的话，吴章终于放开她的手抬起头来，这时才感觉到不好意思，硬扯出一个笑容来。
从上衣兜里掏出了一个项链，“这是和我一起来705星的朋友的遗物，他在我们第一次正式出任务的时候牺牲了，是一个孤儿，所以这条项链就一直留在我手里，现在我想把它送给你。”
那是项链的吊坠是一个大小刚好的环，环上有一大一小两个圆，圆上点缀着零星的蓝色钻石。
“这是我们星球夜晚的双月，据说是他母亲留给他的东西。还有，我要和你道歉，那天我态度不好，不分青红皂白挤兑了你。”说着抬起手挠了挠后脑勺，“不过，你要是和我一样呆在这前线，一样会讨厌那些世家塞进来空降镀金的，在这每天死不知道多少人的前线，还要娇养着那些花朵。”
路彻没说什么，只从他手里拿过那条项链，“为什么要把它送给我？”
“之前不知道你就是……前线的消息没那么灵通，况且我们都是每天血里来去的，只管当下眼前的事，还是705星战斗收尾的时候，我们才知道那个人就叫路彻，也就是你。”他再次握紧路彻的手，“现在我们都信了，你确实是希望，是联盟所有战区的希望。”
也许，路彻这个时候应该感到自豪，但她的心却缓慢地沉了下去，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攫住了，只剩一个呼吸的缝隙。
面上却丝毫不显露，只微笑着，“星网上说的太夸张了，我也只是一名普通的战士。”
吴章已经说完想说的话，站起身来，抬手向路彻敬了一个军礼就向门口走去。
在门口时，又停住脚步，想起刚才在星网上看到的消息，吴章回头问道：“你是北泽军校的特招生对吧？”看路彻点了头，他犹豫了一下，“刚才我在星网上看到，说北泽军校和你同届的指挥系特招牺牲了，刚出的消息，都上热榜了。”
说完吴章就推门出去，门外还有几个人在等他，有那天见过的人，也有完全没见过的，他们往里看了一眼，就跟着吴章离开了。
白色的病房里，路彻只呆楞了一下，就被窗外的闷雷打回了神。
光脑的新闻热榜，路彻打开看，上面并没有吴章刚才说的消息。
她直接搜索，连换了几个搜索词，才看到一篇报道的新闻，四五行字。
正常的牺牲没必要这么隐瞒。
况且苏寒邑是指挥系，就算在前线实习也应该是最安全的才对。
她给兰斯发消息，显示信息无法被接受。
路彻没有再去问谁。
她不知道该不该问。
几个月前，她抱着对军校生活的期待去北泽军校报道，苏寒邑是她认识的第一个人。
如果，不是因为她，他们应该都不用在这个时候去实习。
远处的建筑笼罩在水汽里，已经看不清了，窗户外面只剩下一片雨幕和空地。
路彻沉默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从床上惊坐起。
房里有人！
就在不远处的窗户旁站着，外面的天黑沉沉的，路彻只能看到一个背对着她的黑色剪影。
下意识地想用精神力凝形，头针扎的疼了一下，路彻想起，她还在恢复中。
怪不得对方进来的时候没察觉到。
似乎是听到了床上的动静，窗边的人转过身来。
沉默了两秒。“路彻。”
是钟悦的声音，只是有些沙哑。
路彻想得到原因。
钟悦在昏暗中继续说道：“你知道苏寒邑牺牲了吗？”顿了顿，“我托总指挥去问，他说档案是绝密，他也不够级别知道。只大概知道他不是死在和虫族的战斗里，是死在了一个叛徒手里。”
伸手把灯打开，路彻转头看向钟悦，钟悦的眼睛通红，似乎要滴出血来。
认识她的这些天来，路彻第一次看到钟悦有这样一种称得上狠厉的神色。
那张娃娃脸即使在面对虫族的时候，也只是严肃和厌恶。
钟悦盯着路彻，“我知道，你和易修部长有联系，我想知道是谁……”
路彻叹了口气，“我可以帮你问，先不说易部长会不会告诉我，知道之后你打算怎么做，如果是你说的这种情况，那个人一定已经被裁决部带走，等待联盟军事法庭的审判了。“
“我不知道…”钟悦说话时下意识地摩挲着左手手腕，“我要替他报仇才行…”
隔着衣服路彻看不到她手腕上有什么，只隐约从袖口处看到一点银色。
这时，路彻才注意到钟悦的肩章不见了，这不可能是她自己摘的。
“你的肩章？”
钟悦失神地伸手摸了摸原本是肩章的地方。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按上级给我的命令，我不能让你那么莽撞地就去对付虫族，但我非但没有阻止，反而诱导你。所以被撤了一切职务，具体处罚还在讨论。”她没有看路彻，眼睛没有焦点地盯着地面，“对不起，害你受伤。”
“这和你无关，是我自己的决定，即使你不想让我去，你也无法阻止我。”路彻说的是事实。
钟悦摇了摇头，“这么多人守了这么多年的星球，他们都说你是比白照元帅更天才的人，所以我……事实也证明那些传言是真的，可是也正因为这个，如果我这次的冒进让联盟失去了你，那我就是整个联盟千古唾弃的罪人了。”
路彻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钟悦从袖口处将一个银色的手链拉了出来。
“我和苏寒邑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只是后来他被兰家接走了，这是他离开我们那个小星球之前送给我的。”她摸着手链上一颗红色的半圆石头，“这是我们家乡附近特产的一种石头，那天也是下着这样的大雨，我们去山顶玩。我登上山顶的时候一脚踩碎了一颗石头，碎成了刚好的两个半圆，他说觉得好玩，就拣去了，也许那个时候他就知道他要被接走了。”
说着，钟悦肘支在膝盖上，两手交叉撑着额头。
路彻看到她的泪滴到地板上，反射出一点光芒来。
“我在我们那里上的军校，一个不知名的小学校。入学年龄低，所以我比他早毕业，也比他早到战场，他经常让我讲战场的故事和影像给他，我知道那是因为他了解我，了解我根本不是一个喜欢战争的人，了解我对于残酷战场的恐惧，所以通过他的方式安慰我。”
红色的半圆石在钟悦的指间捏着，好像那是她最后一点的火光。
窗外的天空，沉沉的乌云里偶尔闪出光亮来，那是造雨器运行时候发出的光，他们往云里加了东西，使得淡黄的云渐渐染上粉色。
之前和钟悦闲聊的时候听她说过，改变705星的天气很容易，但是对比虫族的破坏速度，制造天气修复星球的速度不过是杯水车薪，还会把空气中的虫族废气带到土里加剧污染。
倾盆的雨水落到地上，被大地快速地吸收掉了，甚至不能在地面积出一个小水洼来。
路彻在刚才文礼少将进来之前，已经想到了她这次恢复缓慢的一个可能性。
就是那次，周穆对她做的实验。
在那之后她的五感增强了很多，她自己感觉到至少是好几倍。同样，这次精神力暴动产生的能量也前所未有的强，消灭那些虫族所消耗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即使这样，完全恢复也还要再躺几天。
“周穆。”这个名字在路彻舌尖转了转，像是冷气一样从她没有血色的唇缝漏了出来。
“滴滴”光脑的通讯响了起来。
路彻坐回到病床上，接通。
易修的脸出现在路彻的视线里，看着阴沉沉的，比病房外面的雷雨云还要更风雨欲来。
“易部长有什么事情吗？”
易修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听上去沉稳平静，“你知道自己会发生这种情况对吗？”
路彻摇摇头，“怎么会呢，易部长，我不是拿自己性命开玩笑的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她盯着易修看了两秒，“看易部长这个表情，似乎是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导致的？”
没有回答路彻的问题，易修只匆匆说道：“周穆博士半个月后会到达701星，我会安排人把你送去那里和他会合。”
说完就挂断了通讯。
701星是一颗军事星，属于第七星区前线战区的一颗战备性质的星球，比起705星这颗完全沦为作战区的星球而言，更加安全。
这份安全不光是说虫族，还有联盟内部的人类。
即使联盟的历史发展到今天，也总有那么些人，私欲膨胀得比联盟的星图还要大，不得不防。
这也是她并不想将她精神力的情况暴露的原因。
路彻正思考中，余光看到门外有个人鬼鬼祟祟，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进来。
像是下定了决心，那人转过身来，刚好和路彻对视上。
是那天一起喝酒的那个副队长，是叫…吴章？
碧绿色的眼睛比起那天看起来阳光多了。
吴章轻手轻脚地推门进来。
高壮的男人站在门口只局促了两秒，拉过旁边仪器前面的一张椅子，大剌剌地在路彻床边坐下。
路彻见他还不开口，自己问道：“吴副队长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吴章忽然拉住路彻的手，头埋在床边失声痛哭起来，路彻差点以为自己快不行了，他来奔丧的。
抽了两次手都没抽出来，她用空着的手很不客气地拍了拍吴章上臂丰富的肌肉群。
“吴副队长，你有事能直说吗？”
听到路彻的话，吴章终于放开她的手抬起头来，这时才感觉到不好意思，硬扯出一个笑容来。
从上衣兜里掏出了一个项链，“这是和我一起来705星的朋友的遗物，他在我们第一次正式出任务的时候牺牲了，是一个孤儿，所以这条项链就一直留在我手里，现在我想把它送给你。”
那是项链的吊坠是一个大小刚好的环，环上有一大一小两个圆，圆上点缀着零星的蓝色钻石。
“这是我们星球夜晚的双月，据说是他母亲留给他的东西。还有，我要和你道歉，那天我态度不好，不分青红皂白挤兑了你。”说着抬起手挠了挠后脑勺，“不过，你要是和我一样呆在这前线，一样会讨厌那些世家塞进来空降镀金的，在这每天死不知道多少人的前线，还要娇养着那些花朵。”
路彻没说什么，只从他手里拿过那条项链，“为什么要把它送给我？”
“之前不知道你就是……前线的消息没那么灵通，况且我们都是每天血里来去的，只管当下眼前的事，还是705星战斗收尾的时候，我们才知道那个人就叫路彻，也就是你。”他再次握紧路彻的手，“现在我们都信了，你确实是希望，是联盟所有战区的希望。”
也许，路彻这个时候应该感到自豪，但她的心却缓慢地沉了下去，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攫住了，只剩一个呼吸的缝隙。
面上却丝毫不显露，只微笑着，“星网上说的太夸张了，我也只是一名普通的战士。”
吴章已经说完想说的话，站起身来，抬手向路彻敬了一个军礼就向门口走去。
在门口时，又停住脚步，想起刚才在星网上看到的消息，吴章回头问道：“你是北泽军校的特招生对吧？”看路彻点了头，他犹豫了一下，“刚才我在星网上看到，说北泽军校和你同届的指挥系特招牺牲了，刚出的消息，都上热榜了。”
说完吴章就推门出去，门外还有几个人在等他，有那天见过的人，也有完全没见过的，他们往里看了一眼，就跟着吴章离开了。
白色的病房里，路彻只呆楞了一下，就被窗外的闷雷打回了神。
光脑的新闻热榜，路彻打开看，上面并没有吴章刚才说的消息。
她直接搜索，连换了几个搜索词，才看到一篇报道的新闻，四五行字。
正常的牺牲没必要这么隐瞒。
况且苏寒邑是指挥系，就算在前线实习也应该是最安全的才对。
她给兰斯发消息，显示信息无法被接受。
路彻没有再去问谁。
她不知道该不该问。
几个月前，她抱着对军校生活的期待去北泽军校报道，苏寒邑是她认识的第一个人。
如果，不是因为她，他们应该都不用在这个时候去实习。
远处的建筑笼罩在水汽里，已经看不清了，窗户外面只剩下一片雨幕和空地。
路彻沉默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从床上惊坐起。
房里有人！
就在不远处的窗户旁站着，外面的天黑沉沉的，路彻只能看到一个背对着她的黑色剪影。
下意识地想用精神力凝形，头针扎的疼了一下，路彻想起，她还在恢复中。
怪不得对方进来的时候没察觉到。
似乎是听到了床上的动静，窗边的人转过身来。
沉默了两秒。“路彻。”
是钟悦的声音，只是有些沙哑。
路彻想得到原因。
钟悦在昏暗中继续说道：“你知道苏寒邑牺牲了吗？”顿了顿，“我托总指挥去问，他说档案是绝密，他也不够级别知道。只大概知道他不是死在和虫族的战斗里，是死在了一个叛徒手里。”
伸手把灯打开，路彻转头看向钟悦，钟悦的眼睛通红，似乎要滴出血来。
认识她的这些天来，路彻第一次看到钟悦有这样一种称得上狠厉的神色。
那张娃娃脸即使在面对虫族的时候，也只是严肃和厌恶。
钟悦盯着路彻，“我知道，你和易修部长有联系，我想知道是谁……”
路彻叹了口气，“我可以帮你问，先不说易部长会不会告诉我，知道之后你打算怎么做，如果是你说的这种情况，那个人一定已经被裁决部带走，等待联盟军事法庭的审判了。“
“我不知道…”钟悦说话时下意识地摩挲着左手手腕，“我要替他报仇才行…”
隔着衣服路彻看不到她手腕上有什么，只隐约从袖口处看到一点银色。
这时，路彻才注意到钟悦的肩章不见了，这不可能是她自己摘的。
“你的肩章？”
钟悦失神地伸手摸了摸原本是肩章的地方。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按上级给我的命令，我不能让你那么莽撞地就去对付虫族，但我非但没有阻止，反而诱导你。所以被撤了一切职务，具体处罚还在讨论。”她没有看路彻，眼睛没有焦点地盯着地面，“对不起，害你受伤。”
“这和你无关，是我自己的决定，即使你不想让我去，你也无法阻止我。”路彻说的是事实。
钟悦摇了摇头，“这么多人守了这么多年的星球，他们都说你是比白照元帅更天才的人，所以我……事实也证明那些传言是真的，可是也正因为这个，如果我这次的冒进让联盟失去了你，那我就是整个联盟千古唾弃的罪人了。”
路彻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钟悦从袖口处将一个银色的手链拉了出来。
“我和苏寒邑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只是后来他被兰家接走了，这是他离开我们那个小星球之前送给我的。”她摸着手链上一颗红色的半圆石头，“这是我们家乡附近特产的一种石头，那天也是下着这样的大雨，我们去山顶玩。我登上山顶的时候一脚踩碎了一颗石头，碎成了刚好的两个半圆，他说觉得好玩，就拣去了，也许那个时候他就知道他要被接走了。”
说着，钟悦肘支在膝盖上，两手交叉撑着额头。
路彻看到她的泪滴到地板上，反射出一点光芒来。
“我在我们那里上的军校，一个不知名的小学校。入学年龄低，所以我比他早毕业，也比他早到战场，他经常让我讲战场的故事和影像给他，我知道那是因为他了解我，了解我根本不是一个喜欢战争的人，了解我对于残酷战场的恐惧，所以通过他的方式安慰我。”
红色的半圆石在钟悦的指间捏着，好像那是她最后一点的火光。